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在他眼里就是个普通人,去个演唱会见面会都有正大光明的门路。年会这种性质的就有点微妙了。我和卢青和正装出席,找了个偏僻的要死的角落坐着,别人都在觥筹交错,我俩就在吭哧吭哧地吃的同时看帅哥。卢青和当时喜欢海鹿的一个男团,在台下看着他们跳舞眼睛都泛光。我也喜欢这个男团,不过我喜欢的比较狭窄,我就喜欢里头的周黎。他那天穿着他们新歌的打歌服,是个小西装,上面缀着像星星一样的水钻。他在台上手长脚长,整个人好看的不得了。卢青和追星帮我提供了很好的隐蔽效果,我明面上不好意思和周黎承认自己在追他的星,每每都是以贴心大哥哥给妹妹保驾护航的姿态出现在他们活动的各个场合。这个谎言一直持续到他们那个团名存实亡了都没被拆穿,卢青和自己更是在我因为周黎痛不欲生之后才知道被我利用了很久。但是她一点不埋怨我,甚至到现在还在试图找机会把我和周黎凑作堆,实在是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月老投胎才会有这种诡异的职业病。那个时候的日子真的很好,我一边做周黎的朋友,一边做他粉丝,每天都开心的没边。其实他们那个团我完全没兴趣,团综无聊,歌的制作也就一般,mv烂俗到我一个颜饭都受不了。但这并不影响我因此快乐。我那么喜欢他。榉木无青于2019-09-05 22:43发布第8章车开到家会所,司机把车停到了地下车库。我全程跟着卢青和。门童和侍者都认识她,算是熟门熟路。会餐的地点在20楼,这一层好像都是用来做buffer形式的聚会,设施齐全,分了好几个功能区,厅里全部打通,但是有很多立柱和屏风做的隔断,私密性还不错,我隐约看到远处还有几个包厢。我有点惊讶,原来以为就是二三线的人随便聚一聚,没想到是来这里。这一层要定下来,不但需要钱还需要有关系。我和卢青和到的有点晚,宴会现场已经三五成群的喝起来了。我看了一眼场内的情况,来了不少熟面孔,不过大多都是我认得他们,他们不认得我。就算是拿了之前的那个奖,似乎也没提高什么知名度。大概是我那天在台上傻的出奇,实在是不值得人多给我眼色。卢青和跟我说了一下,就要去和人打招呼。她也有她那个阶级的社交圈,我就不太方便跟着去了。我随手拿了杯饮料敬她,祝她好走不送,她气得用高跟鞋来踩我。末了还嘱咐让我多喝导演编剧什么的套套近乎。我随口答应着,目送她跟只花蝴蝶似得消失在觥筹交错里。我估摸这宴会少说要开到凌晨,也不知道卢青和什么时候才能应酬完。只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拉了把椅子坐下,这地方视野不错,能看到整个宴会的场地。我看着这一个个锦衣丽人、翩翩公子以及他们围绕着的或油腻或年老的几个大佬,外表看似平静无波,内心已经开始疯狂的搜索他们的相关的黑料,并且就眼前的进展给他们编剧情。嘛,干这行嘛,我又是喜欢狗血那一卦的,有点八卦之心那都是人之常情,我一没传播,二没造谣,就是自己图个乐,也算不得伤害什么人。就是一个人八卦总是有些无聊。可能是老天爷怜悯我,特地给我聊天的伴过来。我正编的兴起,就看见谢崤端着个高脚杯走过来。我给他拉了个椅子,他就顺势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其实我有点惊奇,以他现在的身价,不该出现在这种二三线的局里。他用那个高脚杯碰了碰我装雪碧杯子,非常做作地来了句,“cheers。”这个混蛋,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取笑我不会喝酒的机会。我和谢崤第一次见面是在《山海》的那个组里,认识却比那个早得多,我俩是网友,算起来实在是比周黎还要长。谢崤顺着我的眼神看出去,正好看到一个女团的姑娘给一老板敬酒,吹了个口哨:“你好这口?”“那老板女儿是卢青和朋友。”我不理他的挑衅,“给他敬酒那姑娘去年出道的,这老板闺女喜欢她喜欢的不行。买杂志什么的就花了小几十万。结果人姑娘白天做偶像,晚上给她当小妈。”谢崤咋舌,感慨道:“孟植你要是实在活不下去,干脆去做狗仔算了,不然多屈才。”这话说出来感觉会有点侮辱人,但是我和谢崤这么多年交情,知道他是旁敲侧击地让我去写本子。这都是多年骂战打出来的默契。说起来也是《山海》缔结的缘分。零几年的时候互联网刚兴起贴吧,《山海》那个时候盗版传播的铺天盖地,已经很红了。我俩都是中二的年纪,平时又都是死宅。一腔感怀无处抒发就全部发泄到了贴吧里。那个时候的网民吵起架来和现在的微博撕逼的粉圈不一样。第一没那么多规矩,第二大家都以骂得爽为目的,第三主战场明确的很,不像现在碎片式吵架,想看个时间线都难。那时候我和谢崤分别是《山海》骂战的半壁江山,主要是我俩都很能扯淡,小论文一篇一篇的发。甭管说的有没有道理,气势就很惊人。而且风格各有不同,他擅长引经据典,我擅长胡搅蛮缠。甭管他提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论点,我都能各个攻破,用无懈可击的逻辑反驳回去,在他帖子下面带节奏带的飞起。我觉得谢崤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可能真的是想要买凶杀了我的。我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来这了,一线大编剧平时这么闲的吗?”“没你闲。”谢崤牙尖嘴利的很,“说起来你待业在家这么久,就算是一孕傻三年,你也是时候聪明回来了吧。”他这话说的我牙痒痒,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角度还击。当时《山海》的剧组散了之后,我陷入低谷,几年了手里头只拿出来过《盲野》一个本子。我拿给谢崤看过,他就评了两个词,匠气,和温吞。我气得想打他,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那之后每每逮到机会,谢崤明里暗里都要讽刺我几句。目的就是逼我把胡搅蛮缠的功力捡起来。他的意见是,虽然狗血低俗,但是值得一看。夸我都不忘埋汰一句,可见当初有多恨我。我的事说完了,其实也该说说他的了,我问了最近齐东那个小说改编的文学组,结果谢崤一听就炸了。“一群傻x,瞎搞。”他一点就着,看来真的气着了,“那本子原著就不好拍,光理时间轴确定拍摄顺序都难,还非要马上立项。本来版权按在我手里。tnnd他们高层搞什么资源置换,跟海鹿换出去了,名义上寰宇的团队,其实都是海鹿的人。傅文睿那傻逼除了睡小明星还会干什么?随便攒了个组,剧本才改了一个月,就他妈开始找剧组了。我日,真他妈绝,就因为这事,我都没脸见齐东。”我皱眉:“齐东当时合同签的时候没写清楚吗?”“合同有漏洞,齐东版权卖了就几乎没发言权。”谢崤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这几年都是这样,你这一家不签,下一家合同还是这样。齐东等着钱过日子,没办法。我真是操了,原著,编剧,都他妈什么话语权都没有。”我不说话,我和谢崤一样,都是齐东的书迷,弄成这样我俩心里都不舒服。他应该更难受,齐东应该是看着他的面上,才把版权卖给的寰宇。我端起杯子,喝了口雪碧,余光看到谢崤在那里转杯子。其实他这些年过的也不如意。兜兜转转,说不定只有当初一起待在《山海》剧组的时候最开心。谢崤玩着手里那杯子,跟我感慨:“其实说不定我当初就该学你,不签公司,就自己写小说,改剧本。我这手艺我愁什么吃饭,现在好了,饭吃上了,饭碗没了。”我笑话他:“拉倒吧,你有家有室,能跟我一个光棍比?”谢崤年初刚结的婚,新娘我们都认识,就是《山海》的女一,方德涵。据谢崤自己说,是当时在剧组给她讲戏时候建立出来的深刻情谊。我信他才有鬼,谁知道私底下为了追姑娘都做了什么。否则那时候我天天给周黎讲戏,怎么最后他爱上的还是翟白秋。谢崤有点不好意思,跟我说:“德涵上次还问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坐坐。”“不了。”我拒绝,“她一见我就要问我要本子,我可没有。”一提到这个,谢崤就义愤填膺。“她怎么就老记挂着你呢,明明是我写的拂袖,你写的罗寒山。”罗寒山和拂袖是戏里周黎和方德涵角色的名字。我打了个哈哈,没接这茬。和谢崤瞎聊了半天,时间也晚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个事可以问问他。“说真的,你怎么来了。”我开口,“这不就是个野鸡颁奖的聚餐吗?”“我陪寰宇的老板来的。”谢崤说,语气有点不屑,手插在口袋里,“那位家里不是最近在闹吗,出来应酬不允许喊艺人陪,我他妈在那改本子呢,就被一眼相中,抓了壮丁。我就操了,我琢磨我也挺玉树临风的啊。”我没理会他玉树临风那评语,问他:“寰宇?这奖是寰宇发的?这局也是寰宇攒的?”谢崤看我脸色不对,也严肃起来,“你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说坏了。娱乐圈里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就比如有些宴会,只要知道是哪个公司办的,就能大约清楚背后有些什么猫腻。寰宇是很老牌的集团,资源厚底蕴深,习惯更是脏的不行,什么脏的臭的都有。当时谢崤给寰宇当合同工,如果不是看着多年情分我都要跟他分割清楚了。这如果是寰宇的场子,保不准有什么“特供”用的东西。我一瞬间心慌的不行,感觉有段时间没看到卢青和。耀华这两年风头正盛,隐隐有点要把老牌娱乐的那几个龙头挑落下马的意思。嗅到风声的人早早就把卢丹平列入金主名单或是暗杀目录里。然而卢丹平这个人很神奇,他就像是个苦行僧,除了工作半点私人生活都没有。多美丽的皮相到他那都成白骨,再有趣的灵魂也没有他的工作有趣。于是那些没法在他那下手的人,就转来从卢青和这突破。亏得卢青和也是个拎得清的怪胎。本来她要是愿意,当时和周黎一个团的好几个人明里暗里都自荐过枕席。结果她偏偏一门心思只追星,除了利用特权搞到年会这种公开活动的邀请函,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干过。而且在被我提醒之后,一副被恶心的不行的表情,迅速脱了粉。但那是她清醒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给她酒里加点什么东西。我被自己的想象吓着,和谢崤说了一声,就开始在宴会上找卢青和。平时这种事卢青和都很注意,按理说这种宴会她来都不该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那个狗屁倒灶的奖刺激了才应邀出席的。我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直接给卢丹平的特助姜瑶发了个消息,让她带人过来。就发消息这么一会会的功夫,宴会一边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就走过来了。我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我就看到卢青和了。她跟其他几个千金,围着个高挑的男人说话,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转过身。是项知言。我看到卢青和神态清醒就松了一口气,没出事就好,这种地方实在是不能久待。想好之后,也顾不得那地方是满场的焦点,直接走过去,拍了拍卢青和肩膀。卢青和看到是我,眼睛一亮,开口:“孟植,你看…”“姜瑶刚才打电话过来,一会儿就到楼下接我们回耀华。”我公事公办地把话说完,然后稍微退了一步,对其他人微微欠身:“抱歉打扰雅兴了。”卢青和显然有点摸不清楚我在做什么,好在她明面上从来都是和我一头的。也就开口对其他人说:“行,那就抱歉啦,我们下次聚。”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今天这事算是过去。但是就在我准备拉着卢青和走的时候,项知言突然开口了。“你们是要回耀华?”他声音其实辨识度很高,我颁奖典礼那天没认出来有可能是因为太慌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出席这种场合的样子,那天我眼镜掉了,没好好看过这人的脸。这下在光亮的环境下再见到,感觉实在是惊艳。他简直是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光影永远在他脸上留下最合适的轮廓,一动一静都像是一帧帧被精挑细选出来的镜头。他当然是长得极好看的,气质介乎青年与少年之间,有种温和的从容。眼尾很长,氤氲出一点阴影,就像是未说完的话。引人去深究他一星半点的目光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情绪,这实在是太有故事感的一张脸,天生的演员。可是他却跑去演烂戏。我忽然觉得大厅里扩散香氛的味道变得刺鼻。这味道本来就甜,廉价香精的味道让人不堪忍受。烘托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璀璨浮华,和里面带着肉欲的绮丽暧昧。太过低俗,和这个人太过不搭。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出去,硬着头皮开口:“是的,耀华那边有点事,可能要先离开一下。”我一开口,项知言的目光就转向我。我登时寒毛都竖了起来,感觉莫名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可是他很快又转开了眼神看向卢青和,又让我觉得刚才是我的错觉。正当我以为再没后文的时候。项知言居然就忽然绽开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笑容,开口说:“这么巧?我也有事要去趟耀华,能捎我一段路吗?”榉木无青于2019-09-05 22:43发布第9章去的时候车上3个人,走的时候4个人。这会儿还是晚高峰的余韵,高架上堵得要死。耀华离聚餐那地方远的几乎要跨出去半个城区,也不知道到底要开多久。我给姜瑶报告了卢青和的平安之后,就在副驾驶上正襟危坐。项知言坐后座,和卢青和有来有往的谈笑风生。我搞不懂项知言这是在弄哪出,按理说耀华和寰宇那也是竞争关系,他就这么大咧咧地在公共场合说要和卢青和一道回耀华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也就是这会所私密性还好,回头万一被谁拍到了,卢青和明天就要被连累的上头版头条。到时候卢丹平真的是要拿着一把大砍刀来收了我的小命。我还是很惜命的,只好一面坐着,一面听他们在后座聊天。随时准备阻止卢青和这个死丫头被忽悠地五迷三道之后说什么不该说的。然而我听了半晌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的担心很是多余。项知言我不太了解,卢青和那丫头除了被强迫学了的一身礼仪以外基本就是个傻丫头,只对帅哥和衣服鞋子包感兴趣。项知言居然就能就着上个月巴黎时装周的见闻和她讲的十分兴起。我听不太懂,大概就是讨论某个牌子那场秀的衣服是什么样的风格,用了什么什么样的元素,致敬了谁谁谁,有什么特点之类的。卢青和这丫头就好这个,越讲越高兴。凭心而论,我在前座听的也很高兴,我很爱听人科普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卢青和虽然涉猎广泛,但她不是能给你讲好故事的人,你不用话引导她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聊起来比喻和用词往往匪夷所思天马行空,你如果不了解她和她讲的东西往往会听不懂。我其实挺羡慕她这点,我觉得她那脑子,如果能把这些话还好捋顺了一定能把事讲的特别精彩。现在遇上个能够无缝接上她话的顾知言,两个人真的能聊的热火朝天,而且无比生动,引人入胜。我都想给他们俩的对话录下来当素材用。主要还是顾知言那口说台词的功夫太好,抑扬顿挫和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发音清晰好听却又不会字正腔圆到突兀。轮到他说话的永远都主次清晰,细节丰富又不会乱了谈话方向,话末又都给对方留了接话的口子,像是留恋了个悬而未决的悬念,等着对方补上。这真的最适合拉人入戏,不管是观众还是对手,连卢青和这样的说的兴起时宛如机关枪一样的口癖,跟着他的节奏说话都能一改乌鸦的聒噪。这人真的是天生做演员的料。我想到这一点,在前座不可抑制的可惜到捶胸顿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偏偏有人可以这么浪费自己的天份,简直让人嫉妒到痛恨。我如果是个能在项知言面前说上话的人,我一定要用尽全身心的力气在他耳边怒吼让他不要再瞎搞了,赶快挑点好本子,该演戏演戏,该拿奖拿奖。按部就班的去做他的人生赢家,顺理成章地在影史上留下许多有姓名的角色,被一整个时代铭记。他那样好的出身,那样好的起点,那样好的条件,他偏偏不肯。鬼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卢青和和项知言聊了一路,车开到耀华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是卢丹平的特助姜瑶已经在楼下等了。我们下了车,司机开车去车库,姜瑶先和卢青和说卢丹平让她在楼上等,卢青和满脸的不情愿还是乖乖上楼了,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地朝我们这边看,也不知道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项知言。姜瑶又看向我和项知言,刚才项知言说有事要来耀华,感觉还真的是真的。我自觉只是个陪衬的小喽啰,很有眼色的站在一边当隐形人,准备等姜瑶把项知言安排好了就去附近找家罗森坐着等卢青和被他哥放出来。等她的时候我可以用手机搞搞颁奖典礼那天在休息室乱想的那个小故事,我这些天闲在家的时候就在弄小片段。大纲什么的都没有,纯粹写着玩玩。我还在这出神呢,姜瑶突然点了我的名:“孟先生,就麻烦你带项先生去会议室了。”我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表情一定傻的不行。姜瑶却已经和项知言点了点头,一个人离开了。我扭过头去看项知言,他笑着看我。刚才车上听他聊了那么一路,算是把好感加满到我可以进行友好对话的范围内。但是他这么笑我还是有点遭不住,急忙扭过头,随手做了个让他跟上的手势,带他去三楼的会议室。我们俩一路走过来,都有员工探头在看。项知言作品少,但是要么得奖要么有名,圈子里认识他,基层员工说不定也能一眼认出来。主要还是他太好看了,本来也才24岁,穿着休闲装显得年纪更小,身段好的可以去走t台,乱穿衣服都挡不住那股勾人的劲儿,这帮人可能就是单纯的在看美色。我步履飞快,希望赶快把他带到地方了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耀华,免得下去以后一帮人围过来打听。带他进了会议室,把灯打开。又算是看在他那天帮我的份上给他倒了杯水放桌上,我立刻准备走人。结果他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我一转身,就发现他站在会议桌旁边的过道那,把我出去的路给堵死了。我有点窘迫地站在那,他比我高,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就很有压迫感。搞得人莫名其妙心就虚了半截。还没等我说话让他让开放我出去,这个人就率先开了口。“孟植?”他问,“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我一下子脑子空白,不回他微信?谁?什么微信?项知言看我愣在哪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了,“没事,当面说还更诚心一点。是这样,我现在在组一个剧组,我想邀请你帮我写一个剧本。你愿意吗?”榉木无青于2019-09-05 22:44发布第10章我耳朵里嗡的一声,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脑子里全是疑问,剧组?什么剧组?他不是演戏的吗?他怎么还要自己组剧组?项知言非常体贴地拉开一把椅子,示意我可以坐下。我觉得自从那天颁奖典礼之后我就变得非常一惊一乍,也不知道是时运如此还是我太久没见世面,搞得处处都像是惊弓之鸟。他现在帮我拉椅子,我也懒得考虑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交礼仪,直接坐了。然后才看着他拉开我旁边那把椅子,也坐下来。他好像很满意我现在的反应,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如果刚才还只是礼貌性地试探,这一坐下,他身上就莫名散发出来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他是认真在说这个事的。我的感官传递过来这个信号之后,嗅觉都变得灵敏,没了酒店大堂的香氛和车里空气清新剂的干扰之后,这人身上香水的味道更直接的散发出来。木质香,尖锐,凛冽,带有一丝燃烧后灰烬的味道。看来我的鼻子还是比脑子灵,这人绝对不是那什么温润如玉的好好先生,他就是一个蓄势待发的野心家。我不知道他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我开始有点紧张,害怕他要的我不想给,又害怕他高看了我。项知言没有用沉默折磨我太久的时间,沉吟一会儿开了口:“直接一点吧,我非常喜欢《盲野》,内容先放在一边,如果只说拍摄,这本子实践性好到出奇,是非常适合新人导演拍的小成本片。”他偏了下头,忽然又补了一句:“而以卢导的为人和能力来看,这其实算是最适合她拍的剧本。你觉得呢?”他明明比我小,说这话的时候却让人不想挑毛病,就好像他合该有那个资本把话说的老气横秋。而且要命的是他一开口,就点中了我自己对《盲野》的评价,不由得让我高看了他一眼。如果他是刻意恭维我,那不得不说他还真的挺厉害的。谢崤这些年身价水涨船高,早就不做跟组编剧,看的都是投资千万以上的本子。考虑成本早就不是当年我们一起打地铺时候的思维了。所以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匠气,温吞,我还只能乖乖受着。《盲野》写成这样,除了我自己状态不好以外,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卢青和。这一点她懵懵懂懂的,整个电影拍完了都没注意到。我真的不是饿到穷途末路,随便挑了个剧本给她的。卢青和这样的身份家底,名声比钱更重要。而且她那个脾气,剧组班底稍微强势一点就很容易被带偏,更何况她其实手里并没有多少钱能用来烧。所以适合她拍的本子,一个是描述准确,不要有过多发散,然后是成本低,最后一个是名声要好。所以我选了写残疾人,范围局限在一个盲校学生的高三,讲述他通过大学的自主招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去读书的故事。我是先写的小说,再自己改的剧本。描述都力求写实精确,一方面容易还原,另一方面利于剧组各个部门理解这一幕具体要呈现出什么效果。太准确会失去想象力,并且侵略导演的创作空间,所以谢崤才说我匠气。成本方面,大多数演员都是托人联系的盲校学生,和老师家长都沟通过。青春片向来好拍,服化道省一点,演员直接穿私服关系都不大。所以现在青春片烂大街,请多大的咖都不好使,导演的人名声也难听。但是我选了这个背景,就占了道德高点。拍出来别的不说,卢青和有这个东西傍身,以后别人向她家里谄媚讨好,都能夸她一句有和别人不一样的视角和情怀。这比她花一大堆钱参加慈善晚宴要讨巧无数倍。项知言说中了这一点,就证明他并不是只会演戏,多少有点眼光。可是他自己拍的还是烂片。我都有些受不了我自己了,每当我对项知言出现任何一个正面评价之后就会迅速想起来他拍烂片这个事,可见当年带给我的伤害有多大。如果非要我形容,就是我在雪地里迷路,走了三天三夜饥寒交迫,前途未卜生命垂危,突然看到有个可以避风休息的山洞,兴冲冲地过去想续一波命,结果那山洞塌了。我谨代表个人认为如果那时候我没撑过去,项知言至少是要负起导火索的责任的。当然导火索本人不知道这个事,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并不介意他恭维的话说完我还没有什么反应。我知道我向来藏不住心事,刚才腹诽他的那些心路历程也不知道被看去了多少。果然,他看着我,笑眯眯的开口:“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会夸人。”我都惊了一下,这个人好不要脸,怎么能在老气横秋和少年意气中转换的这么自如,于是我死犟着嘴开口,不肯坦白接受他的好话:“……是挺会的,但是能做到这一步的人还有很多吧。一直不是都有那种组队合作的剧本团队吗?论实践性他们应该更好。”项知言略略张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见解,结果他突然笑出声来。“哇,你真的是…没想到你还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笑完说,我有点莫名其妙的生气,我不能说很多话吗?“嗯……你要说成熟的话也确实是吧。”他突然把手肘靠在桌子上,又用手撑住脸,歪过头看我。“团队作业,一周定主题和要求,三天出一句话梗概,然后人物小传、核心事件,再是分集梗概,分场,细化,复盘……五个人的团队流水线作业,两三个月出一个本子,都是熟手,本子也有那种想象力很好的,可拍性都不错。”他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我也被带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着他下面的话。“可是孟植,你只有自己一个人。”我陷入沉默,不知道怎么回。“我看过你写的剧本。”项知言说,他忽然坐正,身型瞬间有了一个变化,头奇怪地微微仰着,背挺得板正,有种古怪的僵直感。我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反应过来,他是在模仿《盲野》的那个主角。他动动嘴唇,说了一句台词:“余老师,我…我也能上大学吗?”他一开口,我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拿捏的太准了。盲校学生会非常非常刻苦的训练语言,所以往往他们中最用功的人说话反而有一种播音腔的调子。就像项知言现在做的这样。项知言眉毛微微动了动,那是一个肌肉很自然的条件反射,他开始露出一个笑,嘴微微得张开,显得非常的傻和腼腆。这之后表情又慢慢变化,他眉头皱起,面部肌肉开始有微妙的抽搐,忽然就开始哭。整张脸彻底垮掉,甚至某种意义上破坏了他那种无坚不摧的美貌。只有那种实打实得混着撕心裂肺的极喜扑面而来,生动的地值得每个人都颤栗。真像。盲人因为看不见,所以表情学习上会有多多少少的问题,他们最常见的就是非常腼腆的笑,和由于情绪牵动的,没有任何管理的表情变化。所以他们不管长相如何,第一眼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些略微的怪异,尤其是情绪崩溃的时候,那种感觉会让你感觉看到了一个放大的婴儿。这也是很多正常演员演盲人演不好的原因。项知言哭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抬起头,恢复了自己的坐姿,用手稍微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真的哭出来了,眼尾都有一点红。他笑着问我:“怎么样,孟老师,我这段表演够格吗?”我抿着嘴不肯说话。项知言的笑停了,放下手,看着我沉吟了一会儿,才又笑起来:“没事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