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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1 / 1)

乞乞柯夫心满意足地道了声谢,波波鲁乐得合不拢嘴,好像能为我们做什么是天大的荣幸似的。老头子先进了血统检测的房间,趁他不在,我扯住波波鲁的手臂,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波波鲁?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才混入了教会?”波波鲁瞪大双眼,“王……柯福尔兄弟,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曾是教会的一员吗?”“但这太奇怪了。”我眯眼道,“你一个不过得了金玫瑰勋章的修士,多年沦落在外,言行举止不伦不类,怎么能在短时间内站到如今的位置上?”乞乞柯夫或许不知道金玫瑰勋章曾在万疆帝国教会里代表什么位置,但我可不能更清楚了。波波鲁有些生气,“柯福尔兄弟,你在怀疑我吗?觉得我不配有我当前的荣誉?”我干脆地说,“对,我很怀疑你。总的来说,我对当前的状况一头雾水,感到难以置信。”波波鲁板着脸,肃然道,“要想安然混入王城,教会的检查无法避免……我不过想为你们做些什么,柯福尔兄弟。至于你的疑点,我并不赞同----我的优秀有目共睹,新的主教还亲自接见了我。我们惺惺相惜,畅谈了一整晚哩。”这话听得我更是满腹疑虑,“新主教,接见你?”若我没猜错,艾略特不会让莫哥尔族以外的人担任教会的主教。波波鲁身为旧国的子民,怎么会跟莫哥尔族的新主教扯上关系?我可不信这其中有什么“惺惺相惜”的鬼话,还不如说波波鲁和迟暮帝国的新主教有什么龌龊的关系,让我更能接受。“莱尼·柯福尔!”里面的修士整理着一沓羊皮纸,机械地说,“轮到你了,快一点,不要耽误时间。”没等我盘问清楚,波波鲁已将我推了进去,顺便安慰道,“放心吧,柯福尔兄弟。一切都会顺利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走到一张桌前,上面摆放着一叠削成手指大小的方形纸片,表面粗糙,旁边搁着一枚擦拭得熠熠闪光的刀片。桌后那位木头脸的修士递上一只玻璃皿,干巴巴地说,“麻烦用刀片划破一小块皮肤,让你的血滴到这只皿里。”我定定地盯着那些白色的纸片,还有纸篓里颜色各异的色纸,道,“这些颜色,黑的,黄的,浅蓝的……各自代表什么?”木脸修士道,“黑色代表莫哥尔族,黄色代表维拉族,浅蓝色则是波利雅族……资源有限,‘虹散纸’只能检测十种血统,分析出各个血统所占的比例,进而决定你们是去是留。”我看向墙上贴着的那张各大种族的色显表格……上面没有写到“索尔王族”血统的检测颜色。“麻烦让一下,谢谢!”波波鲁从门外挤了进来,朝木脸修士友善地作了个手势。我听到木脸修士发出了一声冷哼,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在刀锋即将划破皮肤时,我动作一顿,问,“若我没有上面写的任何一种血统呢?”木脸修士抬脸盯着我,瞥了眼不远处的波波鲁,道,“对你来说,就算通过。”我划破了手指,血珠滴到了玻璃皿里,晕出猩红的血渍。木脸修士抽出一张虹散纸,蘸了些许血液,观察着上面的颜色变化。我道,“如果没有上面的血统,会是什么样子?”木脸修士答,“那就是红色……等等。”他将那张纸在窗边的阳光下晃了晃,道,“显色了。”我睁着双眼,不由拧起眉毛。木脸修士将色纸放在色卡上比对半天,大声道,“莱尼·柯福尔,波利雅血统,百分之五十!”****我静静地站在桌边,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波波鲁在旁边咋咋呼呼地说着什么,看到那人在我的羊皮纸上盖了个红戳,兴高采烈地抓着我的手臂,带我走出了屋子。修士又惊又喜,在我耳边激动地说,“没想到都不用刻意安排,你竟然就有波利雅血统,柯福尔兄弟!真是意外,我还以为你只有索……”他话说到这里,整个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我,半晌无话。没了他的搀扶,我后背靠到墙上,仰起脖颈,抬起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掌罩住了汗湿的面颊。朦胧中,乞乞柯夫似乎来到我们身边,询问了几句检查的情况。我头脑昏沉,仿佛隔绝所有喧嚣,独自缩在了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波利雅血统。我很清楚。拥有波利雅血统的人往往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发色瞳色偏浅,声音清澈优美,擅音律和诗韵,被喻为“人间的精灵”。在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是波利雅血统。格森·伦瑟尔,传言跟万疆帝国王后有私情的男人,我的老师。……不知过了多久,待我回过神来,波波鲁不见了,乞乞柯夫和我坐在一间宽敞豪奢的屋子里,地板上铺着樱桃红色的地毯,四周的垂帘均用金线滚边,桌上摆着两只玻璃杯,里面盛着玛瑙般色泽莹亮的黑莓汁。老头子道,“你还好么?”“……”我扶着额头,只觉头颅涨痛,四肢疲惫。好半天我才驱散了脑中那些无用的猜忌,一手攥着脖间的黑曜石,低声道,“我没关系,走吧……既然得到了许可,我们就该出……”“不,莱尼。”乞乞柯夫盯着我,仿佛在观察我的反应,“情况有变。”我脑中警铃大作,热闹得像一场走调的歌剧,“什么?!”“你看这个。”老头子递给我一张烫金信纸,漆封已被刮开。我翻出里面的信函,一字字地读过。“尊敬的莱尼·柯福尔先生、乞乞柯夫先生,很高兴听说你们是教会修士波波鲁,昔日的同伴。为了答谢你们对他的照顾,特请你们留宿在此,参加明日的晚宴。希望二位能赏光出席,吾等不胜荣幸。道格拉斯·海登”我愤懑地将信攥成纸团,扔到一边,“答谢我们对波波鲁的照顾?这理由还真他妈蹩脚!不行,这一定是场陷阱,我们绝对不能去。”老头子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抽烟斗。我腾地站起身,在这间鬼气森森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浑浑噩噩地说,“乞乞柯夫,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竟然带我进了这个屋子,这跟被软禁有什么区别?!撒旦啊,你他妈真是老糊涂了……”我混沌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观察着屋内的陈设,看有没有逃跑的路径。门窗紧闭,逃出去大概有些难度。但我们不只有两个人。我摩挲着脖间的项链,暗忖让罗钻出窗外,将防护栏摧毁的可能性有多大……“我必须应下这场邀约,莱尼。”这时,乞乞柯夫呼出一口烟雾,声调古怪地说,“同样,你也必须答应。”我冷笑,“我去你的。你要去找死,我可不奉陪!”“你必须答应。”老头子重复说道,声调平静,灰蓝色的眼睛却暗含威胁。我盯着他道,“为什么?”“这是你我的约定。”乞乞柯夫站起身,将烟灰敲落,冷冰冰地望着我。在那一瞬,我竟从那张风霜刻蚀的面庞上看出了森寒的杀气。“我的眼睛。”他一字一顿地说,“那只能看得到‘未来’的眼睛,就在这个教会里。”“你说要帮我找到我的另一只眼睛……想反悔么,莱蒙·骨刺?”第91章 道格拉斯“要我说,那个叫波波鲁的修士满口疯话,无论是学识还是涵养,都不配做教会的高级修士。天知道海登主教为什么让这么一个蠢笨的黑袍修士来管我们。”“你说的没错……而且那修士不是莫哥尔人,跟我们不是同一血统。”“他对迟暮帝国投诚了么?”“谁知道呢?据说海登主教对这个修士简直偏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前几天主教的学生们还因这和海登主教闹翻了。他们无法容忍波波鲁修士的一些言论,认定这个人是个冥顽不灵的异教徒,执意要将对方赶出这里……”“结果怎么样?”“呵,结果主教非但没有理会,反倒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论学识和体悟,现在的你们连他的后脚跟也碰不到’……上帝啊,要知道他那位大人的学生可都是一等一的精英。”晚钟在逐渐吞没黄昏的黛色里敲响,几个年轻的白袍修士站在檐下闲谈,提及新进来教会的某位修士,均是一脸不屑。一个红棕色头发、脸上长着雀斑的年轻修士夸张地说,“我遇到过一件事,说出来你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前几天教会置办物资,报账给海登主教听,对方竟主动提出,给修士波波鲁的修士服要用最上等的衣料来做!噢,你们能相信,这话是从我们对一块铜币都斤斤计较的主教嘴里说出来的么?!”另一个修士紧张地压低音量,“别这么大声,要是被主教听见,你会挨鞭子的。”红棕色头发的修士摊手道,“海登主教才不会在意我们说什么呢。他无所不知,肯定知道我们平日里在背后说他‘铁公鸡’、‘吝啬鬼’、‘浮雕脸’……但他从来不管不问,要么是一点对后辈的舐犊之情,要么就只当我们的玩笑是狗吠,懒得理会罢了。”晚钟敲响了第二遍,修道院内的修士听到钟声都夹着书本,匆匆进了自修室。在一片忙碌的脚步声中,只有一人的踱步声轻快而愉悦。波波鲁深吸一口心旷神怡的空气,环顾四周这熟悉的景象,心头感慨万千。他终于回到这里了,在外面的世界颠沛流离许久,修道院宁静安谧的气氛,以及按部就班的生活无疑更令人安心。黑袍的修士一边在光滑细腻的大理石地砖上漫步,一边从怀里掏出那本《天经》,在晚钟下进行惯例的祈祷和诵读。《天经》上被他用水笔记录下各种颜色的注释。这本书被他带出修道院时崭新空白,现在已写满了他游历世界的感悟。波波鲁回想起流浪的日子。他吃过苦,受过伤,好几次差点撒手人寰。但他伟大的主一直在暗中庇佑他,免他漫无目的,颠沛流离。每当他落入谷底,从黑暗中却会探出一只温暖的手,让他鼓起信念和勇气,继续探索未知的领域。世界危险而迷人,越是神秘难测,越充满了流动般的魅力。他从外面的世界掌握到了书本上没有的风土人情,对万物的感知真实可信,这难道不就是他一直追寻的么?所以,即使修道院对他来说是一个多么踏实的庇护所,波波鲁很清楚,他是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这个智慧却古板,庄严却僵冷的地方,仿佛连呼吸都要偕同大多数人的节拍。曾经的修士波波鲁离开这里便毫无眷恋,未来也不会有所不同。等顺利将莱蒙王子和乞乞柯夫送出教会,他的使命就完成了。他将继续在世间游荡闯荡,以有限的生命开拓无限的可能,继续自己那份神秘而崇高的事业。“请进。”清雅醇郁的声音从门后响起,波波鲁推门而入,瞧见窗边那个颀长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抱歉,这个时间打扰到您了吗,海登主教?”站在窗边的男人回过身来,暮色在金丝眼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光膜。道格拉斯·海登今年将近三十岁,面容冷峻,鼻梁高挺,浅褐色的发丝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挺拔修长的身躯上罩着一件雪白的修士袍,脖间悬挂着一条缀有珍珠和金叶子的黑玛瑙项链。他扶了扶眼镜,镜片的反光散去,露出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睛。待看清来人是波波鲁,道格拉斯·海登冷硬的面颊微微放松,唇边甚至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拘谨,波波鲁。”这位年轻的主教说,“叫我道格拉斯就好。”波波鲁也不讲究礼数,兴冲冲地说,“好的,道格拉斯!”主教将他请到软皮沙发上,坐在黑袍修士对面,熟练地将两只白瓷杯添上红茶,这才交叠双腿,等候对方开口。当今迟暮帝国的大主教为自己倒茶,波波鲁并没觉出什么不妥,只肃然地略一颔首,道,“道格拉斯,今天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件事。”道格拉斯的镜片被氤氲热气熏满水雾,“请说。”“关于死去的鲍德温主教。”波波鲁沉痛地说,“我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情。因为他曾是我的导师,对我有知遇之恩,而我在他临终前没有守在他的床边,身为学生,我觉得这是我的失职。”道格拉斯持起瓷碟,语气平静而柔缓,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卡在它应有的位置上,“你想知道他什么事呢?”“他的死因。”波波鲁道,“据我所知,我的老师身体很好,五十多岁都能大气不喘地提起两只装满水的水桶,声音比小伙子还要洪亮……这样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他得了不治之症而死……我难以接受。”“疾病比你想象得更能吞噬一个人的生命。”道格拉斯静静地说,“别说是几年,就是几天时间,一个强健的人也可能因为感染某种细菌发热猝死。人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一个肉眼看不见的菌杆就能击倒他们。人是很脆弱的,而我们锤炼自己的身心,最终也不过是使自己面对灾祸时能更坚强罢了……虽然就结果而言,并无太大差别,一旦灾难降临,凭现在的人类绝对无法抵抗。”波波鲁愕然道,“你是说鲍德温老师死于病菌?”“我没这么说过。”道格拉斯慢慢地啜了一口红茶,“我只是说,你上一句的推断并不成立。”波波鲁道,“那可以告诉我具体的死因么?”道格拉斯静默了一会儿,深邃的双眼注视着面前的修士,“抱歉,这是机密,我不能跟你说。”波波鲁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期期艾艾地问,“那我的老师临死前,呃……说过些什么吗?比如一些箴言,或者忏悔劝诫,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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