他抬眼来瞧自己,在自己的怀里笑得心满意足。少眠,之前你骂我说我懦弱、说我自|残想以此来讨你可怜,其实不是的沈澜洲轻声道,我就是、就是想让你再抱抱我。你那时说你嫌弃我,因为我从血脉里就是脏的。我想想也确实,你既然那样嫌弃我,自然不愿意与我亲近。所以我就想也许等某一天我的血液流尽了,你就能不觉得我脏了,你就能抱抱我。沈澜洲说着笑起来,他抬眼看向苏少眠,血色的眼眸里却是落下一滴泪来,我想着,能在死前再被你抱一下像我们刚见面时那样,便也足够了。少眠,我现在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想我身上的血液很快就可以流干净了。少眠,等那个时候,你就抱抱我、就抱抱我,好不好?沈澜洲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他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快要死去,这样死也挺好的,下辈子你就不能再嫌弃我了吧。我现在干净了吗?沈澜洲说着说着,却是声音愈来愈低,到最后完全没了声响。他只是仍睁着一双眼,仍在痴痴地看着苏少眠,眼神偏执又执拗,就好像在等着一个答案。这眼神苏少眠实在太过熟悉了那年在凤城里,沈澜洲也曾这样看过他,眼神偏执又那样脆弱,他那样看着他,几乎在恳求着他的亲近。可那时的自己做了什么?苏少眠忍住眼眶的酸涩,弯下腰抱住沈澜洲。嗯。苏少眠闭上眼,轻声道,沈澜洲,我原谅你了。沈澜洲终于笑起来,他唇边带上一抹笑,在自己心上人的怀里,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睛。那日苏少眠抱着沈澜洲在地上呆坐了许久。苏少眠这一辈子这样呆愣的时刻不多,另一次是在沈澜洲的火化仪式上。苏少眠听到众人说找不到沈澜洲的尸体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了预见。沈澜洲死后叶呈的那种状态太可怕了,他绝对相信叶呈随时能随沈澜洲去死。只是苏少眠没想到,叶呈会做的那样绝。烈火焚身这得有多疼?苏少眠看过焚烧后叶呈和沈澜洲的尸体,虽已只愈几乎烧成灰烬的骨灰,但仍能看出当初的叶呈是怎样的死死抱着沈澜洲的尸体点燃烈火的。那时周围人都在惊叹于叶呈对沈澜洲的感情竟有那样深,他却只呆愣地在那里站着。苏少眠那时隐隐觉得,自己仿佛要失去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在他看到武林人士为沈澜洲和叶呈下葬、准备合葬墓、并在墓碑上刻下两人的名字时达到了顶峰。苏少眠那时站在人群里,看着前方墓碑上叶呈与沈澜洲并列着的名字,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呐喊的欲望。他想说,那个位置应该是我的!我才是沈澜洲的爱人!他墓边的位置应该躺着的是我、他碑旁刻的名字也应该是我!沈澜洲爱的人是我啊!叶呈、叶呈他凭什么苏少眠想呐喊,可实际上,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完了一整场仪式。什么也无法说、什么也说不了。苏少眠低头攥紧自己腰间的玉佩,突然笑起来:大概我与他相比,实在是太不够爱你了吧。上辈子的时候是,这辈子也是。他可以为你去死,两世都是。我却只会伤害你。什么下辈子啊,苏少眠笑起来,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哪怕再给我十世、百世,我怕是都抢不过他的。苏少眠愣愣地看着玉佩,突然想起刚见到沈澜洲的时候,那时男人的眉眼多么的傲气天生、又熠熠生辉。他那样的强作不在意,可仍控制不住那一刻心中的悸动。解玉相赠、窗边相拥。日月愿与星辰相逢。第93章 现实世界定天宗。持剑峰。暮千崖从梦境中醒来,男人满头是汗, 眼中血色密布。他瞳孔紧缩, 眼中分明是一副深入骨髓的惊惧与悲痛, 仿佛刚从什么噩梦中醒来。暮千崖浑身冷汗地坐在蒲团上, 正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却突然听屋内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暮千崖一惊,忙抬头去看。却见自己房中燃着恍惚烛火的桌边, 青篱正坐在那里。男人仍穿着他那件常穿的血色外衫,正坐在桌边一手支着下颚、眼中含笑地看着自己:师尊,你可算是醒了, 倒让徒儿好等。青篱这话说得语调含笑, 又那样压着嗓音,竟是分外撩人。暮千崖直愣愣地看着他。暮千崖看着青篱, 眼前便不由得又出现了方才梦中的场景。玄衣的男人身中数箭, 却是唇边带笑地在白衣男子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他脚步踉跄地上前去, 却是只来得及看到他眉眼安详又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的那一幕。抱着他的白衣男子腰间的玉佩几乎灼伤了他的眼。那时玄衣男子浑身是血, 那满地的鲜血生生地将男子身上的玄衣染红。便是、便是青篱现在身上红衣的颜色。暮千崖浑身抖得厉害。他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上前去,却是跪在了青篱脚边, 俯身抱住了他。他抱得那样紧。青篱听到他在反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声调抖得不行就好像在恐惧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似的。青篱挑了挑眉,竟是没有挣扎, 只是安静地任由暮千崖抱着他, 一直等到暮千崖总算冷静下来。青篱这才微微挣脱开暮千崖的怀抱, 他看向暮千崖眼里愈发浓重的血色,竟是笑了起来。师尊,青篱笑道,眉眼间是一片愉悦的意味,您这走火入魔的情况可是愈发严重了。青篱说着打掉暮千崖仍抱在他腰间的手,道:看来,师叔师伯们找的入世的法子也不是那么管用啊。暮千崖收回手,他本还有些恍惚,听了青篱的话却是沉默下来。半晌后暮千崖才道:你知道了。青篱笑了笑,不可置否。暮千崖便看着他。其实定天宗的计谋,暮千崖一开始是不知情的,沈千雪他们知道若是让暮千崖知道了,他必定是不会同意、更不会配合的,便想用梦境的方法迷惑他。但暮千崖毕竟修为高深、神识强度又高,一次两次他可能还会未发现,这都第三次了再发现不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定天宗做这些事,显然是为了想让青篱帮助着治愈他走火入魔的情况,只是暮千崖低头落寞地笑了笑,显然以青篱恨自己的程度,给了他这种机会,青篱会做的只会是想办法把自己的病情弄得更严重。毕竟当年自己那样对他,以小篱的性子,怕是早就对自己恨得入骨,一心只想让自己死吧。暮千崖想到数百年前的事,眼眸闪了闪,低下头不再说话。须臾后暮千崖才道:你怎么来这里了?这是定天宗,青篱来这里总是不太安全的。青篱却是笑了笑:自然是有事来求师尊帮忙。暮千崖听了一愣。青篱如今的身份修为并不比暮千崖低,作为修真界中唯二的高阶修士,青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全修真界任他来去、天下宝物任他取用,还能有什么事是能让青篱来寻求暮千崖的帮助的?暮千崖心中疑惑,但他向来不会拒绝青篱的请求,更何况是这种时隔数百年之后难能可贵的请求。便是青篱这次的请求会要了暮千崖的命,暮千崖想必都不会拒绝。暮千崖道:你说。言下之意是我一定帮。师尊怎么就一口答应了?青篱笑起来,要是徒儿提出些过分的要求呢?青篱这话说得语气调笑,暮千崖却没有接话,只在一旁抬眼看着他。青篱觉得无趣,也不再多说,只笑了笑。其实这事说来确实也不仅仅是我的 事。青篱说着抬起眼,他终于敛去了眼里惯常的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师尊,五百年前持剑峰上千条弟子性命的仇,您还报不报?青篱这话一说,暮千崖的眼神刹那间便更深。五百年前、持剑峰,那一峰弟子的死亡,是他们两个都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我花了五百年时间,终于查清了当时那些‘大能’都是谁。青篱说着手腕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本名册样的东西,当初他们杀了我持剑峰所有的师弟师妹,我自然是不会饶了他们。青篱说着将名册递给暮千崖,见到暮千崖打开名册翻阅,青篱嗤笑了一声:果然都是些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难怪五百年都藏得这么好,半点风声也没有。暮千崖没有搭话,他只是沉默着翻看手中的名册,愈看眼神愈沉。这里的人名共有二十一位,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修真界里响当当的人物,门下弟子无数的那种。难怪青篱要来找他帮忙。这么多人,青篱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解决,但若一个个来,又难免会耗时太久,给了后面的人反应防备的时间。这些修真大能手中谁也说不清能有什么宝物秘境,万一他们得知了风声提前躲藏起来,纵使青篱有通天之能怕是也毫无办法。青篱:师尊可要想好,这可都是修真界的奠基人物。徒儿一个修魔的杀了他们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若是师尊做了会发生什么事可说不好。修真界的人大多护短,纵使本门派的人真曾做错了事,他们也不会愿意让其去偿命抵罪。更何况修真界其实一直有一种修真高低论命贵贱的理论,哪怕当初持剑峰上死了一千多人,但在修真界人眼里,怕是连那些修真大能的一条命都比不过。无名小卒,死了便死了,怎能让大能们抵命?这不是开玩笑吗?是以青篱才有那么一说。暮千崖细细地将名册从头看到尾看了一遍,他看得极认真,像是要把这些人名都记到心里。我持剑峰弟子的仇,我自是要报。暮千崖说着抬起头,看向青篱,眼中敛中重重剑光,这些人,自然必须要死。暮千崖这话说得认真。他说这话时眼神坚定,语气中的笃定任何人都听得出来,浓烈的杀气更是扑面而来。青篱笑起来。好!他说,持剑峰昔年一千零四条性命,就让这二十一位‘大能’以性命相抵!既然一共二十一位,那师尊,我们便一人从名册的前头开始杀,一人从后头开始。青篱笑着伸手点在名册上,手指从名册上的性命上一一划过,最终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名上,让我们比比看,是谁的动作比较快。就从今晚开始。五百年已经让他们活得够久了。青篱道,他敛了敛眸,墨黑的眼里却分明是一片狰狞的血色地狱。*****五日后。月花楼,藏经阁。身穿素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将自己藏在藏经阁的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不停地将手中的灵石扔进面前的灵阵了。月花楼虽也是修真界中门派之一,却并不能算是个大型门派,门中既无什么拿得出的宝物,也没有什么灵脉,一向捉襟见肘得很。中年男人作为月花楼的掌门,一向吝啬得很,一枚低级灵石都恨不得能掰成两半用,何曾像现在这样浪费过?那不断被扔进灵阵的灵石,可都是难得一见的高阶灵石,一枚就价值连城。平时花掉一枚就要心痛许久的中年男人此时却像是根本不关心手中灵石的价值,只顾不停地将灵石往灵阵里扔。扔到后来灵石不够了,甚至还扔了不少宝器进去。灵阵莹白的光芒将灵石宝器一一吞噬,直到中年男人将手中最后一件法衣也扔了进去,灵阵的光芒终于有了改变。原本微弱的白光开始变得耀眼,且变换出了其他颜色的光。中年男人这才收手,总算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先祖留下的防护阵总算是启动了。中年男人缩在角落里,一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本命法器,一边十分紧张地紧盯着藏经阁的大门。那眼神十分恐惧,就好像那里随时能进来什么能要了他性命的魔鬼一样。不过对于中年男人来说,他现在躲的人确实与世间最可怕的魔鬼无异。一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中年男人眼中的惊惧愈重,他抖着身子将自己更往里藏了藏。五天前的夜里,修真界传出了一个消息:临星阁的宿柳长老突然被杀,且死相凄惨,据说连元神都让人捏碎了,连再次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临星阁一向是修真界中称得上排行前十的门派,宿柳长老更是临星阁的元老级人物,修为等级极高。他的突然暴毙,简直是在修真界炸起了一颗巨雷。可随即,当人们还未反应过来,又接连传来了其他几位修真大能离奇暴毙的消息。修真界中人人自危,谁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谁都不知道这些大能为什么要突然死亡,谁都不知道这究竟是谁做的。谁也不确定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所有人都开始担惊受怕。虽然他们对内情毫不知情。除了中年男人。其实一开始宿柳长老死时他便心中一个咯噔,隐隐有了些推测,只是还不愿相信。可随即接连死的其他人的身份却狠狠打碎了他的这份不愿相信。这些死的人,分明都是当年血洗持剑峰的参与者!事情过去了五百年,在他们的谣言散布之下,修真界中所有人都认为当初持剑峰的血案是青篱所为。可作为参与者之一的他却再明白不过,这些事情是他们二十一个人做的!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