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燎原侧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那个九连环，心虚地说：就是同学闹着玩。宋野道：哪个同学？曲燎原道：问那么清楚干什么？宋野说：干什么？当然谁画的就让谁赔了！这还让人怎么穿？我也不知道是谁。曲燎原坐起来，头顶一撮头发被睡得翘起，说，我出去一会儿没在教室，回来就成这样了。靠！宋野愤然道，你这班长怎么当的？不光天天给你们班人当苦力，现在他们还开始欺负你了？曲燎原不乐意了，说：什么当苦力？我们同学也没欺负我。宋野两手提着校服展开，给他看乌龟的全貌，讥讽道：曲班长，你再好好看看，这叫没有欺负你？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儿，谁和同学闹着玩，还会干这种事？曲燎原没话说了。宋野瞪完他，一低眼，突然看见衣领标签上的名字，是姚望！他问曲燎原：你是把你的校服换给了姚望？曲燎原：宋野没再说话，拿着校服，又掀帘子出去了。曲燎原坐在床上，愁眉苦脸，抓耳挠腮。他知道宋野讨厌死姚望了，要是知道真相，肯定要怪他管姚望的闲事。所以他本来打的主意，是让宋野以为校服就是他的，只是被同学恶作剧画脏了，把宋野糊弄过去就得了。根本没想起还得把暴露名字的标签剪掉。卫生间里，洗衣机嗡嗡地工作。宋野蹲在地上，面前是个洗衣盆，那件校服泡在里面，他倒了少许洗衣粉在乌龟上，加水揉出泡，一点一点地用手搓洗。曲燎原穿着拖鞋短裤和跨栏背心，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小野。他叫了宋野一声。宋野也不理他。他只好慢吞吞进来，在宋野对面也蹲下，两人中间隔着那个洗衣盆。还是我来洗吧。曲燎原伸手。你给我走开。宋野道。曲燎原：小野。宋野白眼看他，道：你洗什么洗？你这个连双袜子都洗不干净的笨蛋。曲燎原一下笑了，说：你没生气啊？宋野道：我生什么气？曲燎原对他笑，说：就是我还以为你肯定要生气了。怎么可能不生气？！宋野都快气死了。他何其聪明，一看见衣服是姚望的，脑子里稍微一转，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第一个念头就是：曲燎原这只猪，又在瞎逞什么能！然而紧接着第二个念头：算了，没有办法，曲燎原不就是这样的人？他太了解曲燎原了，曲燎原的同情心过于旺盛，对几乎所有弱者，都有一种天然的保护欲和帮助欲。从小他就知道偶尔扮一扮弱者，会让曲燎原有要好好保护我方小野的想法，从而在曲燎原的诸多朋友里，成为不能被替代的一个，他很喜欢被曲燎原保护的感觉。所以他才更生气，生气曲燎原不听他的话，没有和姚望这个讨厌的人彻底决裂，也生气曲燎原对世人仿佛没有差别的保护。这样的曲燎原，极可能无法躲开做一个农夫的命运，迟早会遇到一条蛇。比如说这次的姚望，就很有可能是那条蛇。但宋野同时也知道，这种过盛的同情心和保护欲，是曲燎原作为曲燎原，一个让身边很多人喜欢的男孩，至为宝贵的一个原因。没了这个，曲燎原就不是曲燎原了。真不知道这是谁画的吗？宋野都有点佩服自己，还能假装一点都不生气，一边搓衣服一边平静地和曲燎原聊天，说，真是够无聊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干得出这种事？就是！曲燎原附和他，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宋野道：是你主动和姚望换的衣服？他就收了？他也真够可以的。曲燎原却说：那倒没有，他不肯要，我硬塞给他了。我还没找他，宋野道，手机返厂去修，下周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等回来了，我再拿修理费的单子找他报，和去医院的检查单药费单一起。好。曲燎原自己也不管这个事，想了想，提建议说，如果金额太大，他一时没有那么多，也别急着催他给了吧？反正他又跑不了，分期给也行，你说是不是？宋野心想是个屁啊是！还分期？道：行，到时候我和他谈谈，看情况。校服洗不干净，宋野搓了很久也没完全搓掉，想试试用酒精反应一下，家里没究竟，俩人倒了一点曲大江的高度白酒，但对消除笔迹，也没什么用。最后校服背上留了一只浅浅的乌龟，不仔细看，图形倒也不明显，只觉得是被笔乱画了十几道。就这么瞎穿吧。曲燎原乐观道，你看你都长高了，我肯定马上也要长了，一高，这身就不能穿了，下学期得订新的。宋野泼冷水道：万一你就这么高，不长了呢？曲叔也就一米七五吧。那宋曲燎原本来想说宋志国也不是很高，中途改口道，你别做梦了，我要长的！我怎么不长了？你就等着仰望我吧。宋野指着挂起来的校服，说：就你穿这龟壳，还等我仰望你？周一去学校，你就等着被别人笑话吧，曲班长！曲燎原：晚上宋野批准曲燎原玩电脑，曲燎原玩魔兽世界，文聪也在线，拉他进自己队伍去刷了个副本。文聪是人民币玩家，还天天逃课去网吧，级别已经很高了，还一身橙武，操作也比较牛逼，在游戏里风骚得不行。而曲燎原是个菜鸟，就跟着他蹭经验。两人开了语音私聊。这周末文聪没回407厂，他妈也没在家，给厂里邻居们的说法是周末带儿子去娘家了。我家在市里买了套房子，回头我带你来玩。我这偷偷跟你说的，你可别跟咱们厂的人说。文聪道，我爸不愿意让人知道。曲燎原道：我不跟别人说。小野也在呢，我没戴耳机，开着外放。文聪：曲燎原道：他更不会说，你放心吧。文聪只得又和宋野打招呼：宋野，有空跟小曲儿来我家吃饭。宋野应了道：行，去了提前跟你说。你俩聊吧，我去客厅看电视了。说是这么跟文聪说的，他还坐在桌边看书，没有要动的意思。文聪真以为他走了，又给曲燎原讲他的小女友如何可爱如何粘他，说着说着自己爆了惊天新闻：小曲儿，我们俩亲嘴了！哈哈哈！曲燎原吃惊道：啊？你不是说就拉拉手，不会那个吗？文聪得意洋洋道：亲嘴儿又不是那个，不会生小孩儿。宋野：聊的这都什么东西？？？你没亲过吧？我跟你说，以前看电影里头男女主角亲，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自己真亲了才知道，简直了，文聪得意洋洋道，嘿呀哥们儿真不夸张，太爽啦。曲燎原好奇心大起，问：怎么个爽法？宋野：问什么？？？文聪道：吃过qq糖和跳跳糖吗？就这俩一起吃的感觉，特别刺激，甜滋滋的，还特别软咳！宋野忍不下去，用力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文聪：不是走了吗？宋野咳完也觉得尴尬，站起来，真出去了。曲燎原忙对文聪说：走了走了，真走了。文聪本来是和好朋友分享粉红色的秘密，没想到被宋野这无关人等偷听去了，气急败坏道：曲燎原！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你都跟你童养媳学坏了！他生气地结束了和曲燎原聊天，作为知情不报的惩罚，还把曲燎原从队伍里踢了出来，不让蹭经验了。曲燎原等宋野回来，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宋野心想和文聪聊那种少儿不宜的话题，现在还敢看他？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你也想吃糖吗？曲燎原幽怨的点是自己没游戏经验可蹭了，没反应过来宋野的话是影射文聪，当真问道：你有糖？给我吃啊。宋野却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大怒道：你还真想吃啊？！曲燎原突然想起来了，窘道，不是不是，不吃不吃到关灯睡觉。曲燎原躺在床上，回想起文聪的描述，这年纪的少年极易被煽动起某种冲动，他心里就有点奇怪的感觉，翻来覆去了好几次。宋野听见了，问他：你不赶紧睡觉，动来动去干什么？小野曲燎原认真想和他讨论讨论，说，你说，亲嘴是聪哥说的那种感觉吗？宋野心想好啊！还没忘？！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曲燎原道：啊？怎么试？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跃跃欲试地想，亲亲手背或胳膊什么的？正想着，他听到旁边床上，宋野噌一下坐起。曲燎原道：怎么起来了？宋野伸手，摸到了他的脸，摸索时手指碰到了他的脖子。他怕痒，哈一声笑出来，边笑边道：干什么？我不说了，睡觉了睡觉了。黑暗里，宋野探身过来，靠近他。曲燎原：？？？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脸上，紧接着，他感到嘴唇被碰了一下。非常短暂的一下，一秒钟都不到。两个人各自躺在床上，没人说话，也没人再动。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曲燎原说：聪哥是骗人的吧。宋野道：嗯。第33章 晨间小事和一笑泯恩仇翌日清晨, 宋野一个激灵, 醒了。他隔壁那张床是空的, 没叠被子，他伸手摸了下，被窝里已经没了温度。曲燎原醒得早, 跑去厂里篮球场，和在那里早起锻炼的年轻职工们一起打了一个钟头篮球，才回家吃早饭。临近八点了, 他爸妈都要出门。高秀月和楼下小杨妈妈一起去市里逛街买点家用的东西, 曲大江今天值白班，和他说了句好好在家写作业, 别就想着玩就匆匆走了。他看房门还关着，说：小野怎么还没起？高秀月道：他在学校晚上还多上一节自习课, 肯定缺觉，你别吵他, 悄悄地吃饭。曲燎原去洗了手，吃油条喝豆浆。高秀月梳了头换好衣服，走前也说：你等小野起来, 跟他一块学习, 别跑出去玩了。知道了。曲燎原吃着一根油条，送她出去。宋野听外面没声音了，才赶忙起床，进卫生间里，接了半盆水, 蹲在地上洗他的内裤。曲燎原在楼下和小杨妈妈瞎白话了两句，回来了，进门听见水声，到卫生间门口一看。宋野绷着脸，抬头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曲燎原是没往那处想，还是没看清楚他在洗什么，竟没笑话他，只说：起来啦？洗完来吃油条，还热乎呢。就从门边走了。宋野低头继续搓内裤，心情忽上忽下的，刚才怕被曲燎原取笑，现在曲燎原根本没注意到，他又觉得不是太高兴。高秀月晚上收阳台上晾好的衣服时，发现了新校服上被画了只乌龟，心疼坏了，来问曲燎原怎么回事，听儿子说是同学恶作剧，就又改了口，说：算了，中学生闹着玩不知道轻重，你不要和同学起矛盾，彼此之间要互助友爱，你要有包容心，当班长就要有班长的样子。曲燎原点头道：我知道了，妈。宋野听见了，一阵无奈，真是母子俩一个样。周日晚上返校，天气还是有点热，他俩坐公交时都没穿校服，只各自穿了件短袖t恤。到校门口进门，门岗小黑板上写着，要求学生都穿上校服才能进去。两人从书包里把校服拿出来，曲燎原拿着那件有乌龟的，正要穿，宋野把自己那件换给了他。不用！曲燎原忙拒绝，又要换回来，说，我不怕被人笑话。宋野已经把那件穿在了身上，道：曲班长，当班长要有当班长的样子，而且你被别人笑话，谁不知道你是我弟弟，我就有面子了？他把书包背在背上，转身给曲燎原看，说：你瞧，看不见吧？曲燎原道：小野，你宋野笑着看他，等他说出类似你对我太好了的话，从前他也经常这样说。曲燎原却道：你别对我这么好。宋野说：那我是白给你当哥的么？曲燎原看了他片刻，也笑起来，道：小野，哥，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宋野心道怎么突然说这话？不过曲燎原经常就是想一句是一句，他便也附和了一句：那当然了。晚自习上课前，曹老师叫曲燎原去了办公室一趟，让他安排第一节 课调座位，为了防止学生长期坐在同个位置，会影响视力，每一大周调整一次，按照现在的位次，乾坤大挪移，例如第一排门口的位置，换到最里面那一行的第二排，而最里面那一行的最末排，换到门口第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