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就听见傅云帆平稳的呼吸声传出,易洲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压着声音,深呼出一口气,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忍住拉起了傅云帆放在他身上的手,温柔又有力地握在了手心。傅云帆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自从藏在教室讲桌底下的那一夜之后,傅云帆就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内心不寻常的想法。他之前还不是很确定,但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了,他傅云帆喜欢上了易洲。但是他不知道易洲的想法,虽然他们俩很要好,好得几乎形影不离,可是很多好朋友不都是这样吗?一但涉及到爱情,总是让人容易不自信,尤其是在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但傅云帆不敢贸然去捅,万一易洲是个钢铁直男呢?万一他知道傅云帆的想法之后感到反感呢?那岂不是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傅云帆还是决定要细心地呵护着这层纸,先慢慢试探一下易洲的想法再说。课间休息时间,傅云帆故意提高声音对同桌于云龙说:“哎龙儿你知道吗,你一直在追的那套剧的那个男主角是个同性恋,我之前看新闻说拍到他跟他男朋友亲密出游。”“我知道啊,我也看过那个新闻。”于云龙平静地回答。“这事你怎么看?”傅云帆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个调,还略微侧头偷看了一眼后座的易洲,只见易洲正面无表情地低头做着练习题。“不怎么看,都什么时代了,这事在很多国家都能合法登记了。”于云龙答到。傅云帆没想到于云龙的回答这么给力,简直如同神助攻。他马上接上:“对啊,我也觉得,文明时代,性向自由嘛。”接着他装作很自然地回过头,问:“洲洲你觉得呢?”“我不认识你们说的明星。”易洲头也没抬起来。“我不是问你明星,我是问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傅云帆着急地解释。“依我看嘛,”易洲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了头,:“幸好你说的那位明星在外国,要是在我国,被爆出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影响星途的。无论怎样说都好,根据我国现阶段的基本国情,能完全接受这种事的人其实还不多。再说,明星有其特有的影响力,一言一行都会对粉丝们造成影响,反之,他们的行为也会更加不自由,更不要说什么性向自由。要大家都不再把这种事当作新闻时,就离你说的自由不远了。”傅云帆一脸懵,他不过就想知道易洲对同性恋的看法而已啊,还上升到基本国情了?他不死心,强行追问:“我是问你,对同性恋怎么看。”如此直接了当,我看你还怎么绕。易洲看着傅云帆坚定的眼神,知道不给个直接的回答,他肯定是不罢休的。他重新执起笔,视线回到习题册上,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人对了,什么都是对的。”傅云帆转过头,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满意地一笑。虽然还是不知道易洲是不是跟他一样,但起码可以确定他不反感这种事。不反感,就已经很足够了。不知不觉寒假已经到来了,今天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下午没有课,大部分学生已经收拾好东西回家了。虽说是寒假,但对于高三党来说,其实也不过短短八天。易洲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着球。“洲洲,你果然在这,我打你电话你没听,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打球。”傅云帆突然出现在面前。“啊?我没听到电话响。”易洲赶紧放下球,走到球场边上坐下,打开自己放在地上的挎包,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傅云帆的未接来电。“不好意思啊,你刚说你要回宿舍收拾被子回家让你妈妈洗,我就以为这时候你应该已经回家了,所以没留意电话。”易洲解释到。“回家了就不能找你了吗?你这逻辑有问题。不过算了,饶你一次。”傅云帆在易洲旁边坐下,顺手拿起易洲刚放下的水,喝了一大口,又递给了易洲。易洲接过,一口喝尽,问:“你妈妈还没到吗?”“快了。你呢?还不回去吗?明天除夕,晚上一起出来看烟花吧?”“嗯,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吃完饭提前给我电话,我就出来。”这时,傅云帆电话响了。“喂母上大人,我在球场这边呢。没有什么东西,才几天收拾什么。就一个被子,放在床上了,你直接上去帮我拿走就行。啊对啊,不用等我了,我等会自己坐车回去。”“怎么,你不跟你妈回去吗?”易洲惊讶地问。“还早呢,你不赶时间吧?陪我坐一会吧。”傅云帆说完,躺在了地上,仰着脸闭着眼,似乎在享受这冬日的阳光。易洲把外套脱下,轻轻地盖在了傅云帆的身上。他静静地坐着,眼神看向远方。除夕夜,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非常热闹。易洲早早就来到约定的地方等着傅云帆。这里是他们的“老地方”,每次相约出来玩,几乎都是在这里等。易洲手里捧着两杯热饮,背靠着栏杆,海风把他的本来系得好好的围巾吹开,散落在肩膀上。“你看你,这么大风也不知道往别的地方躲躲。”傅云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直接动手把易洲散开的围巾重新系好,然后才接过他手中的热饮捧在手心。“走开了怕你找不到。况且也不冷。”易洲跟在傅云帆身旁走着。“你怎么这么早?我都已经是出门了才给你发的短信,还想着早点过来等你。”傅云帆双手搓着手中的热饮。“没事,反正我也是闲着。”易洲抬起头,一束烟花从眼前绽开。傅云帆也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望向天空。“帆哥,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王瀚源突然出现,拍了一下傅云帆的肩膀,把傅云帆吓了一跳。“这不是冰山大哥吗?哎我说帆哥,你怎么跟情敌一起出来看烟花啊?这是什么新操作?”王瀚源一脸惊讶。傅云帆和易洲两脸惊讶。“不是,是我听错了吗?你说情敌?”傅云帆转头看了一眼易洲,又回头一脸怀疑人生地问。“对啊,你们不就是情敌吗?”王瀚源看了一眼易洲,侧过脸靠近傅云帆,低声地说:“帆哥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学校贴吧上那个什么男神排行榜,你榜首的地位已经被冰山大哥抢啦,以前喜欢你的女生现在好多都爬墙到冰山大哥那边了。”“……”傅云帆一脸无语。他看着王瀚源,想了一下,突然萌发了一个好笑的念头。他拍了拍王瀚源的肩膀,略微弯身,故作神秘地在他耳边说:“这也不能怪别人,只怪对手太强大,我这不是来偷师吗?”说完,他还向王瀚源打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王瀚源马上会意,向傅云帆回了一个“加油”的眼神。王瀚源识趣地走后,傅云帆和易洲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沿着海边慢慢地走着,时不时有烟花在头顶上炸开,他们就停下来看一会。虽然并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特别要说的话,但易洲感觉到非常的舒适。他很喜欢跟傅云帆在一起的感觉,可以什么都不用说,也不会觉得尴尬。而且,这似乎是他这十七年里过得最开心的一个除夕夜。“你知道吗?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除夕夜。”易洲仰起头,看着慢慢飘落的火光。“以后我都陪你过啊。”傅云帆默契地也没问缘由,低头喝了一口已经变凉了的饮料,语气温柔。“走,我带你去吃炸年糕。”傅云帆突然说到:“你这么早出来,晚饭肯定没吃多少吧。”“好啊。”易洲开心地应到。两人往小吃街方向走去,为了节省路程,他们抄了近道。当他们正穿过一条小巷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傅云帆是吧?”傅云帆和易洲同时回过头,只见背后站着三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社会小混混模样的人,三人都手持长铁管,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正是在下,有什么事吗?”傅云帆下意识地把易洲往他身后拉。“就是你胆大包天,竟敢玩弄我们老大的暗恋对象的感情。我们老大让我们来给你点教训,让你长长记性。”为首的小混混一边用铁管敲打着墙边,一边向傅云帆走近。15 第15章“你丫的认错人了吧?”傅云帆话刚落音,一铁管落在他眼前,他反应迅速地接住。“洲洲,快跑啊!”傅云帆喊到。这时候另外两个小混混也已经一跃而起,把傅云帆和易洲团团围住。对方三个人,且手持武器,我方两人赤手空拳,实力看上去实在有点悬殊。幸好傅云帆身强力健,即使空拳也能与对方的铁管周旋。大概是因为对方平时的欺压对象也只限于小学生,又或者他们这次本来也只是打算吓唬吓唬做个样子,面对傅云帆的勇猛反抗,也着实吓了一跳。不一会儿,傅云帆就占据了上风。易洲淡定地看着面前手持长铁管的两个人,似乎在等他们先动手,也似乎在给他们逃跑的机会。易洲8岁开始学习搏击,到今天已经快十年了。他虽然人看上去清瘦,但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武林高手。不过也难怪别人不知道,连傅云帆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两个回踢就把对方的武器踢落,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几个简单的动作就把对方两人打趴在地上。只见那两人趴在地上,一脸的怀疑人生,仿佛在想“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吓唬一下就行了吗?干嘛打人??”易洲从外套兜里拿出一包消毒湿纸巾擦了一下双手,似乎有点意犹未尽。只怪对手太垃圾,垃圾得称不上对手,易洲感觉自己热身都还没热够,就已经结束了。究竟是我眼花还是眼前的这个人开了挂?傅云帆不禁在心里惊叹。他看见易洲的围巾掉落在地上,正想弯腰捡起。“云帆小心!”易洲一个飞身扑到傅云帆跟前,抬起手往他头上一挡,傅云帆瞬间听到一根铁管落地的声音。“洲洲!”傅云帆激动地大喊一声。这时混混三人组已经趁机逃跑了,傅云帆没看见,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易洲身上。他蹲下来扶着易洲,紧张得不知所措。易洲抱着自己的左手,脸上已经开始冒汗。但他还是表情镇定语气轻柔地对傅云帆说:“没事,可能伤到了手。不要紧的,别担心。”“我背你去医院。”傅云帆刚说完,又害怕背着会压迫到易洲的手,加重伤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没事,我能走,前面不就有一个卫生院吗,我们走过去吧。”易洲抱着手,小心地站了起来,忍着剧痛,还不忘对傅云帆一笑。易洲的手轻度骨折,在卫生院简单处理了一下,回家后就直接被他爸爸送到私家医院住了几天。傅云帆本想去医院照顾他,但遭到易洲的拒绝,美其名曰不要打扰他难得的清净时光。傅云帆心里明白易洲的顾虑,也就没有强求,只是时不时地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骚扰一下他。至于那三个混混,易洲不想追究,可傅云帆一想到易洲的手,就气得不行,嘴里答应着不追究,背地里还是找了几个朋友查了一下。查到结果之后,傅云帆更生气了,原来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哎洲洲你知道吗,原来他们口中的老大就是小财神网吧的网管。”“哦?你什么时候跟那个网管混在一起了?”“才没有!是那个网管一直暗恋何小白,何小白你还记得吧?”“记得,就是你那个全校公认的女朋友。”“我看你是在医院住了几天,闲得慌,想找人再打一架,对吧?”“哈哈!”“你看你一插话我就把正事给忘了。何小白大概是刚跟我那个朋友分手了,可能闹得挺不愉快的。那个网管就心疼嘛,一心想着给何小白出头。怎么知道那个人也有点智障,查也不查清楚,就把锅背到我头上。”“哈哈!那后来呢?你没把他怎样吧?”“你这什么话啊?不过你别说,我还想给他去送礼道谢呢!”“此话何解?”“你说啊,要不是他,我怎么知道我身边的这个小神仙竟然还是一个搏击高手?要没有这件事,说不定我还要一辈子蒙在鼓里呢!你说他该谢不该谢?”“……”“怎么?你不是很能辩解的吗?手伤了连打字都不方便了吗?虽然你惯用左手,可右手也很好使吧?照理说不会影响你这等武林高手的发挥啊!”“云帆,你饶了我吧!”傅云帆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噗呲一笑。“云帆,干什么呢,大姨跟你说话呢!”萧潇对傅云帆喊了一声。“啊,大姨,不好意思,我没听见。”傅云帆赶紧把手机塞回衣兜里,朝大姨毕恭毕敬地说。大姨喝了口茶,问:“我说云帆你准备要高考了,你的成绩大姨是知道的,保持下去的话,随便上国内的任何一所重本都不是问题。你自己有什么计划吗?”傅云帆从小跟大姨的感情就不错,对她也很是尊重。他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爸爸前几天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他好像想我往军事国防方向走。”“那你自己呢?你愿意吗?还是有自己更好的想法?”大姨体贴地问到。傅云帆想了一下,说:“我倒是真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我想考公安大学。”大姨一脸惊讶,问:“你爸同意了?”“我同意了。”一直坐在旁边磕着瓜子的萧潇突然说到:“家里有个警察,不用关门都不怕被偷,多好啊。”大姨没搭理萧潇的话,拍了拍傅云帆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云帆,别听你妈的,这事你得慎重,马虎不得。我看你爸的建议就不错。”“对啊,要慎重,毕竟是自己的人生大事,马虎不得,也千万不要将就。”萧潇意有所指地搭了一句。“还有几个月,再慢慢考虑吧。”大姨白了萧潇一眼,站起来,把客厅里的亲戚们往饭厅里招呼,热情周到地说:“来来来,先吃饭,都饿了吧?”傅云帆一边往饭厅走去,一边掏出手机,迅速地打了一行字:“我在我大姨家吃饭呢,等会再找你,你也赶紧吃饭休息。”“知道了,管家大人!”易洲坐在窗明几净的独立套间里,左手绑着石膏。其实他除了左手不能动之外,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是他爸爸有点小题大做地要求他到医院观察几天。可正好易洲对这个安排也乐在其中,比起在那个令人压抑的地方,他更宁愿躲在这个病房里。他甚至觉得这里不是病房,而是他这么多年的春节假期里,过得最舒服的天堂。他想起了傅云帆的玩笑话,不禁也真的有点认同,他大概真的得好好感谢一下那个乌龙的网管。突然一阵沉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进来。”易洲以为是来巡房的医生。门被推开了,一个高瘦的男生走了进来,眉宇间与易洲有几分相像。男生说:“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大哥。”易洲对男生喊了一声,眼神落在了他手里的保温盒上。“是张姨做的,鲍鱼鸡丝粥,还温着呢,你趁热吃。”大哥一边说着,一边把保温盒放在易洲身旁的桌子上,然后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开始剥原本放在桌上的橙子。大哥易蒋,是父亲易天安与他的妻子蒋箐箐的儿子,在易洲出现之前,是易家唯一的继承人。易洲十岁时来到易家,连同工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怎么待见他,除了易蒋。易蒋比易洲年长三岁,第一次见面时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他脾气很好,几乎没有看过他对任何人发怒,就算对于易洲这个不速之客,他都能以礼相待。即使从来没有像正常兄弟那样亲近,甚至也很少能碰上一面,但易蒋可以算得上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少有的对他不那么冷漠的人。“先吃个橙子?”易蒋把剥好的橙子递给易洲。易洲用右手接过,说了声:“谢谢!”“你好像还是跟我很见外。”易蒋用纸巾擦了擦手,说:“我怎么说也始终是你的大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就数我们俩血缘最亲近了。”易洲一愣,他不知道易蒋为什么要突然跟他说这些话。易蒋站起来,背对着易洲,沉默了一下,说:“明天初五,你会去拜祭你母亲对吧,我过来接你吧。”说完,开门走了出去。易洲看着易蒋离开的背影,沉默着。今天的天气稍稍有点回暖,易洲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看着窗外。“你好像还是第一次坐我开的车吧,等高考过后,你也差不多满18岁了,到时候也可以去考个驾照,出入就方便多了。”易蒋说着,语气竟然有些长辈般的亲切感。“嗯。”易洲对这种和谐的气氛感到有些不太习惯,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快高考了,有什么计划吗?”易蒋继续拉着家常。“爸让我去英国,说都安排好了。”易洲答到。“嗯,也好,去那边学一下金融和管理方面的专业,以后毕业回来公司可以好好帮帮爸。”易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大哥,我……”易洲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易蒋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我不会介意。虽然妈对你的态度不怎么样,但我始终觉得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推到下一代身上。爸是错了,但你没有错,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也希望你可以不要再那么大压力。”“大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些什么!”易洲说着,声音几不可闻。今天的交通很通畅,车子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郊区。易蒋把车停在了墓园的停车场,跟在易洲后面,走过一条长长的洁净的小道,来到易洲母亲的墓前。亡母程灵姗之墓。易洲弯腰把一束洁白的玉兰花放在墓前,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易洲印象中那个小小的家里经常都会飘荡着玉兰花的味道。易洲沉默地站在墓前。他每年初五都会过来看一下他的母亲,但每次都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程灵姗自杀离开人世时他还不到十岁,转眼都快过去八年了。这时,一直站在后面不远处的易蒋跨步走上前,弯腰向程灵姗的墓鞠了一躬。“程姨,你放心吧,易洲会过得很好的。”易洲看着易蒋的背影,抿着唇,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表情。16 第16章高三课程紧张,年初八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了。初七下午,很多同学都已经陆续回到了学校。易洲的宿舍里,傅云帆正在帮他整理着床铺。“我说你就是毛病多,才放假那么一个星期,就要把床铺都换洗了?”易洲坐在椅子上,侧着头监督着傅云帆的工作,说:“我每个星期都要把床铺换洗一遍,你要是有意见,我自己来吧。”易洲说完,作势要站起来。“得了得了,你快坐下吧,等下又碰伤了哪里,老子岂不是还得伺候你下半辈子?”傅云帆看了一眼易洲还绑着石膏的手,嫌弃地说。易洲也不推辞,随手翻开了一本书,悠然自得地看了起来。虽然傅云帆还没有确认到易洲的心意,但他早就已经厚颜无耻地自我批准了男朋友这个角色,尤其是易洲为他受伤后,这个男朋友就更加体贴得无微不至。而易洲好像也不抗拒这个状态,不禁让傅云帆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饭堂里,傅云帆正细心地为易洲挑着菜里的葱。“我的右手是可以用的。”易洲看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对傅云帆说:“你让我自己来吧,被人家看到不好。”“有什么不好的,我只是在帮你挑葱,又不是在喂你吃葱。”傅云帆一边挑,一边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不忘抱怨到:“你们有钱人家的少爷怎么就这么多毛病啊,真是不好养活。”“帆哥,易洲,你们也在啊?”陈俊文拿着食盘走了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于云龙和张木槿。“易洲,手好点没有?幸好你伤着的是左手,不然就更不方便了。”于云龙说到。“我们家洲洲是个左撇子啊。”傅云帆把挑好葱的饭菜小心地推到易洲面前,然后开始准备享受自己的午餐。“是吗?我看你是用右手写字的啊?”于云龙惊讶地问。易洲被这突然的关注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想开口解释,就又被傅云帆抢了对白。“我们家洲洲左右开弓,两只手都能写字。”傅云帆一边吃一边说,头也没抬起来。左一句我们家洲洲,右一句我们家洲洲,在现在这个时代看来无疑就是直接出柜啊。但是在十年前的那个时代,学生们对这个方面还是不太敏感的。“帆哥你变了。”张木槿语调古怪地说到:“以前你总是跟我们一起行动的,你看看你现在,多久没有参加过宿舍活动了?”“我们宿舍有过活动?”傅云帆好笑地反问到。“一起吃饭不也是活动吗?”张木槿不甘示弱,又说到:“我放假的时候跟王瀚源一起打游戏,他说你很久没上线了,怎么?从良了?”易洲一脸尴尬,傅云帆无言以对。“都快要高考了,你也少玩些游戏,等高考过后怎么玩都行了。”于云龙赶紧调和了一下气氛。“哎说起高考,你们有心水的大学没有?”陈俊文给力地把话题拐了个弯。“我还没想好,你们呢?”张木槿问。“帆哥你呢?”于云龙问到。这时,一直默默低头吃饭的易洲也抬起了头,望向傅云帆。“哎呀,正烦着呢,我爸想我考国防,可是我个人更倾向于公安大学。”傅云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略带惆怅地说:“再考虑考虑吧,反正还有几个月。”易洲一脸若有所思。“你果然还是一直想当个警察啊,我记得你初中时候写我的志愿就是写的警察。”于云龙说。“警察好啊,以后可以罩着我们。”陈俊文说到,又转向于云龙,问:“小龙你呢?有什么计划没?”“我可能会在法律专业上发展吧。”于云龙说着,眼神里充满了憧憬。“法律好啊,大律师。我比较想学计算机,搞游戏开发。”“适合你啊,而且就业前景又好。”“对啊,不过我还没跟家里说过,等高考分数出来再算吧,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到心水的那个学校。”“加油啊,一定行的。”成绩好的同学都在讨论着理想的大学和专业,成绩差的同学都在研究着如何提高得分点。整个饭堂都充满着讨论声,夹杂着愉快与焦虑,这是毕业之后再也见不到的情景。晚上,同学们正在教室里埋头做着最后一个学期的冲刺,突然一阵惊雷响起,整个高三教学区的灯刷地一下全灭了,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楼下的教室马上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惊呼,也许是平时一成不变的学习生活太单调了,任何一点小变化都会让人兴奋不已。不一会儿,楼下就已经传来了歌声,同学们一圈又一圈地围在走廊里唱着歌。跟楼下的反应完全不一样,最顶层的几个重点班里的学生可是对学习有着强烈主观能动性的人。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了几句“哇擦,老子正解到要紧部分呢”的抱怨声,除此之外就没有过多的别的声音了。好几个同学已经淡定地拿出自备的小手电开始继续学习,有的同学趴在桌子上趁机休息一会,有的同学小声地讨论着试题。傅云帆的练习题也正解到一半,突然的停电让他很郁闷。他转过头对易洲说:“根据我的经验,一时半会估计是恢复不了的,我们到走廊上透透气吧。”没有回音。“洲洲?”傅云帆看易洲没有回应,伸出手往前一摸,落在了易洲的肩膀上。这时他才发现易洲正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在颤抖。“洲洲,你怎么啦?”傅云帆压低声音问。易洲没有回话,他伸出手,把傅云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紧紧握住。傅云帆转过身来,也顺势趴在了易洲的桌子上,一只手紧紧地回握着易洲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搂着易洲的头。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易洲颤抖的身躯开始慢慢平复下来。易洲把手轻轻地抽回,抬起头来。这时候傅云帆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亮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易洲的脸,只见易洲一脸木然,满头都是汗。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抽出一瓶水,拧开了,递到易洲面前。易洲没有任何反应。“洲洲?”傅云帆小声地喊了一句。“嗯?”易洲这才回过神来,他看到傅云帆递到他面前的水,伸出手接过,喝了一大口。傅云帆看了一眼周围,又看了看旁边趴着闭目养神的于云龙,把想问的话又压了回去。他拉过易洲的手,用指尖轻轻地在上面写着:别怕,我在呢。然后把易洲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第二天当傅云帆再问起这件事时,易洲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身体突然不舒服。傅云帆虽然心有疑虑,但既然易洲不想多说,他也不好再过多探究,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多留了一份心思,提防着易洲会不会突然又不舒服。“同学们,我们到了,大家有序地下车,不要推搡。”班主任站在大巴车上,大声地指挥着。今天是高三毕业前的春游,也是高中生涯里唯一一次集体出游。崇海一中的高一和高二是没有旅游活动的,但到了高三下学期,学校就会组织毕业班的学生进行一次春游,这是崇海一中历年来的惯例。他们一整天的安排包括爬山、野炊、参观博物馆、参观高科技创新馆,最后是到酒店住宿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坐大巴车回学校。一直以来学校春游大多数都是一天往返的,但由于今年新加了参观高科技创新馆这个项目,时间有点紧,路程有点远,考虑到学生的休息,学校最后决定让学生们在外面住宿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回程。旅程非常顺利,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一转眼就到了晚上。在出发前,班主任就已经让同学们两两配对好住一个房间,并把名单报到班长处。班长办事效率奇高,不等傅云帆他们来报,就已经把他跟易洲分配到一个房间。此时,易洲正站在靠里面的那张床的床边收拾着换洗衣物,而傅云帆背对着他坐在靠外面的那张床上,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你先洗吗?”“不,你先洗吧。”“嗯。”傅云帆目送易洲走进了卫生间,直至里面传出了水流的声音。他一下子弹了起来,像上了发条一样在小小的酒店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感觉自己既紧张又期待,虽然说不出来是在期待些什么,但反正就是很期待。全身的细胞都在躁动着,让他坐立不安。当傅云帆洗刷好从卫生间走出来时,外面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下他床头的一盏小灯还亮着。易洲盖着被子睡在他自己的床上,看不清表情。傅云帆捻手捻脚地掀开被子,躺上床,伸手把床头灯关了。小小的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你睡了吗?”“还没呢。”“我睡不着。”“那你想怎样?”“你陪我说说话吧。”“好。”然后现场又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傅云帆想了一下,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那我可以过去你那床说吗?”“……”傅云帆理所当然地把易洲的沉默当作默许,忽的一下就爬上了易洲的床。他侧身躺了上去,正好与同样侧身躺着的易洲四目相对。这时,他才从黑暗中看清易洲的脸。他们俩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移开。易洲感觉傅云帆的眼睛里有一团火苗在若隐若现地发着亮,从中透出来的热量让易洲忍不住想一直靠近。易洲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黑暗中的飞蛾,而傅云帆就像寒冷冬夜的一团火,吸引着易洲这个追光者飞扑上去。“你在想什么?”傅云帆看着易洲近乎痴迷的眼神问。“我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好看。”易洲的语调慵懒,与白日里清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挠得傅云帆心里一痒。“你为什么抢我的对白?”“你不穿衣服躺在被子外面不冷吗?”傅云帆洗澡出来就没穿上衣,此时他正半裸着压在易洲的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