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好像检查完伤口后心情有变好,虽然他并不知道顾朝明在高兴什么。“那我给你一半总行吧。”林见樊说。林见樊不依不挠从拿完药后就一直跟在顾朝明身边转圈圈,说要还他医药费。顾朝明一开始还有兴趣逗他:“医药费一百万,我大度一点,你给我十万就够了。”一直到医院门口,林见樊依旧在耳边绕啊绕,顾朝明耳朵都要爆炸了。顾朝明双手合十:“我服了你了,老天爷,这都一路了,都说了不用给,你昨天帮我,今天这事给抵了,就这样,别给了。”林见樊犹豫:“………可你也给我买了雪碧和酸奶啊。”顾朝明扭头看向他:“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就这样,别想了,我走了。你知道怎么回去吧?”林见樊点点头,停在医院门外最后一节阶梯上,看着顾朝明离去的背影。路边一颗颗枫树,一阵夜风吹过,树叶飘扬翻转,燃起的路灯点亮一方天地。医院对面的马路车水马龙,点点红灯。顾朝明在一盏路灯下不放心回头,看到林见樊还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顾朝明倒退着朝他挥手:“明天学校见,钱你别给了啊,我这不是收银台,留着你自己买酸奶。”第23章马路很长,路边街灯一盏一盏排向天际汇成一点。真正的夜色与最后的黄昏接替,呈现出一片颗粒感的暗灰色来。马路上车辆穿行,不时一阵鸣笛,顾朝明背着书包踩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光影。离放学已经过去好久,在医院又折腾好一会,与林见樊在医院门口分别后,顾朝明所要面对的问题依旧没变。时间的推移也改变不了顾朝明的逐渐烦躁。再次靠近那个家,心□□卡纸一点一点变深。以前还有母亲庇护,他可以在家等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母亲,那是他在家的期待,可现在这最后一点期待也没有了。顾朝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踢踢路边的石子又看看路边的车流。头上没有棒球帽遮挡,一片清爽,顾朝明还有些不习惯。头上的伤口就这么敞露出来,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顾朝明听见一个小孩牵着妈妈的手,指给他妈妈看:“妈妈,你看那个哥哥的头。”顾朝明没有在意,他脚步缓慢,踩过一盏路灯。他虽像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终点却默认为那个他不想回去的家。除了那个家,他真的没地方可去。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被顾涛翻得一团糟,顾涛有没有喝酒,有没有拿着刀在等他?顾朝明走得很慢,他想拖时间,也许在外边停留到半夜再回家,顾涛会醉得不省人事,或者在楼下的麻将馆打麻将通宵。顾朝明盼望迎接他的是一个没有亮灯只有黑暗的家。内心想拖延到半夜,在街上胡乱逛半个小时,顾朝明还是搭上回家的公交车。车辆缓缓启动,车厢里没有开灯,不少人低头刷着手机,一片片亮光照应着主人的脸。顾朝明插上耳机,握住吊环,面前座位上的男孩打游戏打得起劲,顾朝明一低头,第一视角的枪战场面。窗外夜色交替完成,一片灰暗,车辆行驶,路边的路灯一盏盏后退。顾朝明点开一本没看完的小说,才读几行一个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老妈。看到这两个字,顾朝明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曲盈逸之所以选择发短信告知他她和顾涛离婚,而没有选择打电话,是因为知道他在上课,所以没有打扰。曲盈逸不想打扰顾朝明上课,顾朝明也并不想打扰她以后的生活。曲盈逸没有在短信里提及他跟谁,顾朝明独自默认。顾朝明不是不想跟曲盈逸,他只是不想成为曲盈逸的包袱。曲盈逸这个年纪离婚,再带个他这么大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爱她的男人。既然已经离婚,顾朝明希望她能迎来更好的生活。至于自己,不重要。垂垂欲坠的家庭早应该破碎,一下午的自我心理工作,顾朝明劝自己接受现实,可看到曲盈逸打来的电话,顾朝明还是会回想起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家等待曲盈逸回来的日子。顾朝明摁下接听键,曲盈逸柔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朝明?”顾朝明应一声,一声轻柔的朝明让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病房里收拾好饭盒要去兼职的时候,曲盈逸叫住他,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当时她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吧。“回家了吗?”曲盈逸问。顾朝明怕曲盈逸担心,撒谎说:“早就到家了。”说完顾朝明看看四周,怕报站的声音会被耳机收录,被曲盈逸听见,暴露自己还在车上的事实。“今天没去看你,你吃饭了吗?”顾朝明问。“吃了,你也吃了吧?”“吃了,医院的菜不好吃吧?”顾朝明尽量和曲盈逸唠家常,不往曲盈逸打电话过来的本意上靠。“还行,就是辣椒太辣了。”曲盈逸说。顾朝明笑:“外面的肯定没你儿子做的好吃啦。”曲盈逸说他又贫嘴,要逗曲盈逸顾朝明总是那一招——夸自己。“你儿子这么用心做的爱心便当当然好吃了,你不是因为是你儿子做的,所以才说好吃吧?”“当然不是。”“这就行。”顾朝明嬉皮笑脸地和曲盈逸打电话,像平常一样逗她开心,不想提顾涛那些破事,可那些事终究是要讲清楚的。曲盈逸问:“你爸……顾涛在家吗?”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顾朝明收起自己假扮的嬉皮笑脸:“没,我一个人在家。”顾朝明听不到的地方,曲盈逸松了口气。结婚这么多年,她知道顾涛的脾气,她怕顾涛因为离婚而殴打顾朝明。顾朝明回答后,曲盈逸那头沉默。顾朝明数着曲盈逸沉默的秒数,想起林见樊说的“沉默五秒就是默认。”一,二,三,四……数到四的时候,曲盈逸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从语气中就能听出的愧疚“朝明,妈妈没有早点和你说是妈妈的错,妈妈是………”曲盈逸一开始谈及,一开始解释,顾朝明立马打断她:“没事,你不告诉我也没什么事,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其实我早就想你们离婚了,顾涛这样的人,你就应该早点离开他。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忍受他这么多年。”公交车上人不多,但也不少,面前打游戏的男孩输了一盘,又开始新的一盘。听到顾朝明安慰曲盈逸的话,车上不少乘客投来好奇的目光。期盼自己父母离婚的孩子还真少见。面前打游戏的男孩都忍不住抬起头看顾朝明一眼。顾朝明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曲盈逸又开始沉默。顾朝明心中默数。一,二,三,四,五……到五了,沉默五秒就是默认。默认什么呢?离婚是事实吗?顾朝明看向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灯光闪烁,音乐浮动。“其实妈妈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在短信里没说。”曲盈逸犹豫之下开口。听到曲盈逸说有一件事要告诉他,顾朝明心中一下就有了答案。没什么证据,仅凭顾朝明对于母亲的了解和自己的第六感。顾朝明问:“那个男人怎么样?”曲盈逸愣住,准备要说的话全都卡在喉咙,哑口无言。曲盈逸奇怪顾朝明怎么知道的,以为是顾涛告诉他的。“顾涛告诉你的?”曲盈逸问。顾朝明想说“没有,我自己猜的”,但他只是轻轻“嗯”一声。面前打游戏的男孩游戏玩得很菜,动不动就死掉。男孩一边玩游戏一边竖起耳朵听顾朝明的“电话连续剧”。顾朝明形成自我屏障,一切目光都打扰不到他。“他挺好的。”曲盈逸说。顾朝明语气坦然:“对你好就行,有个好儿子还不够,女人就应该有个好老公,这次一定要好好看,别再找个和顾涛一样的,不过我也相信老妈的眼光。”顾朝明语气坦然带笑,曲盈逸离婚似乎对他没一点影响,甚至还很开心的样子。的确,他应该开心的,庆祝曲盈逸逃离顾涛的魔爪。顾朝明逼迫自己开心,却还是开心不起来。十七年的家破碎了,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破碎了,从他的生命中抽离。失落前行,快乐止步,顾朝明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在改变,就像现在他得坦然接受母亲有新男人的事实。原来母亲并不是没有退路,并不是离婚后就得自己一个人,顾朝明还担心曲盈逸离婚以后怎么办,现在看来他只需要担心他自己。原来他自以为了解的母亲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顾朝明以前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自己的母亲,他总是为母亲担心,怕母亲被欺负,现在看来只是他的自以为是。夜色暗淡,顾朝明听见曲盈逸说:“朝明,你想跟妈妈吗?”曲盈逸温柔的询问穿过耳机线流入顾朝明的耳朵,也许耳机线连接的不是耳朵,而是心脏,不然为什么顾朝明听到这句话心脏停顿,心底一软。“那个男人不介意吗?”顾朝明手指不安地缠绕着耳机线。“……他说应该没问题,他也有个小孩,是个女孩,还小。”顾朝明原本不想耽误曲盈逸的婚姻,曲盈是对他最好的那个人,顾朝明希望她好。听到曲盈逸说带他走,暗夜里顾朝明第一次有了可以逃离顾涛的感觉,逃离那个他原以为永远逃离不开的男人,逃离那个地狱。第一次有生命的指针指向别的方向的感觉,顾朝明仿佛看到了新的远方。他从未想过却一直渴望的远方。只因为曲盈逸的一句话。顾朝明很不想打扰曲盈逸,他不知道自己的介入会不会让母亲和那个男人产生间隙,但远离顾涛的条件太吸引人,抱着私心,顾朝明还是答应:“好。”车停到站,顾朝明走下车,车上乘客的视线才得以甩脱。此刻顾朝明无心顾及他们的眼神,整个下午沉郁的心情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躁动,犹如风擂鼓面,时间未到,鼓声就已响起。顾朝明走进小区,有老人领着小孩回家,从他身边走过,顾朝明戴着耳机慢步在小区过道上,耳边是曲盈逸温柔的声音。“等我出院,处理好那边到时候打电话给你。”“嗯,好。”挂断电话,顾朝明不自觉地嘴角带笑,心情从未如此舒畅,好像憋压了十几年的重量一下全部移除。得知自己可以离开那个家,顾朝明看到树上的叶子都觉得越发的绿,路边孩童也笑得欢快动听。害怕只是短暂放下,不过十分钟又不得不重新拾起。走在小区过道的时候,顾朝明还能期盼顾涛不在家,可走到单元楼下抬头看到自家亮起的灯。顾朝明知道,没希望了。欢愉短暂,失落冗长,顾朝明脚步沉重,却不得不前行。他害怕等待他的尖刀,也害怕他反抗的尖刀会刺向顾涛。两个结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却也只能用此方法干净利落地解脱,不用再与顾涛牵连,不用再接受他的暴打。前一十七年,顾朝明都是这么想的,可就在刚才,在车上,曲盈逸说会带他去新家。他的世界出现第三个选项。曲盈逸指明一条没有血腥、不用挥舞尖刀就能远离顾涛的道路。他带着血腥味的想法太久,尖刀还未沾上血液,他的思想就已经被血腥味迷惑。你才十七岁,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一定等待你的就是黑暗,也许是春意阑珊,繁花似锦。钥匙插入锁孔,熟悉的砸东西的声音。顾朝明调整好心情,拥有第三条路的欣喜不假,即将面对发疯的顾涛的害怕也不假。深吸一口气,手指捏住钥匙用力,钥匙带动门锁转动。刚打开一条缝,熟悉的砸东西的声音便拼命从里边逃出。大门打开,砸东西的吵闹声有几秒钟暂停。屋内的酒瓶、满屋的酒气、顾涛潮红的脸颊,无一不在证明这个客厅包括客厅里的顾涛都已经被酒精统治。杂乱的客厅电视都移位,茶几上的抽纸散落在地,一片一片铺成一地雪白。墙上的时钟掉在地上,钟面碎裂,玻璃四溅,在灯光下反出细小光芒。无一处落脚之地,满地碎纸碎玻璃,沙发垫被划出一个口子,顾朝明手插在校服口袋,看向顾涛,顾涛没有拿刀,手上只有一个空啤酒瓶而已。顾朝明稍微放下心来,踢开挡在面前的沙发垫。一个啤酒瓶碎裂在脚边,脚边满是绿色玻璃渣。“你还有本事回来?”顾涛扔完啤酒瓶后吼。顾朝明不理睬他,任他唾骂。顾涛站在桌旁唾沫横飞,嘴里吐出的词汇不堪入耳。顾朝明原本想直接回房将顾涛的骂声关在门外,可走进来后顾朝明看到顾涛支起的平常吃饭用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把水果刀。顾朝明心里一惊,原来不是恐吓,顾涛是真的拿着刀等他回家。顾涛真的会那么做。顾涛嘴里骂骂咧咧,水果刀躲在他身后桌上。顾涛没有拿刀,只是对着顾朝骂天骂地。顾朝明踩过客厅的碎玻璃,假装去厨房,慢慢走到顾涛身后,准备拿走水果刀。顾朝明走得非常轻,脚下碎玻璃还是踩得嘎吱作响。顾涛的影子投落在桌上,水果刀封印在顾涛的影子里。顾涛没有回头,顾朝明悄悄伸出手,手臂的阴影落在饭桌上。桌上两个影子慢慢靠近。顾朝明盯着顾涛的后背,不过半米,他就能拿走水果刀,忽然感觉不妙,顾朝明偏过头看到顾涛发红的脸庞。就是现在,不能让顾涛拿到刀,顾朝明眼睛盯着顾涛转过来的脸,飞快拿过桌上的水果刀。因为过于着急,不小心握住一部分刀刃,手指被锋利的刀刃划开,幸好口子不深,顾朝明根本没理会。顾涛看着他拿刀的动作,看到他手指划开的口子。顾朝明死死握住刀柄,不让顾涛抢走,双眼紧盯着顾涛的一举一动。桌上影子变动,顾涛伸手,顾朝明眼睛瞪大,差点举起刀后退,顾涛却只是从桌上的碟子里抓起一把花生米送进嘴里。顾朝明松下一口气,听到顾涛咬碎花生米的声音:“想拿刀自杀啊?割手有个屁用,贴个创口贴就好了,你抽屉里不是有吗?还不去贴个,贴好赶紧做饭,狗娘养的。”顾朝明不知道这是关心还是谩骂,顾朝明瞪他一眼,拿着水果刀走进厨房,直接插进橱柜的刀架上。刀架与水果刀碰撞的响声夹在顾涛继续骂爹骂娘的谩骂里。顾朝明放完刀从厨房走出来,顾涛还捻起一粒花生米砸他:“小子,做饭。”像是砸中有奖,花生米一粒接着一粒砸到顾朝明身上。顾朝明忍住不发火,拧开房间门锁,走进房间后猛地一甩门,门板“哐”一声合上。顾涛并未罢休,一把花生米砸在门上。将书包甩到床上,外边顾涛骂人的声音不绝,电视声又响起。顾朝明坐在床边沉默,沉默着突然扯过床头的枕头砸在地上。沉默之后的爆发。他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可曲盈逸答应过他,会带他走,他现在需要的是忍耐。顾朝明捡起地上的枕头,拍拍上边的灰,摆回床头。贴好创口贴打开房门,顾涛又在看他喜欢的小品节目。顾朝明无视顾涛径直走向厨房,顾涛从沙发上转过头来,看到他头上的伤问:“你这头咋了?”顾朝明照常不理他。顾涛又问:“你帽子呢?”顾朝明还是不理他。“不是抢帽子嘛昨天。”顾涛笑。沉默,安静的沉默。顾朝明避开手指割伤的地方洗菜,后脑勺一把花生米砸来。“果然是个哑巴,跟你妈一个杂种样!”顾涛怒骂。又是一把花生米:“你他妈个狗娘养的。”顾涛越骂越难听,顾朝明没有还口。自己要忍耐!忍耐!忍耐!忍耐才能离开这,离开顾涛,他需要忍,忍耐。一分心,水流漫过创口贴触碰到伤口,有一点微痛,顾朝明提起手继续洗菜,将洗好的菜放到菜板上,身后的顾涛依旧没有停歇。眼前世界剧烈晃动,后背承受住一脚,顾朝明整个身子前倾,扶住橱柜才不至于摔倒。忍耐,再也忍耐不了!顾朝明握紧拳头转过身,一转身措不及防迎来一个厚实的巴掌。一个巴掌还不够,顾涛直接将嘴里叼着的烟扔向顾朝明,烟头差点在校服上留下印记。顾朝明抬手护住额头,怕顾涛打到额头的伤口,无心再去管顾涛扔来的烟头。顾涛看顾朝明护住自己的模样,一笑,看到顾朝明服软,积压的怒气一下就出完了,伸手拍拍顾朝明昨天被他打得受伤的右肩,坐回沙发上拿出他的生日烟吞云吐雾。顾朝明从保护自己的手臂缝隙中看到顾涛走出厨房坐回沙发抽烟才放下手臂。转过身,胸膛不断起伏,手臂撑在水槽上,手指用力扣着水槽边缘,任水珠浸湿手指上的创口贴。顾涛被一个电话叫走,顾朝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拾客厅。处理完客厅洗完澡,又是一个深夜。电视关闭,顾朝明躺在划开一个口子的沙发上休息,看到手指上的伤口,自残似地挤一下。顾涛这次不知道又多少天才回来。也许明天,也许一个月。顾朝明希望是永远。第24章厨房里一阵沸腾烧开的咕噜咕噜声。顾朝明顶着黑眼圈揭开锅盖,放下一捆挂面,简易地做个早餐。吃完面,冲洗好碗筷放进橱柜。手指上的创口贴洗碗时浸过水,黏在手指上不干。顾朝明看看手指上湿润的创口贴,总是要换,太烦,索性一撕扔进垃圾桶,等伤口自然好。昨天一整晚顾涛都没有回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顾朝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背着书包走到车站,正巧一辆公交车停站。上车还有空余位置,顾朝明没有坐,站在公车上拉着吊环想顾涛最好别回来。曲盈逸昨天说处理完那边的事就带他过去,顾朝明满心期待,告诉自己不要急。曲盈逸才刚和顾涛离婚,处理这些事肯定需要一些时间,自己要做的是等待和忍耐。只需要等待和忍耐。顾朝明看着车窗外每日可见的相同风景,又是去学校的旅途,色卡明亮度直线上升。明明成绩不好,总是被骂,上课也不听,下课打架抽烟,整日在学校无所事事,荒废度日,可顾朝明还是很喜欢上学。上学对于他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事,不用面对顾涛的暴力,也不用受兼职餐厅那样的冷眼。下车留意到学校外几天前还在装修的早点店开张,看着就摆在玻璃窗里卖牛奶的冰柜,顾朝明走进去。冰柜有好几层,上边是袋装鲜牛奶,下边几层是瓶装牛奶,中间是酸奶,最底下是饮料。顾朝明看看日期,拿出一包鲜牛奶,准备关冷柜门时,眼神不禁往中间摆放的酸奶上瞥。林见樊说他喜欢喝酸奶,顾朝明盯着冰柜里的酸奶,又看看手里自己挑选的鲜牛奶。“请让一下。”正犹豫时身边传来一个弱弱的棉花糖一般又软又甜的声音。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他们班哭包。哭包本名施灿灿,软软糯糯像一个小团子。“整个人柔软得过分,名副其实的棉花糖,一碰软乎乎的,特别可爱。尤其是冬天穿大棉袄戴围巾,整张脸都藏在围巾里边的时候更是可爱。”以上是顾朝明脑中残留的李兆对施灿灿的描述。李兆是施灿灿的护花使者外加忠实粉丝。施灿灿这种类型,你觉着可爱就可爱,不觉着可爱就是作。因为她说话甜腻腻的,犯了错哭,受伤了哭,急了哭,反正怎样都哭,所以大家才叫她哭包。出乎顾朝明的意料,班上人都挺喜欢哭包,尽管她总是哭。女生也喜欢,也许是他们班女生太大大咧咧,好不容易有一个软萌妹子,都和护妹妹一样护着。“早上好。”顾朝明说。“早上好。”顾朝明让开位置,施灿灿软软地回应。顾朝明看着她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原味酸奶:“酸奶好喝吗?”“啊?”施灿灿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顾朝明。“没什么。”顾朝明笑着摇摇头。等施灿灿拿着酸奶付完钱走出店门,正要去结账的顾朝明手中一瓶酸奶一袋鲜奶。上楼走进教室,教室里还没什么人,班上大部分同学没来,来的早的有些聚在一起聊天,有些一大早就开始学习。顾朝明佩服那些一大早就学习的,在车上也遇见一个拿着自己做的小合集背单词的姑娘。顾朝明在旁边偷听,姑娘背单词的声音不大,顾朝明在后边偷瞄一眼,单词本上一个不认识的单词。一早上受到学习气氛的感染,顾朝明走向自己位置回头看看黑板上的家庭作业。彩色粉笔区分各科作业,宛如一条七色彩虹,一下打消顾朝明自己做作业的想法。顾朝明回过头骂一句:“变态吧,这么多作业。”看来今天早上又有得抄,不愁没事做。打下椅子坐在位置上,抽出书包侧兜里的酸奶和鲜牛奶放在桌上。酸奶小小一盒,像个小胖墩蹲在顾朝明课桌上。顾朝明放好书包,拿过桌上的鲜牛奶咬破一个小角。嘴里是鲜牛奶的味道,顾朝明眼睛却盯着桌上的小小酸奶。这东西真的好喝?顾朝明手指握紧,鲜奶袋握成一团。在早点店看到这玩意,想到林见樊昨天说喜欢喝,顾朝明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买下一盒。虽说没什么想法,但在早餐店买的时候本意是想买给林见樊,也许是昨天他陪自己去医院,想要感谢他。想到昨天在医院自己没控制住情绪的笑,顾朝明微微摇头嘲笑自己。林见樊后来还一直追问他那个医生给他讲了什么笑话,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想知道是什么笑话的脸,觉着这小子是真的傻。哪里来的什么笑话,都是他胡乱编的,来挽留住自己颜面的。顾朝明朝林见樊的新座位看去,他们那一片都还没来,座位空荡荡,顾朝明再随意看看班上。啧,吴善怎么也来这么早。让吴善看见他给林见樊送酸奶,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谣言。顾朝明不是怕吴善的谣言,他早已经不在乎,只要不当面挑衅,顾朝明还是能忍住不收拾他一顿。顾朝明怕的是林见樊会因为吴善的谣言而介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们一样不在乎。吴善这人着实没什么好心眼,顾朝明根本不想搭理他。要是吴善和林见樊说起他们的谣言,不知道林见樊会不会信,不过看林见樊这么傻,好像别人说什么他都会信的样子。算了,随他信不信,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拿起桌上的酸奶起身,顾朝明朝林见樊的新位置走去。穿过一张课桌想想怕林见樊这个又轴又倔又傻的小子因为自己给他额外买一瓶酸奶让他又开始说什么要还昨天的医药费。顾朝明可不想和他掰扯,倒回自己座位,从岑西立的抽屉里拿出便利贴。“昨天你陪我去医院,作为谢礼买给你的酸奶,医药费不用还,就这样。”最后在右下角署名——顾朝明。写好后贴在酸奶盒上,顾朝明警觉地扭头朝吴善座位上看,吴善果然又在偷看。为什么他总是能这么闲,闲得发慌才会总盯着别人传别人谣言吧?顾朝明不想和吴善这种背后传小话的人计较,拿着酸奶走到林见樊桌边。林见樊的课桌整洁干净,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课桌上昨天才领到就掉水滩里的课本一本一本整齐摆放在桌上,没有一点掉落过的痕迹。再回头看看苏炳的课桌,书本歪斜堆放,课桌上还贴着课表和班上女生给他的贴画。顾朝明想嘲笑苏炳,想想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课桌何尝不是这样呢。确定酸奶放好,便利贴不会掉,顾朝明转身准备回座位时看吴善一眼,吴善真的是“楷模”啊,一早上就这么努力。尤鑫和陈海洋都学理去了,留他一个,他还是这么勤奋。再次瞪吴善一眼,顾朝明感觉身后有动静,回过头,林见樊的斜前桌,那个叫什么来着……哦,余杭伟。余杭伟背着书包走进自己位置。因为是别的班转来的,还不熟,他们自我介绍时顾朝明也没怎么认真听。再检查一眼林见樊桌上的酸奶,顾朝明走回座位。“挺早啊今天。”岑西立背着书包走过来。“起得早,”顾朝明说完看向岑西立惊奇道,“哎,剪头发啦?”岑西立点点:“你和苏炳不总说我头发长么,昨天晚上趁着有时间去剪了。”“啧啧啧,”顾朝明慢慢摇头,“我们岑学霸时间都用来学习,剪个头发还得趁着有时间。”“乱说什么。”岑西立打下凳子放好书包。“这不就是学霸嘛,前三十哎,学霸。”顾朝明凑过去说。“我不是,别乱说。”岑西立一把推开凑过来的顾朝明。推开后刚想问问顾朝明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转头间无意看到顾朝明手上新增的伤口,牵起顾朝明的手查看。“你这手又怎么了?这伤口也不处理?你爸又回来了?”岑西立看着顾朝明手指上的伤口三连问。顾朝明身上动不动就出现新的伤口,太吓人了。有时候前一天还好好的回家,第二天来手背上就多出一个洞,暑假约出来玩的时候还好好一人,一开学就戴起帽子,额头上多出一道伤口,岑西立看得心惊又心疼。“你这也不涂个药,贴个创口贴什么的,就这么敞着,伤口会接触到很多细菌的,尤其是手指,摸这摸那的。”岑西立这么关心他,顾朝明却不想提顾涛,顺着岑西立的话题说:“细菌多点好得快,别把伤口给养叼了,每次都保护好以后受伤伤口越难好。”岑西立看着他:“你这什么歪理。”顾朝明眨眼一笑:“顾氏歪理,这你就不懂了吧,顾氏独门绝学,顾氏歪理的精髓就在于……”“在于瞎说。”岑西立抢答。“恭喜你回答错误。”顾朝明刚说完,没受伤的左肩一阵轻拍,顾朝明扭过头去。一扭头,入眼的是昨天绕着他问医生说的是什么笑话和医药费到底多少的林见樊。顾朝明看着他俊逸的脸庞,在顾朝明感叹林见樊确实长得好看的时候,林见樊手上悉悉索索一阵塑料袋响声吸引顾朝明的注意力。顾朝明的视线由林见樊俊逸的脸顺着林见樊的校服往下滑,滑到林见樊递过来的一个塑料袋上。“给你的,当做昨天的医药费。”林见樊说。有昨天顾朝明支开他的前车之鉴,林见樊学聪明不等顾朝明接过,直接放到顾朝明课桌上。“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林见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所以挑的都是我喜欢吃的。”顾朝明看着桌上一大袋零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别人都是能算了就算了,林见樊是不行不行,就不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