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拉着薛小策在驿馆门前送别他们。远眺长街,都是平周的百姓。远方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类的呼声,场面十分吵杂。换上了铠甲戎装的将士们都走出了驿馆。薛策身披银甲,手执长戟,明俊无匹,挺拔地站在了台阶下,牵着高大的战马。薛小策仰头,在四周热闹的声音中,涨红了小脸,大声说:“舅舅,万事小心!一定要打败那些大坏蛋!”薛策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而看向了戚斐,抿了抿唇:“你和小策留在城里比较安全,之后……”戚斐帮他把未尽的话说了:“放心,不用担心我们,我一定照顾好小策,你们也万事小心,之后再见。”想起了昨天晚上舅舅的嘱托,薛小策偷偷对着薛策挤了挤眼睛:“没错,舅舅,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姐姐的。”薛策眼睛微微一眯,“嗯”了一声。戚斐并没有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微妙的眼神交换,眼看前方的战马开始往前移动了,薛策也马上就要走了,想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最开始刚被他发现身份的时候,她都基本没有和这个人分开过,之后估计至少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人了,她还真的有点不舍得。好在系统顾及到剧情变化,将她的【hp评级】暂时冻结了。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无法和薛策身体接触而秃头了。看见他的头盔上沾了一片小小的碎叶,戚斐抬起了手臂,想给他拿下来,可她站在台阶上,和薛策隔了点距离,手不够长,一顿,就打算作罢了。谁知就在这时,薛策却主动上前了一步,微微低下了身,将自己的头送到了她的手下,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戚斐一愣,总觉得他好像一条主动走过来让摸摸的大狗——不过她可不敢让他知道她心里是这么想他的。刚才在心里闪过的失落,倒是无影无踪了。她轻轻地给他拿走了那片碎叶,然后给他正了正披袍,才放下了手,双眸清亮,微微笑着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切顺利。”……这次在裴文瑄带来的人里,不仅是戚斐被留了下来,裴世佳亦然。他的修为在同辈弟子里算是高的了,办事能力也很不错。战场上已经有了直接从降龙城出发的崇天阁门生,裴世佳现在算是裴文瑄的手下,裴文瑄就让他留在了后方,协助参谋看好平周的运作。即便被留在了后方,拜她现在的男子身份,戚斐还是可以及时得知前线的战况的。在开战后不久,军报就一封接一封地送了回来。虽然不是薛策专门写给她的,但从字里行间,她还是可以读出他们的状况。据知,他们与任修鸿、裴文玏的确相处得不太和谐。可在战争开始后,也只能搁置争议暂且合作了。羯人痛失了神武将军和须勒两名大将,现在的复仇心特别重,打得也特别疯狂。好在,北昭这一边,既有菏阜的帮忙,薛策又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即使战情有些许不同,他也将羯人的战术摸得很准。战况对北昭这边还是有利的。同时因为留在了平周,她和裴世佳相处的时间也大大增多了。这家伙一早就知道她是个女人了,还总是找她商量事情,戚斐心道这人可以说是古代的性别平权推广者了。在最开始,因为他是原主前世的情夫所带来的的别扭感,也随着相处而消散了许多。只不过,每次裴世佳来找她,只要有独处的时候,都会无一例外,极其巧合地被薛小策打断。今天,裴世佳就是带着一个难题来找戚斐商量的。前段日子,城中有商贾因经营不善,为了周转,将先祖获得的赏赐——一大片空置的土地都抵押给了官府。现在粮草正紧缺,这种时期,种地的地方自然是越多越好。官府办事的人又偷懒,没提前去看,一听说是土地,就二话不说地答应了。结果,等事情敲定了以后,他带人去验收那块在西南方郊外的空地,才发现了它根本不是什么良田,而是一片满是碎石乱林的荒地,条件极差。在花园里,裴世佳对戚斐笑了笑,准备在她旁边的那张石凳上坐下,一个小黑影就忽然扑了上来,硬是占了他看中的那张凳子。薛小策挨着戚斐,一屁股坐下了,抱着她一条胳膊,警觉地扭头,看着裴世佳。舅舅在离开之前,托他一定要看好姐姐,尤其不能让这个叫做裴世佳的人接近她。好险,差点又让这个人靠过来了。答应了舅舅的事,他一定说到做到,绝对不给别人可乘之机!裴世佳:“……”他莫名觉得这个次次都在关键时刻冒出来的小孩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只好撩起了袍子,打算在薛小策旁边的石凳坐下。薛小策眼睛一眯,忽然假装不经意地抬起了腿,大大咧咧地搭在了裴世佳看中的那张石凳上,大半个身体滑了下来,不成样子地躺着。——从这件事就足以知晓:戏精的基因,是一脉相承的;戏精的修养,是从小炼成的。大的那个是戏精,小的那个,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裴世佳:“……”他悻悻然,被迫又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离戚斐十万八千里远地坐下了。第72章戚斐这几天已经习惯被薛小策贴身粘着了, 也没怎么注意他, 只随口接了一句:“荒地?”裴世佳苦笑着点头:“没错,太守大人已经为这件事烦恼了两三天了,那片荒地足足有三百亩。戚兄你觉得用来做什么比较合适?”“三百亩这么多?”戚斐琢磨了一下, 很自然就想到了同一个需求上去了:“之前不是看军报上说军粮紧缺的吗?不如就干脆物尽其用, 用来种粮食好了。”“戚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 我问了才知道, 那片荒地的土质非常差, 贫瘠得根本没什么收成。如果可以种出东西来,它的原主人也不会空着它那么久了。如果想让它的土质好转,那就得……”裴世佳似乎是觉得在戚斐面前说这个词有些粗鄙,轻咳一声,才说:“持续施肥,也就是浇粪。”戚斐:“……”裴世佳说:“而且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不仅需要时间,更最重要的是,需要足够的壮丁。平周里的壮丁基本都参军去了, 留下来的, 也有守护城池的任务, 很难一下子抽调出一大批壮丁去施肥……”戚斐想了想, 说:“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人的话, 也可以找强壮的仆妇和少年人来做。那块地已经是我们的了, 早做晚做,都是要做的,还不如早点开始,速度慢点就慢点。”两人就这件事商谈了一下,达成了基本一致的看法后,就打算去太守府一趟,告诉太守他们的商议结果。薛小策自然是寸步不离地扒拉着戚斐的袖子跟着一起去的,仿佛一条守着母鸡、不让黄鼠狼偷走的警觉的小狗儿,让裴世佳无法靠近。只是,三人才刚踏进太守府的门,就听见了一阵争执声从后方的空地传来。转过了走廊,他们恰好看见了二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被狱卒押送着,吵吵嚷嚷地往牢狱的方向走。从他们的方向是看不见戚斐的,戚斐倒是眼尖地发现,这些人里,男女老少皆有,身上没有穿铠甲,其中的几人,还穿戴得像是文士一类的人,应该不是从城外俘虏的羯人士兵。太守手下的两个参谋正在为如何处置这些人而争论不休。戚斐和裴世佳过去一问才知道,这十几个人,是在湟水边截获的两个赶往前线的谋士和他们的两大家子人。这两人分属在战役开始前被羯人“兼并”的两个草原部族,在才智方面颇有名气。其中一个参谋说:“太守大人,这些人虽然不是士兵,但也绝对不能放虎归山。让他们去了羯人那边,绝对会反过来帮助羯人对付我们。还是杀了比较好。”另一个参谋道:“不,我倒是觉得,我军现在人才紧缺,如果可以劝降他们更好。直接杀了,未免也太……”“说来容易,你没看见他们刚才的样子吗?一个个都叫嚣着‘宁死不降’,我们粮食本来就不够了,难道你想浪费粮食养着他们?让他们吃饱了,骂我们的力气就更足了。”太守听得也是满脸烦忧,余光看见戚斐他们来了,微微一愣,便苦笑了一下:“裴公子,戚公子,你们听见了?”“没错,太守大人,关于如何处置这些人,我有一个想法。”戚斐笑眯眯地说:“不能放虎归山,又不肯降,又不想浪费粮食,让他们在牢里吃白饭骂我们,那还不简单。刚好,我和裴兄商量过了那三百亩荒地的用处了,正缺几个浇粪施肥的壮丁,把刚才的那些人全拉去充壮丁,一起跟着挑粪,不就正合适?”众人:“……”太守手下的一个年轻一点的参谋,想象到刚才那些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臭气轰天的地方挑粪的情景,辛苦地憋着笑。太守听了,迟疑了一下:“那几个文士,一个个都瘦不拉几的,干得了这种粗重活吗?”“这个不用管,反正干了活才给饭吃,干不了就正好,正好可以杀杀他们的气焰。”戚斐摆了摆手:“这件事不适合太守大人出面,就让我和裴兄去说吧。”太守忙不迭点头,带着两个参谋走了。裴世佳这才开口:“戚兄,去让那些人挑粪,肯定会被他们当面说难听的话的,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你怎么抢着干呢?”“不是说那两个谋士很厉害吗?”戚斐看了他一眼:“我们来当这个坏人,折腾一下他们。好人就留着给五皇子当吧。就是辛苦裴兄陪着我一起挨骂了。”裴世佳转念一想,立即就明白了她想替裴文瑄收人的意思了,心中赞叹,见到周围没有人,他放轻了声音,柔声道:“戚姑娘,这段日子来,我见你穿多了男装,做事又半点不逊色于男子,我都快要忘记你也是个姑娘了。”戚斐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笑了笑:“我穿男装的时候,你把我当男人就行了,千万别说漏嘴了。”她这个动作非常可爱,裴世佳心头一热,就想邀她一起去用午膳。薛小策的眼珠子不善地一转,抢在了他开口前,拉住了戚斐的袖子,撒娇:“姐姐,我肚子饿了,你不是说了,找一天时间,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吃城东的醉蟹的吗?”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就我们两个人”这几个字,乌溜溜的眼睛眨呀眨地看着她。戚斐的心软了软,掐了掐孩子的脸颊,对一旁的裴世佳点了点头:“那裴兄,我就先走了。”裴世佳:“……”在戚斐和裴世佳的安排之下,那十几个人果然被拉到了荒地去,由狱卒监督着,开始了每日兢兢业业的施肥劳作。不管男女,只要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年龄,就都要参与这项“家庭式农家乐活动”。这批人在自己的部族里也是贵族身份,从来就没做过这么有辱斯文的事。再加上,他们看出了太守有招揽之心,就更有恃无恐,第一天还很嚣张,没一个人干活,一直在破口大骂戚斐是“小白脸”、“狗腿子”,兴许是以为太守不敢真的饿死他们。结果他们猜错了,太守已经将这件事全盘交给了戚斐。那天晚上,嚎了一天的他们还真的是没有饭吃,只有水喝。这么过了两天,众人饿得眼白发绿,气若游丝,终于没力气骂了,气焰也消了下来,不得不屈辱地挑起了粪桶。当天晚上才有了白米饭吃。狱卒隔段时间就来向戚斐报告近况,施肥的进度良好,只就是一点,那些人饿得没力气了就挑粪,劳作完吃饱了饭,力气重新灌注回身体了,就又开始扯着嗓子,各种问候戚斐和裴世佳的祖宗十八代。狱卒说起这件事时,神情颇有一些愤愤不平,似乎对那些人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件事,感到相当愤怒。戚斐听完了,反应却很淡定:“让他们骂呗。骂人更容易累,累了就会饿,饿了就得挑粪才有饭吃,这样我们的施肥进度无形中就变得更快了。”一旁的裴世佳听完她的逻辑,不禁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时间一晃就过了两个月。这期间戚斐过得十分充实。通过军报可以得知,为了守住湟水东岸,大军现在分成了两个主要的防守点。裴文瑄、薛策那一方,与裴文玏、任修鸿那边本来就有些摩擦,借着这个由头,分流到了两边去。一分开了,彼此的差距就慢慢显现了。裴文瑄那一方依然打得顺风顺水,而裴文玏那一边,不知是因为过度自信了还是别的原因,竟然有了一丝丝被羯人与妖族压着打回来的倾向。其中,她还听说了一个关于熟人的消息。因为洛家庄的医毒天下闻名,这次也被裴文玏提前请到了前线来。裴文玏大意轻敌,受了轻伤,洛红枫正在帐内为他诊脉时,不巧遇到了羯人行刺,虽然将刺客捉拿了,可洛红枫还是很倒霉地被连累了,受了重伤。好在,虽然打得很艰难,最终结局还是守住了防线,双方的损失都颇为惨重。前线的战役暂时告一段落,趁这个机会,他们马上会回来平周城,将伤员送回来治伤,稍作整顿后,就准备拔营到更远的地方去了。阔别了两个月,薛策终于要回来了。……按照时间,他们应该是在清早就会回来的。如今气候已经逐渐转向了炎热的夏天,季节变化,天气莫测。一场滂沱大雨冲洗掉了战场上的血沫,也延误了大军回来的脚步。等满城的民众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响起来时,天色已经近黄昏了。裴文瑄、裴文玏等人,因为身份特别重要,只接受了一会儿民众的欢迎,就被太守接回了太守府中。至于耿山等将领,则不急着回去,都在后面慢慢走。这两个月来,他们都殚精竭虑,好几次都死里逃生,累得要死要活,行军布阵起来,有时候几天几夜都不能睡觉,在城外的时候都放话,自己在马背上都随时能睡着。结果回到城中,受到百姓的夹道欢迎,一个二个大男人都笑开了花,仿佛已经忘记了疲累,将马匹放慢了走。在他们之中,生得最俊、最引人注目的那人,却反而没有多加留步,一路奔着驿馆直去了。驿馆的门前冷冷清清的,台阶上只有几个仆从在扫地。薛策兴冲冲地来到,却没见到想见的人在门口等着,便有些疑惑,下了马之后,随手拉住了一个扫地的仆从,问:“戚公子和小策人呢?”“小策公子应该是和戚公子在一起。至于戚公子,他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还在厨房……”侍从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一花,薛策已经跟一阵风似的冲到里面去了。他快步走到了厨房。还没进门,就已经闻到了一阵甘苦的药味,还依稀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从回程开始,他的身体,就陷入了一种病态的兴奋中,明明很累了,但还是有一股劲儿撑着他,走到他的终点——厨房中的那个人身边。淋着大雨也无法浇灭的、在铠甲之内氤氲起来的潮热,仿佛已经蒸到他的脸上了。他放轻了脚步,转过了门槛,就看见了一个妙曼纤柔的背影。她跟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地抱膝坐在一张矮矮的小板凳上,给炉子扇着风。没来得及出声喊她,她的双肩就忽然一颤,整个上半身躬起,低咳了起来。那一下下砂纸似的咳嗽声,一下子就戳破了他那些许不可言说的旖旎心神。薛策走了进来,低声道:“怎么生病了不去躺着,自己来熬药?”听见了声音,顾着看火的戚斐一怔,回过了头来。其实在大约半个时辰之前,她隔着围墙,就已经听见了百姓的欢呼声,以及大批兵马走过大街的声音了,知道薛策要回来了。她这几天休息不好,喉咙不舒服,咳嗽了。见外面人多,就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又因为外面的欢呼声现在都还没停,掩盖了附近微小的声响,所以她完全没听见脚步声。直到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说话,她才意识到薛策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昏黄的夕阳穿过窗棱,薛策的半张面颊都隐在了暗处。比起两个月前离开的时候,他晒得更黑了,下巴还冒出了一圈淡淡的青色胡桩。银色的战甲上,凝结着刚才那场大雨的水珠,反射着点点夕阳的光,仿佛尘封的兵器在飞溅的血中打磨重生,焕发出了肃杀寒厉的光芒。不等戚斐回过神来,薛策已经走向前来,弯腰拎起了那个药煲的盖子,吸了吸鼻子,皱眉问:“你喝的什么药?”戚斐愣愣回答:“太守府的大夫帮我看的,是清凉止咳的药……”薛策放下了煲盖,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浓眉似乎有些不爽,微微皱起:“怎么自己坐在这煎药?小策呢?仆从呢?”戚斐又咳了几声,才说:“小策睡午觉去了,我反正也没事做,就来学学煎药……”“……这么不巧。”薛策撇了撇嘴,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包炒糖栗子:“本来打算给你的。”“啊……你买了东西给我吃?”“现在不是给你吃的了,咳嗽了还怎么吃,老老实实喝药吧。”看到她一脸惋惜的样子,薛策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轻轻扯了扯嘴角,“失望什么,下次再给你买。”“好吧……”薛策将她从小板凳上拉了起来:“行了,别煎了,我找人帮你看着火,跟我去太守府吧。”“去太守府?”“你不想听听这两个月我们的事么?”戚斐微微张嘴,点头如捣蒜:“我当然想啊。”这时,她忽然想起了那十几个被她发配到了爪哇国的人,连忙拉了拉薛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叽里咕噜地耳语了一番。她一凑上来,趴在他肩上说话,薛策的心神便是微微一荡。等她说完了,才回过神来,煞有介事地咳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两人踏着暮色赶到了太守府。灯火通明的大厅中,已经站满了这两个多月战役的主要将领,还有一些留在平周的谋士。耿山等人也在。一厅子的武将,看起来就是一厅子的巨人,文士都被衬得很不起眼。戚斐躲在了薛策的身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在这里,戚斐可算是有机会见到裴文玏的真人了。在上一世,这家伙和薛策的年龄差是挺大的。当时,参加归墟之战的薛策也就十几岁,裴文玏已经三十多快四十岁了。而在这一世,归墟之战的时间被提早了接近十年,且由于薛策是以原身重生的,双方的年龄差缩小了很多。被簇拥在桌子前方的裴文玏,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板瘦削,长得还算英俊,眼珠微微下三白,这让他给了人一种相当不舒服的戾气感。戚斐感慨:“真是一脸反派相,和薛策没得比啊。”系统:“……”第73章在裴文玏的身边, 戚斐倒是没有见到她这具身体的“便宜爸爸”洛红枫。听说他这次真的伤得不轻。刺客的目标裴文玏现在还活蹦乱跳地站着,洛红枫一个无关人员反而替他挡了刀子,也实在是倒霉了点儿。不过, 裴文玏承了这份救命之恩,在这之后, 应该会给他一些报答做补偿的。这场会议开得还算简短,大军在外的这段时间,平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而大军在外的事迹就和戚斐读过的军报信件差不多,只不过详细了很多而已。散会之后,平周已经准备好了一场接风宴,来犒劳这些将士们。接风宴是在太守府后方的一个花厅里举行的。操办人名叫孙达,是太守府的一个新招来的管事。这次不仅准备了酒菜, 居然还请了十几个姿柔纤媚的乐坊姑娘来表演跳舞。美人们舞姿妙曼, 衣袂飘飘。可场上的人们却有些心不在焉, 出神的目光大都飘到了薛策后方的那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的脸上去了。在场那么多的姑娘, 居然都被这个不施粉黛、只顾着低头吃东西的少年衬得黯然失色。众人交头接耳地打听, 才知道这个少年是一个跟在裴文瑄身边的小参谋。在最后, 舞姬们都从袖子里取出了花朵,抛向了喜欢的观众。坐在高位上的裴文瑄和裴文玏身份高贵, 闲杂人等根本不可以随便接近他们,所以这些舞姬的目光就投向了坐在下面的武将。很显然这是一个看脸的环节, 面无表情的薛策几乎被各种鲜艳的花朵给淹没了, 连坐在后面只顾着吃的戚斐, 也有几个年纪小的舞姬将花塞到了她的手里, 戚斐才一抬头,那几个舞姬就捂着脸跑掉了。耿山等一众武将都看得酸溜溜的。宴会散了以后,许多人喝得半醉,还赖在位置上没走。薛策和戚斐都惦记着那十几个被送去挑粪的文士,没喝什么酒,比这些酒鬼清醒多了。薛策与坐在远处的裴文瑄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不动声色地起身,从不同的门离开了宴会厅。谁知道薛策才跨出门,就被不知从哪个旮旯闪出来的孙达拦住了。孙达笑得十分暧昧,做了个请的姿势:“薛公子,请您过来这边一趟。”“怎么了?”孙达不肯说是什么事,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不会耽搁您太长时间的。”薛策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跟着他去了。孙达带着他往僻静的屋后走。一转过走廊,薛策就闻到了空气里飘着的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气息,呛得他喉咙发痒,连忙捏住了鼻子,嫌弃地道:“什么味道,这么冲鼻,难闻死了。”其实不仅是嫌弃,有一瞬间,他想起了让菏阜公主过敏的那种熏香,双眼警觉一眯,简直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下迷香,想对他不利。话一说完,前方的花丛中就款款走出了一个女子,看着装,正是刚才乐坊跳舞的其中一个舞姬。在安静的夜里,薛策方才说话的声音清晰可见,这位舞姬显然也听到了,原本漾在唇边的含羞带怯的笑容就是一僵,似乎有点儿尴尬。孙达打了个哈哈,也有些尴尬,介绍道:“这位是方才乐坊中的领舞湘湘姑娘,以身有体香闻名……”薛策放下了捏鼻的手,冷淡道:“哦,什么事。”孙达很有眼色地闪到了走廊的另一角去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走远了之后,他已经听不到薛策和湘湘的对话了,但孙达一个人精,湘湘想做什么,他心里可清楚了,心里头也有些羡慕薛策有美人投怀送抱。谁知道,没站一会儿,那湘湘姑娘就白着脸,一副受了气的样子,从走廊那边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孙达怎么也喊不住她,便有些疑惑,一回头,就看见薛策也一脸无语地走出来了。孙达唉声叹气:“薛公子,湘湘姑娘说她只是想侍奉您一夜……就算你不想要,也不要骂人嘛。”“我没有骂过她,只是和她讲道理。”薛策满脸不耐:“行了,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再叫我了,我没兴趣。”孙达小声说:“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也没兴趣?”“真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薛策一僵,猛地抬头,就看见了戚斐正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不知道已经在后面听了多少了。戚斐抱臂,走到了薛策旁边,对着满脸不解的孙达微微勾起了嘴角:“孙总管,所以你下次不用安排了,确切点儿来说呢,薛策对女人其实没什么兴趣。他和我断袖。”薛策:“……”孙达:“……”这句话的震撼力太强了,孙达恍惚地看着两人,心里一时想的是:怪不得这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原来他们是一对!一时又想:这好像也不奇怪,长成了戚公子这个妖孽模样的人,谁能抗拒得了!连薛公子这种看起来就和断袖无关的人都沦陷了……直到戚斐挑了一下眉,孙达才如梦初醒,惶恐地弯腰告罪:“对不住!戚公子,薛公子,我不知道你们是……小的以后不敢了。”戚斐笑容不改:“没关系。不知者不罪嘛,以后注意了就行。这件事记得替我们保密哦。”薛策:“…………”他突然发现,这句话,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对了,在几个月前,他们还在菏阜的那个夜晚,这个情景不就颠倒过来发生过一次么?那一次,因为菏阜公主质疑他们的关系,她还主动亲了他的嘴唇一下。那这一次,会不会也……薛策忽然就想到了这一层,浑身便窜过了一阵麻麻的热意,眼神有些闪烁,看向了戚斐。谁知道,孙达根本没有质问他们的勇气,吓得告罪了几声,就连滚带爬地跑了。薛策:“……”“感谢我吧,帮你解决了之后的麻烦。”戚斐吐了口气,看见身边的薛策还盯着孙达的背影,就用手肘怼了怼他:“还愣着干什么,走啊,我刚刚都在外面等你半天了。”“……行。”薛策有些失望,看了她一眼,才往前走:“……走吧。”穿过了漆黑的花园,戚斐的衣摆被枝条勾住了,自顾自地停了下来扯开。蓦地,她身体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座没有点灯的高楼。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安置伤员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刚才有一股强烈得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落在她后背上。可一回头,又什么也看不见。不远处的薛策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看她:“戚斐?”大概是多心了吧,戚斐不再看后方了,一蹦一跳地追了上去,笑眯眯地说:“来啦!走吧走吧。”……当天深夜,戚斐、薛策和几个随从裴文瑄秘密出行,来到了那天被俘获的谋士被“发配边疆”的地方。这些天来,在戚斐的安排下,这些人每天都要挑粪才能吃饭。再加上从平周各地调配去帮忙的人,很快就将这三百亩土地的施肥工作完成了。但这不是结束,因为在这之后,接上的就是扛锄头掘地松土之类的劳作了。这十几个一开始还叫嚷着“宁死不屈”,骂得很起劲的外族人,已经成功被折腾得气焰全无,人生无望,没有了反抗的心了。裴文瑄一来到,就当着他们的面假意斥责了一番戚斐和裴世佳,再演了一出“伯乐识马”的戏。这些谋士和他的家属被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原本都灰心丧气,以为自己一辈子仕途无望,只能在这耕田了,现在突然天降一个赏识他们的人,还为他们出头,斥责了那个叫他们来耕田的魔鬼,一个两个都感动到痛哭流涕,就这样成功地归顺到了裴文瑄的麾下。……在平周修整了几天之后,因为战场迁移了,大军也要随之拔营。为了更方便,他们之后会更多地回到信阳城那边修整。所以这一次,戚斐、薛小策、裴世佳等人也会随着一起离开平周,去到信阳那边。戚斐本以为这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转移罢了。万没想到,在这之后,就有奔着她而来的大祸临头降下了。那是大军转移到了信阳城郊的第三天。羯人暂时退回了湟水对岸,大军不知何时又会出发。因天气缘故,戚斐的咳嗽断断续续地一直没好。拜生病所赐,她现在已经学会给自己煎药了,进出厨房也很频繁,薛小策也总是粘着她进进出出的,有时候她还会顺带帮薛策他们的夜宵看看火。次数一多起来,信阳太守府里的厨子都认识他们两个了。这天中午,戚斐喝完了药,整个人都有点儿恹恹的,一个下午都没出门,缩在了被子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