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昔和杨睿回到种质库, 杨睿看见宿舍里两个陌生的行李箱, 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早上旷工的杨老师, 下午上班十分认真，一坐下身就没挪过屁股，连厕所都去的是最近的那一间。一直到下班时间到了，干燥间里的工作人员开始逐一撤离，剩下了她一个。杨睿将凳子拉离了一大段距离，伸展弯曲了一下午的腿，然后就定着不动了。加班, 是不可能再加班的。放平时她可以是个工作狂, 但今天不行，今天她的肉体很疲乏。但精神还不愿沉睡, 大概是被刺激过头了, 有种撕扯到极致的癫狂感。杨睿睁着眼睛盯着桌上的灯，直到视线里白光一片, 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频繁地振动起来，杨睿眨眨眼，缓了好一会儿, 才接起了电话。“怎么还没出来？”韶昔问她，“食堂都要关门了。”“天还没黑。”杨睿道。“大夏天的，你等天黑做什么。”“天黑了安全一些。”杨睿真诚回答。韶昔沉默了一会，道：“要么我问问隔壁研究所有没有心理医生，给你疏导疏导？”“屁。”杨睿觉得自己不可能这么脆弱, 她站起身，“你哪儿呢？”“一楼大厅。”“我过去。”“好。”两人在大厅里碰头，杨睿往韶昔身后瞄了好几眼。“没人。”韶昔道，“这楼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的啊。”“也是。”杨睿道，“我今晚要住在这里。”韶昔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过了一会，杨睿解释道：“宿舍有两箱子，冉星夙的？”韶昔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啊，对不起。”杨睿盯着她，韶昔小心翼翼道：“有一个好像是骚……林小倩的……”“艹，我就知道。”杨睿语气挺平静的。“那现在怎么办？”韶昔停下了步子。“吃饭，饭总得吃。”杨睿道，“吃完饭，你给冉星夙打电话，让她来门口拿行李。”“你要见冉星夙？”韶昔问。“不，我见她干嘛。”杨睿从兜里摸出个墨镜戴上了，“你见，你把行李拿过去，别让她进门。”冉星夙和骚骚到达种质库时，天已经擦黑了。两人下了车，没进去，骚骚还是那身白t短裤，站在门口一脸好奇地往进望的样子，特别地清纯大学生。门卫大爷已经记得冉星夙了，看了眼骚骚，一点都没起疑这人身份，笑着道：“又过来了啊，这个小妹妹登记一下，韶老师应该已经下班了。”冉星夙笑了笑：“谢谢您，我们今天就不进去了，刚和韶老师通过电话了。”“那来这边。”门卫把门打开了，“天热，吹空调。”骚骚倒是一点都没客气，蹦着跑过去：“谢谢叔叔！诶？叔叔你这吃的是什么呀？”有谁能抗住纯真好奇的小姑娘呢，门卫大爷赶紧把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果递过去：“后园子里种的彩番茄，甜的嘞。”骚骚故作羞涩两下，伸出狼爪塞一个进口，还朝冉星夙招手：“晶晶姐，这个好甜啊！！！”冉星夙翻了个白眼。韶昔推着两个箱子出来，冉星夙远远望见，跟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赶紧跑进去把人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有轮子呢，又不重。”韶昔笑得甜甜的。“那也舍不得让你搞，工作一天多辛苦啊。”冉星夙有些不满，“要不是杨睿要求多，我一步都不让你动。”“不仅不让我动，还要赖在我宿舍吧？”“对啊。”冉星夙笑弯了眼睛，“云市的酒店杨老师随便选，哪个喜欢住哪个，住一个暑假都没问题。”“呵。”韶昔冷笑一声，“你杨老师要有命住。”韶昔的脸色就这么沉下来，冉星夙的笑脸就立马收回去了。双手都占着，便只能可怜兮兮地蹭了蹭韶昔的肩：“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呀。”“你的朋友你不清楚吗？”韶昔看她。“我的朋友我也不能什么都清楚啊。”冉星夙十分聪明地撇清，“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啊，哪里会知道那些事情。”“啧。”韶昔望向大门口，“她人呢？”“门卫室里吹空调吃水果呢。”冉星夙叹口气。“她倒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也有的吧。”冉星夙皱着眉，用力找佐证，“中午都多吃了两碗饭呢。”“这个两人倒是挺统一。”韶昔道，“杨睿虽然精神状态不太好，但饭也吃得不少。”冉星夙又蹭了蹭她的肩膀：“消耗体力嘛。”空气闷热，夜里的凉风刚起了一点点，冉星夙这时不时地凑过来，跟个小火炉似的，非常有质感。韶昔知道杨睿的事也怪不到冉星夙身上去，甚至这事都怪不到人林小倩身上去，你情我愿的，也没有强迫，只是……性生活有些不和谐罢了。但她该摆的脸色还是要摆的，毕竟杨睿是她的朋友，今天一整天跟个惊弓之鸟似的，这会都躲到别人宿舍去了，太可怜了。“你想什么呢？”韶昔拿出了上课时看到学生思想抛锚的脸色。冉星夙嘴角刚起的一点笑意便一下子泯灭了下去：“没，没想什么……”“有前车之鉴，我可得吸取经验教训啊。”韶昔凉凉地道。冉星夙抬头朝门卫室喊：“骚骚我要杀了你！！！”韶昔没憋住，一下子笑起来。短短的一截路，两人跟踩蚂蚁似地走。骚骚隔着门卫室的窗户，往嘴里塞一颗果子，酸酸甜甜，滋味复杂。冉星夙吼了一句，她听见了，撇撇嘴。打情骂俏地，还要cue她，真烦人。等到了大门口，就隔着一道门，两人又站在门内聊了好一会儿。骚骚唉声叹气，一不小心吃完了盆里的果子，十分抱歉地看向门卫大爷：“叔叔，对不起哦，太好吃了，我没控制住……”门卫大爷笑呵呵：“道什么歉啊，这个就是好吃，外面吃不到的，你要是喜欢，明天再过来，我摘点其他的给你尝尝。”骚骚噘噘嘴：“我就只能过来这一趟了，我家老师生我气了，我来看她，她都不出来。”“韶老师？”门卫大爷很疑惑，“这不是出来了吗，那呢。”“不是韶老师，是杨老师。”骚骚道。“杨老师？也是来交流的那位老师？”“对的。”“她今天上午有事，下午才来上班的，可能正忙着吧。”“不是呢。”骚骚大眼睛一睁，委屈死了，“她也是……太好吃了，我没控制住……”“哎呀。”这可把大爷给心疼坏了，大手拍在骚骚脑壳上，“小孩子嘛，吃多点好啊，长身体啊，怎么能嫌弃这个呢。”“就是嘛。”骚骚扯过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韶昔和冉星夙终于踏出了那道门，骚骚跑出门卫室，端正又礼貌地站到了韶昔面前：“韶老师好，韶老师辛苦了。”“我不辛苦。”韶昔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杨老师辛苦了。”骚骚：“……”冉星夙聊够了，这会心满意足：“行了，那我们回市里了，你们早点休息。”韶昔都要抬手挥个拜拜了，骚骚一把攥住了韶昔的手腕：“韶老师！我恳求你，让我见杨老师一面吧！”韶昔吓了一跳，冉星夙比她反应快，一巴掌拍在了骚骚手背上：“抓谁呢，松开！”骚骚不松，嘴巴一瘪，眼泪就涌上了眼眶：“我和杨老师有些误会，我是真心喜欢她，我不希望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就给她留下这样不好的印象，她走得太急了，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话。”韶昔：“……”要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还以为杨睿把你怎么着了呢。眨巴眨巴眼，泪珠子成串往下滚，骚骚抽着气，声哽得不行：“我……我以前没碰到这么喜欢的人，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么控制不住自己，我不过是要得多了些，谁面对自己真爱的人，都会有些失控吧……我，我也知道错了，我不求其他的，我只想见杨老师一面，跟她把话说清楚，只要她不讨厌我，只要她不讨厌我……”“哇！”骚骚哭出了声，“哪怕她还是不要我，我也可以告诉自己，没有遗憾了啊……”韶昔：“……”冉星夙：“……”韶昔拽了拽胳膊，没拽开。冉星夙再伸手去拉，骚骚泪眼朦胧看她的样子，就跟看地狱恶霸似的。门卫大爷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门，道：“孩子不就多吃了点吗！知道错了就行了啊！哪有不犯错的孩子啊！”韶昔、冉星夙：“？？？！！！”大爷走了过来，正气凌然：“是吃了后园子里的东西吧，我知道有些品种比较珍贵，但植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在研究院待了这么些年了，好多老教授退休的时候，都这么说！”韶昔：“不是，植物也是活的。”大爷一拍大腿：“哎！你们这些年轻科学家，就是搞不懂！搞不懂！”韶昔：“我不是科学家……”大爷不接她这话茬：“孩子不就想见她杨老师吗？您给说一声，让见见吧，什么误会，都得当事人当面说清楚啊。”这话倒是在理。不管什么误会什么矛盾，要解决，都得当事人自己来。更别说是感情纠纷了。骚骚要是不在乎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但看现在这架势，根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杨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今天门卫大爷还能误认为是骚骚吃多了果子，明天骚骚要再来一趟，可不见得就护得住真相了。杨睿就是来交流学习的，也没出柜的打算，可别直接让种质库看了热闹。韶昔叹口气，对骚骚道：“你放开我，我给杨老师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你跟她说，至于她见不见你，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行不行？”骚骚立马松开了她，泪眼婆娑着点头，甩下几滴泪珠儿。韶昔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交代了下眼下的状况，然后把手机递给了眼巴巴看着她的骚骚。骚骚接过手机，那一声“喂”，颤着声音，抖得跟暴风雨下的小白花似的，捂着手机往一旁走去了。“这就对了嘛。”门卫大爷回了门卫室。冉星夙一脸哭笑不得：“我觉得这两一时半会可能说不完，我们……”“把行李搁门卫室吧。”韶昔道，“我们找个凉快地方坐会。”“好嘞。”冉星夙特别情愿。进了大门往左拐，有条紫藤花长廊，这个季节花是没有了，但叶片茂盛，风一吹沙沙作响，是个凉快又舒适的地方。天色彻底黑下来，种质库的路灯亮起来，走近长廊的时候，冉星夙偷偷去拉韶昔的手。韶昔没躲开，柔柔地被她握在掌心，软乎乎的，面团子似的。冉星夙摩挲着这只手，带着人在长廊上坐下，看远处的月。静了一会，韶昔道：“你说刚才小倩哭，几分真几分假啊？”“小倩？”“林小倩啊，骚骚的名字。”“哦，好像是这名。”冉星夙想了想，“不假吧。”“不假吗？我都想给她颁发个奥斯卡了。”韶昔道，“她性格反差实在太大了。”“可能表现形式夸张了些。”冉星夙偏头看向韶昔，“但感情不是假的。想把话说清楚的感情，喜欢杨睿的感情，还有怕留下遗憾的感情。”“是吗？”韶昔笑了笑。“是。”冉星夙突然很认真，“我之前也这样。”韶昔不笑了，她想起了最开始认识时，冉星夙掏心掏肺地对她献殷勤，而她把人训到哭出来的场景。那时候一点没觉得自己过分，现在看着这个把星星盛在眼里的人，有些心疼。“我错啦。”韶昔抬手摸了摸面前人的脸颊。“你没错。”冉星夙却笑起来，实打实开心的那种灿烂笑容，“我现在常常想，你做的每一步都没错，我做的每一步也都没有错，这样我们俩才能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完美的结果。”“现在就完美了？”韶昔勾起唇角。“认识你后的每一秒都很完美。”冉星夙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