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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1 / 1)

尹平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朗润清澈,只是多了几分沉淀的醇美。他开口道:托您的福,这些年过得还算不错。本打算此生不复相见,谁知终究还是想再问皇上几句话。皇帝开口道:你想问什么?他的声音晨透着沙哑与粗粝,与尹平梧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众臣也是奇怪,皇上苦恋尹平梧多年,为什么再见他,却连半点热情都没有?唯独知道真相的尹相看着这一切有点慌,他多年铺就的一切,却因尹平梧的回归,而前功尽弃了。尹平梧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说道:阿昱,你老了。皇帝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关节粗大,手上虽不粗糙,却也是布满了皱纹。他才四十多岁啊!为什么忽然就老了这么多?再看对面的人,却仍是一副年轻貌美的样子。宫中宫人无数,竟无一能比得上他半分颜色。皇帝的呼吸起伏着,开口道:平梧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尹平梧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你还是我的阿昱,自不必解释。如果您是皇上,何必向我解释?皇帝垂下苍老的眼睑,问道:我我是无奈,这江山彼时危矣,我不得不不得不这么做!平梧你,能不能原谅我?尹平梧又摇了摇头,说道:皇上不应该征得我的原谅,而应该去问问泉下木家十三口,愿不愿意原谅你。皇帝垂下头,说道:朕不想杀他们的,不想的,是他们说要把这件事公布于天下,朕才朕才众大臣现在开始看不明白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了?皇上不是最爱尹平梧的吗?为什么他在向他道歉?尹平梧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您可还记得,我那向来柔和好说话的蕙兰姨母?她还曾来看过您,带着她那不足一岁的孙儿。她那孙儿,您也曾见过,正是您眼前这位后来被东瀛王收养的小世子宗源。也是您要册封为新后的人。朝中众臣又炸了锅,这信息量越来越大,他们越来越接受不了了。倒是终于理顺了一些信息,皇帝不知因为什么,亲手杀了自己的挚爱,又亲手解决了知道这件事的其母家全族?众臣跌破眼镜,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何止是无情?简直是毒辣。然而听到这话的宗源,却是一脸惊讶的看向尹平梧,又一脸惊讶的看向皇帝,后退两步,跌坐到了台阶前。怎么会这样?事实怎么会是这样?他只知道皇帝杀了尹平梧母家全族,却不知道自己竟是木家之人,还是唯一一个漏网之鱼。他皱眉看向苏婉凝,此刻的苏婉凝却早已不知去向。他再看向太子,竟连太子都不见了。他又看向陆含之,陆含之缓缓朝他点了点头。是了,两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长得那么像?肯定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没想到,他们竟是甥舅。他再抬头看向狗皇帝的时候,却是满眼的嘲讽,哪还有半点往日乖顺的样子?皇帝看向宗源,眼中的表情竟也变得嘲讽起来。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什么。尹平梧开口道:我自然是知道,您是为什么要杀了木家全家,也知道您为什么要杀了我和我腹中已足月的长子。我在尹家的地位,并不足矣保证您巩固皇权。是不是尹相答应了皇上,只要立了妹妹尹丽梧为后,再立她的孩子为太子,便对皇上全力辅佐?此话一出,尹相立即成为朝堂上的众矢之的。尹相却梗着脖子道:无稽之谈!小儿何苦冤枉我?尹平梧笑着看向尹成,说道:哦?冤枉?我这里有证据,您要看看吗?尹相不说话了,尹平梧也没再理他,而是继续看向皇帝,说道:皇上,事情过去二十几年了,您不要再拿这件事,来遮掩自己曾作下的不堪了。皇帝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反驳。他头顶上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尹平梧又道:所以皇上,您还要继续您的册封大典吗?皇帝摇了摇头,感觉前所未有的累,他苦心瞒了半辈子,也给自己造了半辈子的人设,到头来终究还是被尹平梧本人,一把将那遮羞布给扯掉了。尹平梧却拉了拉尹琮,尹琮上前一步,便站到了众人的面前。众臣又开始私语,这可是真正的皇长子,也是本该继承皇位的嫡长子。尹平梧笑道:皇上,您不必为难,我此次回来,并不欲久留。若我想走,您自是找不到我的。只是,我精心养育了二十五年的儿子,今日送还给您了。若有想要补偿的,那便补偿到他的身上吧?补偿这个词,真是用的,恰到好处。毕竟皇长子束了冠,他只是个常人的成年男子。第198章其实陆含之刚刚打算实行这个计划的时候,也曾担忧过尹平梧的安全问题。他担心皇帝狗急跳墙, 为了避免真相暴露,怒而杀了尹平梧。但是他也知道,大半是不可能的。皇帝渣,他能为了他的江山,身不由己的放弃妻儿。却也不是嗜杀之人, 更被良心折磨了这么多年,看到尹平梧出现在他面前, 除了震惊, 竟然是放下心魔的轻松感。他原本的确就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深情,他的内心原本就是不堪的。其实如果他自己认了这件事, 倒也无可厚非。大丈夫, 成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他真成了千古一帝, 为了江山放弃妻儿这件事,也不过是他成功的踏脚石而已。正如唐太宗李世民, 他开明图治,逼父杀兄的罪名,被历史春秋成了无奈。历史都是胜利写来书写,谁管你曾做过什么?可是大昭皇帝这个人比较奇葩, 既想要深情,又想要江山。用陆含之的话来说就是,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恶心的不行。做不到纯粹的渣,也做不到纯粹的好。所以他这个皇帝当的很失败, 到头来还是没能摆脱外戚干政的桎梏。到如今,他还在受尹家的摆布,无法逃离的立了尹丽梧的儿子为太子。当初他一心想要摆脱的外戚干政, 却摆脱了一辈子,也没能走出去。众人的目光又回到这位新回来的皇长子,宇文琮的身上。他秀眉朗目,身形挺拔,华衣贵冠。为了来朝堂上,陆含之可是精心的给尹琮打扮了一番。他身上不愧是有皇室血脉的,更兼着原京城第一美人的血统,再让陆含之这么一打扮,竟然真有了几分正统血脉的气质。大昭小郎君束半发,常人男子束全发。陆含之给尹琮束了个纯金的发冠,黑色的锦衣亦是皇室的尊贵象征。更重要的是,陆含之给他的锦衣上绣了一只蛟。蛟这个神物的象征很微妙,皇帝的常服上可以绣蛟,太子的吉服上可以绣蛟,亲王的吉服上也可以绣蛟。这个态度太明显了,尹平梧被冤枉了这么多年,并不是别无所求的。他带了这个真正的皇长子回来,还是嫡长子,要的就是皇帝的一个态度。他仍是笑着看向皇帝,说道:皇上,儿子我给你送回来了,想要怎样待他,全看圣意。说着,他朝皇帝微微欠了欠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老到不成人形的男人,再与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一心想要整饬朝堂的阿昱做了一下对比。是了,他爱的那个男人,在对他下手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了。眼前的男人,不过是个失败的帝王而已。他心中一片轻松,二十几年未下定的决心,终于定了下来。自此闲云野鹤,心中再无牵挂。见他最后一面,也算对得起自己少时的一腔热血,与一片情深。皇帝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半句挽留的话。再看看眼前这个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见面的儿子,更是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他朝尹琮招了招手,尹琮也十分配合,不卑不亢的上前。皇帝半天后,终于无力的开口道:你恨我吗?尹琮摇了摇头,答道:倒也没有,平常心。皇帝自嘲一笑,说道:我差点杀了你,你不恨我?尹琮答道:父亲说,无爱便无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皇帝的心里又空了一块,脸上的皱纹似乎深了几分。殿内又安静了下来,皇帝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朕满足你!说满足你那三个字的时候,皇帝犹豫了一下。大概他还在为尹家的势力而担忧,却终于是良心战胜了那分担忧。尹琮笑道:父亲说过,皇上您自便!看您觉得,我当得起什么了。一个球又甩了回去,皇帝陷入了两难。太子并无过错,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这个时候废了太子,说不过去,他只得开口道:特封,皇长子宇文琮为燕亲王。封地自选,朕都会答应。众臣没有任何一个有异议的,此时陆含之却起身,朝宇文琮拜去:臣,恭迎皇长子宇文琮,燕亲王回京!众大臣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所有人纷纷朝宇文琮拜去:臣等恭迎皇长子宇文琮,燕亲王殿下回京,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呼声回荡于前殿,皇帝的眼中看不出喜色,众臣的心中却更是复杂。还未出殿前,便有大臣开始议论:皇长子回归,一回来就封了燕亲王,这是多大的皇恩?皇上是心中有悔有愧吧?没想到当年的事实竟然不可妄议圣行,不过尹后走前说,让皇上都补偿到皇长子的身上,不知道皇上还会怎么补偿?皇上怎么补偿先不说,尹相那边会善罢甘休吗?朝局如今还是掌控在邹尹两家,太子之位还是稳的。那可说不准,皇长子回归,皇上又对他们父子有悔有愧,说不定真的会改立燕王为太子。何大人说得是,我也这样认为,毕竟皇长子才是真正的嫡长子。全看这两位怎么斗了,我看这位燕王殿下,大概是有备而来。尹相听着这些纷纷议论,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却死活找不着太子的身影,让他更郁闷了。尹平梧怎么会死而复生?他当即决定,让人去三生陵里探一探,定要探出点猫腻来!他不甘心,明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位置马上就到手了,却要因此而毁于一旦。此时又有大臣在议论:近日安亲王和楚亲王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这两位怕是有人压低了声音说:夺嫡之争,都是拿命来争的。既然安亲王已经搅了进去,要么成功,要么成仁。全身而退的道理,是全然没有的。又有人道:你们不觉得,我们这位安亲王妃,和燕亲王的关系不一般吗?众人立即反应了过来,燕亲王被封为亲王的时候,安亲王妃可是第一个出来行礼的。很快便有人附和道:所以说,我们这位安亲王妃聪明,他知道自己失了依仗,立即便找了个有力的依仗!有了含记的财力支持,再有楚安两亲王留下来的势力,这场角逐还真是不好说,还真不好说。朝局竟然在楚安两亲王离开后,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下朝后,皇帝却叫住了宗源。宗源的身上还穿着皇后的吉服,看在皇帝的眼里,对他更是大大的嘲讽。他对宗源说道: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朕?宗源看着他,嗤笑道:不,舅舅和表兄说得对,杀了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亲生父母与祖母也不会回来,只会让这个大昭增加更多像我这样的流离之人。皇上,祝您最后这几年好好活着,在梦魇的折磨里好好活着。多想想您无缘无故杀死的那些人,问问他们是不是想杀了您吧!说完,宗源也转身离开,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始脱那身复杂的凤袍。每走一步往地上扔一样,走到朝堂外时,他身上便只剩下了一件中衣。却不知为何,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也不知身后皇帝昏厥,大太监急急宣了太医。宗源已皱眉追上前去,发现竟是陆含之晕了过去。宇文琮和昭云扶着他上了马车,宗源一个健步翻身上了马车。众人都惊了,宗源什么时候竟成了安亲王一派?或者,他只是为了问一问宇文琮有关于自己的身世问题?但这孩子也的确是厉害了,一个小郎君,在得知自己亲生父母是死于皇帝之手,竟在大庭广众之处脱了凤袍,赤脚奔走于前延。想来,也该是个性情中人。陆含之被扶上马车后,众人立即担忧的看着他。他却朝众人眨了眨眼,果然又是一场戏。宗源见他这样子,没好气道:你不觉得你的戏有点满了?陆含之道:你们不懂,我必须得这么做,不这么做,有些人就会有顾虑。尹琮问道:他们会来对付我吗?陆含之说道:会,所以你不要离开安亲王府,哪怕皇上赐给你再大的府宅,你也不能出去。因为只有安亲王府才是最安全的,有了上次宇文璟的教训,如今的安亲王府真如铁桶一块。尹琮点头:我平常没事也不出门,这个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陆含之笑:其实你这样还挺好看的。上了后面马车的昭云可能是不太放心陆含之,也跟去了安亲王府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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