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从服务社买了一堆糖果点心,没忘记给自己买一双布鞋穿。
这时候人们穿的布鞋,大多是自己拿旧布头合着竹壳叶之类的,裁剪过后用浆糊一层层叠在一起晾干,纳成千层鞋底,再拿布把上面缝合好,成为结实耐穿又舒适的布鞋。
但要做一双布鞋十分费时费功夫,很多手里有点钱票的城镇户口上班族,没有时间功夫做鞋,就去供销社买来穿。
军人服务社有布鞋卖,一双呢绒扣带圆头布鞋,要五块一毛五分钱,搭一张鞋票。
苏曼穿在脚上试了一下,脚踩在千层底密集的针脚上舒适绵柔,又有种脚底被按摩的感觉,穿起来的样子简单大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土气难看,原本想再买一双穿的,被那个女工作人员劝住了。
女工作人员看出她是真出身在高、干家庭里,是个衣食不愁的主儿,不知当家柴米油盐贵,好心的劝她,说她要是喜欢布鞋,可以自己拿些不用的旧衣旧布料,找个会做布鞋的街坊邻居,让她们帮忙做一双,到时候给个一块两块钱的手工费,人家高兴,她也能节约不少钱票。
苏曼是听劝的,对那女工作人员道了谢,把点心放到家里后,她又拿上副食本,坐着电车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转了一圈,目光放在一只女士石英表上。
原主花钱如流水,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买衣服上面,剩下的钱就是日常吃喝用。
按理来讲,原主这种花销方式,至少该有一只手表戴在身上,但是原主没有。
一个是她存不住钱来买手表,另一个是她早前为了跟前头婆家掰扯个干净,一气之下把前头丈夫买给她的手表、自行车之类的聘礼全都还了回去,以至于事情都过了快一年多,她也没有买手表的打算。
苏曼是个现代人,在没有手机闹钟随时查看时间的情况下,她总是浑身不得劲儿,害怕上班迟到,给大家一个懒惰的形象,所以特意来百货楼看手表。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卖手表的柜台里摆的手表还分什么几类手表,每一种手表的价钱都不一样,最便宜的国产手表都要55块一个,还要五张工业劵,都能要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苏曼虽然有徐启峰给的钱,但那是人家的钱,她迟早要还回去的,不会动他一分钱。
可她手头只有八十多块,还打算存钱买房,买一套房子最低都要一千块钱以上,买一个手表要去那么多钱,她还是舍不得。
思想来去半天,苏曼还是决定暂时不买手表,军属区每天都会吹响军号,就是吹得时间太早,每天她都会睡会儿回笼觉,很多时候怕自己睡过头,这才想买手表。
大不了以后她早点起床,不睡回笼觉,多余的时间用来自己做早饭,节约一点钱票也好。
出了百货大楼,她又去了副食店。
上午的副食店门口排了不少人,前面几个大娘正在讨论今天供应:“今天起得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辣椒供应?我大孙子可喜欢吃炒辣椒了。”
“可不是,我今天早上起来跟我那小儿媳妇干了一架,想起副食店今天供应鸡鱼,匆匆忙忙跑过来,好的都被人家半夜起来排队买走了。”
“你小儿媳妇还敢跟你这个老婆婆干仗啊?哎哟,瞧把她给能的!要我说,东西可以不买,仗一定要干赢,不然咱们这些当婆婆的,以后在家里怎么拿捏住儿子儿媳!”
苏曼在她们后面排着队,听她们闲话家常,时不时义愤填膺的数落自己儿媳妇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心里好笑的同时,想起徐启峰的母亲是个乡下妇人。
原书中对徐母的描述还算不错,说她明事理,不事儿逼,比较护短,以后她少不了要和徐母接触,希望她能如原书中那样,不挑她的毛病才好。
排了半天队,终于轮到苏曼。
苏曼看了一眼副食店旁边黑板上写得:“今日供应,蔬菜:白菜萝卜青椒土豆,肉菜:猪肉、鸡肉、鲫鱼、螃蟹。调料作物:花椒、生姜、葱、蒜”
白菜萝卜每户限购一颗,青椒限购一两,土豆限购两斤。
肉菜不限购,有多少肉票就可以买多少,通常人们手里的肉票不过二三两,最多不过半斤,所以不用限购。
鱼虾蟹之类的则要限购,比如巴掌大的鲫鱼限购两条,拳头大的淡水蟹限购六只,螃蟹需要城镇户口和用海鲜票买。
其他副食:鸡蛋限购十个,花椒限购一两,生姜一两,大葱两颗,小葱一两,蒜一整个
苏曼收回目光,看向副食店,门口的柜台上摆着各种副食,白菜萝卜又小又焉哒哒的,土豆的个头比鸡蛋还小,青椒倒是新鲜的,可是限购的数量太少。
苏曼看了一下,心中感叹这年头的人们活着真不容易啊,买个菜还各种限购,菜品的质量还不咋滴,她还不能嫌弃不买。
你不买,想买的人多得是,副食店的菜都是先到先得,卖完就关店。
那些看起来焉哒哒的菜都不是陈的,而是从别的省市运输过来的,只是运输过来的路不好,时间有点长,才会变成那样。
苏曼最终买下所有限购的蔬菜调料作物,还买了二两猪肉,半只鸡,六只螃蟹,十个鸡蛋,装在自己的大口袋里提回了家。
中午她准备做饭的时候,院门被敲响,她去打开院门,警卫员小陈领着一个穿着蓝色燃气工作服,肩上扛着煤气罐的工作人员进门来,说是要给她安煤气灶。
苏曼没想到徐启峰昨晚随口一问,今天竟然真的给她弄来煤气灶,心里惊讶不已,把门打开,让工作人员进去。
一通忙活后,煤气灶安好,工作人员向苏曼讲解了如何使用煤气灶及安全事项,苏曼一通感谢,招呼小陈:“小陈,我马上要做饭了,你留下来一起吃吧。”
小陈想起前段时间自己跟小方做得混账事儿,人家苏曼不仅不怨恨他,还以德报怨要留他吃饭。
他那张因长年训练晒得有些黑的脸,忍不住红了红,羞愧道:“嫂、嫂子不用了,我还有事,一会儿去军区食堂吃,谢谢你的好意啊。”
不等苏曼说话,他招呼上燃气工作人员,逃一般的离开了徐家。
徐家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王翠花头一个过来,自来熟地进到院子,瞧见苏曼厨房里的燃气灶、煤气炉,她新奇的左看右看,最后一脸羡慕的说:“小苏啊,羡慕这俩字我已经说烂了。瞧瞧这燃气灶的火儿,又大又好烧,关键还干干净净,不用烧煤烧得自己一身脏,你说说徐团长这么好的男人,我咋就碰不到呢。”
“妈,就算你遇见了,你还能跟我爸离婚找二婚去?不怕外婆削你一顿啊!”跟在王翠花身后,不到十二岁,个子干瘦干瘦的王大柱笑她,“就您长得这个样儿,也就我爸能接受,别的人早都吓跑了。”
“去你的小犊崽子!”王翠花回头一巴掌啪的一下打在大柱瘦小的肩膀,发出沉闷的呯声响,“你妈年轻的时候好歹是村里一枝花儿,我要找二婚咋滴,怎么着也比找你们爸强。”
大柱已经习惯被她大大咧咧的打了,也没想过要躲,因为躲了她会打得更重,但是比起其他家庭的爸妈把孩子往死里打,他妈还是知道分寸的。
他老老实实地受下一巴掌,嬉皮笑脸道:“妈,你要是村里一枝花儿,那我苏婶婶就是天上仙女。仙女再嫁很正常,你一枝凤仙花只能插在牛粪上。”
“哈哈哈,妈是花,爸是粪,那我们是啥?我们是推屎的屎壳郎。”站在大柱旁边的大壮哈哈接话。
他身后一个八岁大的男孩,四岁大的女孩,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闻言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屎壳郎,屎壳郎,我们是屎壳郎。”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皮痒了是不是?敢笑你妈!”
王翠花撸起袖子要揍孩子,苏曼拦着她说:“王大姐,小孩子童言无忌,好好教就行了,不要打他们。”
苏曼转头抓了一打把水果糖出来,往孩子们手里塞:“都玩去吧,别到处乱跑啊。”
花花绿绿的糖果一到手,孩子们眼睛都亮了,一个个握紧手中的糖果,客客气气地向苏曼行了个礼,说了句谢谢苏婶婶,呼啦啦的一群跑开了。
王翠花想拦他们都拦不住,只能嗔怪苏曼道:“小苏啊,你说你咋又给孩子们塞吃的,那些糖是水果糖吧,多贵啊,你咋便宜他们了。你要再给孩子们塞吃的,我可不敢再上你家了啊。”
王翠花是没多大文化,但做人的道理她是懂得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欠人家的人情,总要还回去的。
平时她再怎么打骂孩子,可是在吃食上没亏待孩子。
虽然没有零食吃,饭菜却是管饱的,她也不明白几个小崽子收了一次人家的桔子后,怎么天天都想着过来徐家玩,弄得她一点面子都没有。
苏曼打开煤气炉,在锅里蒸着米饭,底下再放一个蒸格,蒸着洗好的螃蟹。
她回头对王翠花说:“王大姐,你心理负担不用这么重,我初来乍到,对周边的邻居都不熟悉,名头也不怎么好,人家都不愿意跟我结交。我是看大姐你心眼实诚,有意跟你交个朋友,你家孩子个个都长得精神,都挺有礼貌,我挺喜欢他们,给他们吃点糖果怎么啦,又没给什么贵重的东西。再说了,我今天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我家前后院的花坛都是空的,我听说你家里有锄用具?我想借来用一用,在家里种些菜吃。另外我想请你帮我做双布鞋,到时候会给你两块钱的手工费”
她这些话倒是真的,王翠花看着行为做事粗鲁,但是她的五个孩子,除了老大和体弱的老四,其他三个孩子都养得比同军区的孩子们长得壮实,穿得也很干净。孩子们可以没大没小的跟她嘻哈吵闹,说明她平时没有亏待孩子们,对孩子们不错,孩子们才敢跟她闹。
苏曼就喜欢这种没啥心眼,又很有分寸自知之明的邻居,要不然她才没那个闲工夫去结交王翠花。
王翠花看她说得实诚,登时笑眯了眼:“看不出来,小苏你一个城里文化人还会种菜啊。要不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亲切,不像是别人口中说的那么高傲,那么难掩相处呢。做鞋多大点事儿啊,你拿给我做就成,我闲了就帮你做,不要手工费。一会儿我吃完午饭,叫上我家几个臭小子过来帮你挖土,保管帮你把菜种得妥妥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