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泉依言随她向阳台走去。走出两步,还听见濮真低低骂了声“贱人”,心中因这两个字忽然莫名舒畅,轻快笑道:“我真喜欢你这仗势欺人的样子!”
“哦?”杭远归停下脚步,回首看她,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
他惊讶于她这种明快的、小女人似的尖利,那样实实在在、热热闹闹的、为五块钱的橙子挑三拣四的市井气。更重要的,还在于她这话的真实,一种他所体会不到的真实——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在仗势欺人,可说实话,他其实并不大能领会那感受。
“你这样呐……让我忍不住觉得这么些年的努力……可算没有白费,拼了命往金字塔尖爬……哪天说不定真有幸登了顶,确实能享受到别样的趣味……”程泉迎着他的目光、像吐瓜子壳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些半真半假的话,脸上还挂着笑,是那种旧式大家庭中见别房太太多从老祖宗那得了件宝贝、忍不住炫耀时羡慕而又阴阳怪气的笑——这又是他曾体会过的。“……见到别样的风景。所谓会当凌绝顶,大概就是这样?”
“你想踩到人上头去……那你说的别样风景,就是脚底下挤挤挨挨的人头?”杭远归顺着她的思路,忍不住打趣。
程泉想,他当然领会不了自己这类人有意识地踩着人往上爬的快感,那种恶俗的、甚至有些残忍的快感。他含着金汤匙出身,对人尊严的践踏全是无意识的行为,是与生俱来的理所应当,只因自幼便有人争先恐后地趴到地上,乞求他高抬贵脚,以将自己的肩膀或脑袋塞到他的脚下。
程泉自然不会蠢到与他分辨,笑着道:“是啊,我喜欢热闹!”
杭远归也笑笑,笑她逢场作戏般的无理取闹——这里头隐含几分心照不宣的撒娇意味,让他很是受用。
程泉见好就收,顿了一顿,想岔开话题。正好想起什么,唇尾微扬、故意低头轻轻一嗤。
杭远归立刻问:“笑什么?”
“我在想,你还真是客气,竟然管她叫‘小姑娘’,她要是‘小姑娘’,我岂不是也能顺带沾个光?”程泉笑着答。
杭远归轻笑:“你还用沾她的光?你这样子,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地地道道的‘小姑娘’——她那个,不过是心理上的。”
他确实长程泉和濮真几岁。但一开始斥责濮真的那个“小姑娘”,其实是带着方言里教训意味的。
程泉何等知情识趣,眉梢旋即一挑,投桃报李地笑开来,嗔道:“你这么会哄人,还说不懂怜香惜玉!”
“我只怜想怜的香,惜想惜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