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幕:“我刚到畜牧局就被安排工作,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桑楼村养猪场爆发a猪瘟。a猪瘟的严重程度不需要再多讲,处理方式就是必须扑杀养猪场的所有生猪。这事儿很棘手,因为养猪场对于桑楼村来说,比人命还重。”
“那时候我好好了解一下桑楼村。原来在政府帮助他们建养猪场之前,桑楼村的人均年收入竟然不到一千!”
“都什么年代了,桑楼村竟然还有人吃不上饭。”
“他们也不懒,但就是不愿意出去打工,只靠一点田地,靠从山里寻摸点东西,吃不起饭太正常了,有些人家住在山上很危险,也不愿意搬下来。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人家说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两年扶贫攻坚是任务,必须落实的,县里对桑楼村的扶贫力度再次加大,其中就包括无息贷款帮助桑楼村建养猪场,本来一切都好转了……一场a猪瘟,瞬间摧毁一切。”
周幕喝了口水,“我负责处理a猪瘟,只要把桑楼村的a猪瘟处理好,我的工作就圆满完成,扶贫不归我管。我在这儿呆不久的,没必要节外生枝。”
沈画丢了点牛肉丸进去煮,抬头看周幕:“然后呢?”
周幕声音平静:“a猪瘟让桑楼村一大半的人都背上了债,老实说,县上很清楚桑楼村没有还款能力,也不可能逼着他们还。但让我意外的是,a猪瘟的事情处理完,桑楼村的支书就找到县里说债务的事儿。”
“这两年有公司看上桑楼村的地方,想要开发来做度假区,桑楼村一直都不同意,坚决不肯搬迁。村支书跟县里说,村民们现在愿意搬迁,用公司给的补偿款,偿还养猪场的债务。”
周幕轻笑了一下:“我觉得这群穷人还挺有意思的,就邀请了几个朋友在桑楼村转了转。你别说,虽然偏远但那还真是个好地方,开发个疗养区来,绝对不亏。那么好的地方,要是挖了山头盖房子,就像一个美女脸上长了狗皮藓,憾事啊。”
沈画被逗笑了。
周幕:“我朋友说他们的水挺好,就取了些水送去检测,果然水质上佳,天然山泉。”
这跟沈画猜想的差不多,矿泉水厂的投资项目,果然是周幕办的。
沈画淡笑,示意周幕继续。
周幕:“你确实治好了感染a猪瘟病毒的猪,还是在猪发病中后期,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我向你开口之前,你就拒绝了我。是因为你自私吗?”
“不是。”
沈画:“何以见得?”
周幕笑:“因为你来找我了。”
他很笃定地说:“昨天你拒绝我,是因为你可能不大相信我们这些政客,你觉得在我们眼里,一切都是向上爬的垫脚石,包括你能治疗a猪瘟的技术。你担心我会为了政绩不择手段利用你的技术,却并不真心在意这项技术对普通养殖户们的意义。”
“所以我跟你说了同样因为a猪瘟损失惨重的桑楼村。”
“但我提了桑楼村的惨状,你也只会认为我是在卖惨,想要利用桑楼村博取你的同情,用道德去绑架你,让你交出技术。”
“我没辩解,因为我辩解什么,你都不会信,不如叫你自己去挖掘。”
周幕又接着说,“你肯定会从别人口中了解桑楼村的事,而你只要去了解就会知道,本来因为a猪瘟而陷入绝望境地的桑楼村,忽然时来运转,有了矿泉水项目,一下子就让桑楼村起死回生,未来的红火日子唾手可得。”
“这真是时来运转?华国那么大,山明水秀的地方很多,高品质天然山泉也不缺,怎么就轮得到桑楼村?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你定然会猜到跟我有关。”
“我做这些,没想过回报,就只是想改善那个村子的境遇,只是想真的为贫困农民做一点事。否则处理完a猪瘟,表面同情一下他们我就可以直接走人了,他们后续生活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幕笑起来,目光清亮:“我拿桑楼村跟你卖惨,可在跟你卖惨之前,我就已经解决了桑楼村的问题,甚至给他们找了更好的出路。哪怕没有你这回事,我也解决了桑楼村的难题,这才是真正打动你的地方。”
沈画放下筷子,正视周幕。
不得不说,周幕把她的心思全都猜透。
昨天周幕用全国还有无数个桑楼村跟她卖惨,她压根儿没理会,那不过是政客惯用的手段。
可在听说了桑楼村的矿泉水项目,猜到是周幕为桑楼村找的出路时,她才真正被打动,决定来见他。
她对技术并不吝于公开,可她不会轻易把筹码交给一个纯粹的政客。
矿泉水项目,让她对周幕有了更深的认识。
也让她知道,他不仅仅是一个政客,至少他还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南省国际机场。
沈画穿着运动装,拎着普普通通的银色行李箱,就这么走出来。
她没化妆。
但头发没了。
是她自己理的板寸。
主要是她头发实在太浓密,又厚又长,动一下就满头的汗,每天都要洗头,洗完头光是吹头发就得二十分钟。
在异世的时候,有家用保姆机器人,洗头发吹头发都不用自己动手,但去野外的话,长发会增加危险性,绝大多数人都不留长发,她也一样。
习惯了板寸,又没有保姆机器人帮忙,洗吹头发简直让她烦不胜烦,现在又不用考虑洗发水代言,那索性就剪了。
一头板寸,一副黑框眼镜,一顶鸭舌帽,一套中性运动套装,这样的打扮回头率依旧很高,甚至还有人偷偷拍照,但没一个人把她跟刚退圈的女明星沈恋划上等号。
其实吧,机场里的普通人并没有那么善于发现明星,但明星出行往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大墨镜大口罩,衣服又是精挑细选,身边还跟着助理大包小包,那架势明摆着主动掉马啊,更别说直接带团队拍机场照的。
沈画就这么平常地下了飞机,出了机场,又坐高铁回去。
高铁在他们县城有一小站,刚巧距离镇子不远,方便多了,不然她下了飞机得先从省城回市里,再回县里,回镇上,再回村上。
在高铁上,沈画接到了俞红英的电话。
但周围很安静,她也不想讲电话,就直接开了微信,打字。
“英姐,孩子可以保住,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沈画还不太习惯手机打字,速度较慢,“不要孩子,我可以控制你食道癌的病情,完全治好很难,但控制住不转移不加重,叫你再多活几十年不成问题。若你选择要孩子,我就没法保证太多,不超过二十年吧。”
已经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却没开灯的俞红英,盯着手机屏幕,脑子有些懵。
能帮她保住孩子,还能叫她再多活二十年?
这……怎么可能?
这时,智能门锁忽然打开,有人推门而入,开了灯。
夏俊华回到家一开灯,就看到妻子坐在沙发上。
他放下公文包解领带:“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对了,你发信息说有事跟我说,什么事?”
俞红英抬头看过去:“两件事。”
“嗯?”夏俊华去倒了两杯水,递给俞红英一杯,另一杯送到自己嘴边。
俞红英看着他,微微抿唇:“我,怀孕了。”
水从夏俊华嘴边流出,湿了他的衬衫。
他没顾上那么多,立马把杯子放茶几上,不敢置信地抓住俞红英的手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俞红英眼中没有任何喜色:“我怀孕了,7周。”
夏俊华瞬间狂喜。
结婚十年了,他们一直都没有好消息,各种检查都做完,两人身体都没事,可就是怀不上。两人都特别渴望一个小孩,但越想要就越没有。
夏俊华有点手忙脚乱,“那,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对了,我这就给爸妈打电话……”
“别。”
俞红英按住夏俊华的手。
夏俊华见俞红英眼神不对,也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咱去医院,马上去!”
俞红英摇头,她把体检报告给了夏俊华。
看完体检报告,夏俊华懵了:“食道癌?不不不,不可能,这只是说疑似,叫你去复查,肯定不是的,肯定错了……”
俞红英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打电话联系过医生,对方说要做活检才能最终确定,但是……可能性很高。”
“那也只是可能!等检查后再说!”
沈画知道俞红英需要时间考虑,更需要时间去验证。
毕竟她什么水平俞红英清楚的很,当年刚毕业就进了娱乐圈,医学素养能有多少?俞红英能相信才怪,正常人都很难相信。
高铁到站。
这只是一个偏远小镇,没有多少旅游资源,在这一站下的人并不多。
一出站,沈画就看到了父亲沈彰,倒是沈彰,有些不敢认女儿。
“爸,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到的?”沈画笑眯眯地走上前去,看着拄着拐杖的父亲,心口一酸。
父亲要帮她拉行李,她把行李换到另一只手,趁势抓住父亲的手腕,按在脉搏上。
“今儿有几头猪中暑得打针,你阿姨走不开。”沈彰说,“家里都收拾好了,小直他们教练说要集训,暂时回不来。”
沈画松开按着父亲脉搏的手,挽住父亲胳膊,“改天我去学校看小直。”
沈彰有些僵硬,在农村父亲跟闺女手挽手这么亲密很少见,别人看了也会笑话,不过他也舍不得推开闺女。
出了站,沈画才知道父亲是开了三轮摩托车来接她的。
这车在农村很实用。
她把箱子放车厢里,人也跟着爬上去。
沈彰腿脚不太好,但开三轮车也没问题。
车子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走着还行,走水泥路都有些颠簸,更别说是走土路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跟沈彰打招呼,也都好奇地看沈画,却没问她是谁,只当沈彰拉的是外乡人。
沈家猪场的猪是半散养的,经常有城里人过来订猪肉,不稀奇。
沈庄村背靠金鹿岭,金鹿岭另外一侧开发比较成熟,是5a景区,金鹿岭临近沈庄这一侧,则是几座隐没山间的别墅。
别墅已经建成好些年,有专门的道路通行,平时几乎看不到别墅那边有人,村里的大人经常吓唬小孩,说那些别墅里有老妖婆,专门吃小孩。
主要是人家别墅有高高的围墙,有些调皮孩子总喜欢上树翻墙,太危险了。
回家的路上,就路过别墅区外围。
沈画听到了口琴声,对方不知道吹的什么曲子,很是好听。
“这别墅有人住了?”沈画问。
前面是连环弯道,沈彰放慢车速,“有吧,咱们这边夏天凉快,每年夏天这别墅区其实都有人住的,不过人家不从咱这边走,看不见。村里倒是有人去里面做过散工,锄草什么的。”
刚进村子,就碰上骑摩托车风风火火往外冲的一个年轻人。
“照星,干什么呢慢点开。”沈彰喊了一声。
这些年轻仔开摩托都很烧,每年摩托车出多少事儿。
沈画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沈照星,本家没出五服的,跟她同辈。
沈照星赶忙停车,满头大汗:“叔,婶儿叫我赶紧去畜牧站叫技术员,咱家猪看着不好。”
沈彰一下子紧张起来,“咋了?”
沈照星说:“……有点儿像,像急性猪瘟。”
沈彰脸一下子白了。
今年a猪瘟严重,全国好多地方都出现了a猪瘟,一旦发现,整个养猪场都要进行处理,养猪场周围方圆十公里的猪都要灭杀。
沈照星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来的外人带过来的。”
沈彰赶紧制止了沈照星:“别说那么些,你赶紧去畜牧站报告情况,我回家瞅瞅。”
沈照星都没来得及跟沈画打招呼,就骑着摩托车赶紧走了。
沈彰把沈画送到家门口:“画,你自己先歇着,我得赶紧去猪场,你阿姨一个人不行。”
“我跟你去。”沈画说。
“不成,猪场又脏又臭……”
“没事,我去看看。”沈画道。
沈彰正着急着,也不多停留,直接开车去猪场。
猪场在村外沈家自家的果园里,这些年扶贫进村,鼓励农民养殖,给低息小额贷款,还有各种政策上的扶助。
沈庄除了沈彰家外,另外还有几户养猪的,规模都不算太大,最多也就二三十头的样子。但对普通农民来说,二三十头猪压根儿就损失不起。
父女俩赶到果园,在门口给车和人消毒,才飞快赶去猪舍。
远远的就看见几头猪窝在猪舍外面的地上,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和排泄物,还带血。
沈彰顾不得臭,立刻冲上前去检查。
病猪的眼角膜发炎,有脓性分泌物流出,鼻子也有脓性鼻液流出,另外有些猪在耳后根、腹部、唇内、齿龈等部位,出现针尖状的出血点……
今年a猪瘟严重,畜牧站有下发各种宣传手册,其中就有各种猪瘟的症状。
现在这些……很符合急性猪瘟。
沈彰脸色惨白。
家里这才缓过劲儿来,今年就指着这些猪能有收成……
“画回来了。”
林凤雅背着打药桶从猪舍出来,应该是刚喷了消毒水,味道非常浓。
看到沈画时,她立马笑起来,“咋来这儿了?太腌臜,你先回家去,我这边收拾一下就回去做饭。”
沈画笑笑:“不急,我看看。咱家这猪是今天忽然发病的吗?前些天有没有别的症状?”
“也没什么症状,就是吃的少喝水多,我还当是暑热,专门煮了雪水喂,今天早上有些猪就开始发烧,我叫你照星哥来帮我打针,不然就去接你了。”林凤雅说,“前两天有人来,我在里面,没听见他们喊,他们没消毒就进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带来的病……”
沈画蹲下来给猪做检查。
林凤雅赶紧说:“画你别碰,脏的很。”
沈画没吭声,专心给猪做检查。
她当初在异世成为大国医,可不光只给人看病,虽然那时代的猪跟如今的猪并不完全一样。
几分钟后,沈画站起身来。
“爸,给照星哥打个电话,让他到县城的时候,先去帮我买套针灸器具,普通不锈钢的就行。”
沈画说,“另外再按照我的方子抓点药。”
沈彰不解:“画,你这是……”
沈画说:“试试吧,说不定还有救。”
片刻之后,他跟刘科说:“现在马上取样,按照可见症状轻重程度取样标记,记录好个体情况。”
说着,他又看向地上那些被针灸过的猪,沉声说:“这些重点关注,每隔一小时取样一次。”
刘科一脸为难:“周主任您是想做pcr检测吗?但pcr一般是用在早期诊断,这儿的猪都发病了……”
周幕:“那你觉得试纸条的异常结果是怎么回事?”
刘科一愣,片刻之后,他脸色一变,有些磕巴:“不……不会吧,不可能吧。”
“周主任,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结果到底怎么样,我们这都急死了。”梁站长说。
周幕看向焦急的沈彰夫妇,目光温和:“我们用试纸条快检,其中有3个呈现阳性,剩下的结果不明,无法排除假阳性或假阴性的可能,需要更精确的手段检测,比如荧光pcr,但现在没有试剂盒,只能先取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