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码头。临近午夜,狂风从海上席卷而来,天空的雨如密集的子弹,持续不断地往下砸,码头微亮的灯光下,一位身材单薄的年轻男子站在风雨中,抱紧双臂不停瑟缩。“呜——”一艘摩托船的声音划破雨幕,向码头开过来。“走不走?”船主停在码头边,用蹩脚的英语向码头上的男子喊。“到火车站码头,多少钱?” 男子抹了一下脸上的水,大声问。“这种天气,我也不多要,10000里拉。”“谢谢!我再等一等。”男子挥了挥手。“年轻人,不走没船了啊。”摩托船主诱惑说。男子坚决地摇摇头,公交船只需要1000里拉。“呜——”摩托船快速远去。男子是博洛利亚大学大三的学生,名叫昆托.莫里蒂,新闻专业,暑假来旅游,爱上了这座沉淀着千年历史的浪漫水城,决定将此地古老的建筑遗迹一一浏览,写成游记集结成书。他白天四处转悠,晚上在圣马可广场的弗洛里安咖啡馆做兼职服务生,以便赚些旅费。今晚他第一次上班,没想到碰上了这样的鬼天气。又等了十分钟,公交船依然不见踪影,昆托焦灼起来,按时刻表,船早该到了。凉凉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身体,披肩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千条小瀑布顺着头脸往下流,即使是夏天,只穿一件衬衣长时间站立在十几度的风雨中,他也快被冻僵了。“嘟——”黑魆魆的海面上出现一道亮光,箭一般从大海划向大运河,经过码头附近,亮光突然一个急转,向岸边驰来。“呲——”瞬息之间,亮光到达昆托面前,照亮他的脸,他抬手挡住眼睛,灯灭,声息。“嗨,小男孩,你要去哪里,我带你一程。”一个标准伦敦口音的男子用英语唤他。昆托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面前停着一辆单人摩托艇,在风雨的海浪中上下晃荡,驾艇男子戴着头盔,声音显得遥远。“火车站码头……不过,谢谢您,我等最后一班公交船。”昆托用英语礼貌地回答,他看不见男子的脸,从声音上判断,男子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说话的语气却像长辈。“小男孩,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游客,风力达到一定级别,公交船会停开。下来,我把你捎回去。”男子继续招呼他。昆托动心了,其他本地服务生都从陆路回家了,他却不敢走陆路,威尼斯小巷阡陌,桥梁纵横,离开水路,就像一个天然迷宫。昆托看看在海浪中不停摇荡起伏的摩托艇,摇摇头,不在海边长大,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跨上这种边沿很窄的单人艇。男子看出他的困惑,脱掉头盔站起来,伸出双臂,亲切地说:“来,别怕!”昆托迟疑了一下,伸出手,身体向前扑下去,摩托艇剧烈晃动,他慌慌张张地搂住男子的脖子,面颊碰到男子的脸,一股温热传过来。男子将他拦腰抱住。“你很凉。”男子说着,扭身将他抱到后座上,脱下自己的防雨风衣:“穿上!”语气不容置疑。昆托接过来,男子的衣服又宽又大,带着体温,昆托将自己裹进去,凉凉的雨点被隔在衣服外,他感觉暖和起来。“谢谢!”“双手抱紧我的腰,脸贴紧我的背。”男子每一句话都像在发命令。昆托犹豫着用双臂环住男子的腰,却不敢把脸贴上去。“坐稳了!”男子戴上头盔,“嘟——”摩托艇瞬间起飞。昆托的身体猛然后仰,差点被甩出去,他下意识地抓紧男子的腰,却只抓住了一层t恤,男子的腰部紧致而结实,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摩托艇在弯弯的运河河道飞驰,速度堪比赛艇比赛,迎面的雨点被狂风裹挟,如小石头一般重重地砸在昆托的脸上,他不得不闭上双眼,将脸贴在男子背上,躲开密密匝匝袭来的雨石。长发被吹得纷乱,盖住了昆托的面颊,雨水顺着面颊上的头发向下流,从风衣领口直接灌进脖子,冰凉冰凉。昆托不敢松手,只好借男子的背蹭了几下,将脸上的头发分到两边。飞也般的摩托艇突然慢下来。“到了吗?”昆托问。男子没有回答,摩托艇继续前行,却没有再像刚才一样疯狂加速。昆托调整了一下坐姿,搂住男子的手臂放松了一些,下巴搁在男子的背上,睁开眼睛,前方,摩托艇灯光照见密集的雨幕和汹涌的河水,两边,河岸上光影朦胧、星星点点,透过层层雨幕,可以看见那些白日里斑驳而沧桑的建筑的魅影,在缓缓后退。如此夜游大运河,别有一番新鲜和刺激,昆托不禁多了几分惬意。过了大约十分钟,摩托艇停下来。“小男孩,到了!”男子说。就到了吗?昆托意犹未尽,真希望路程能够长一些。男子将艇绳挂好,脱下头盔,敏捷地跳上岸,弯腰,向昆托伸出手臂。昆托拉住男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前脚,踩到码头边沿,后脚一蹬,摩托艇摇晃着猛烈后退,他后脚悬空,“啊——”地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男子双手用力,将昆托一把提上岸。“谢谢您!”昆托稳住身体,松开男子的手。可是,男子的手却没有放开他,反而用力一拽,将他拉进怀里,紧紧搂住,嘴唇压在他的唇上。“遇到色狼了?”昆托大吃一惊,想喊叫,想挣脱,但是,对方比自己高小半个头,身材健硕,一双手臂像钢箍,嘴唇压得昆托喘气都觉困难。此时,风雨交加,四野无人,昆托的内心极度崩溃,对自己随意踏上陌生人的摩托艇千般后悔。抱了昆托大约一分钟,男子放开他,说:“小男孩,这是对你骚扰我后背的惩罚。住处远不远?我送你回家。”“不……不远,谢谢您!”昆托颤抖着回答,他大口喘气,每一块肌肉都已经吓软,恨不得立即撒腿开跑。“回去吧,路滑小心。” 男子关切地拍拍他。“再见!”昆托说完,赶紧往岸上走,却感觉男子在几步远的身后跟着他,他皮肤一阵又一阵地发麻,一路不敢回头,走到拐了弯,拔腿一溜小跑。跌跌撞撞地钻进熟悉的巷子,他悄悄回头,男子没有再跟上来。回到租住的小旅店,昆托扑扑狂跳的心慢慢平静,发现自己还穿着男子宽宽大大的防雨风衣,他脱下来抖一抖,衣服干干的,不留一滴雨水,这样的风衣,必定价格不菲。“哎呀,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怎么把风衣还给他?他说一口标准的伦敦英语,难道是英国人? ”昆托叹息一声,将风衣挂起来,思绪悄悄地移到男子临别的拥抱,回忆起那张压在自己唇上、一动未动却暖暖湿湿的嘴唇,心底掠起一丝淡淡的甜意。一场虚惊而已!他走进浴室,开始构思白天的旅游见闻稿,惊魂之夜犹如刮过去的风,很快被抛在脑后。作者有话要说:本次修订加了一个楔子,改了一下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