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夫,这边请。”府卫往后退了半步,示意楚拂往秀明殿正殿去。“嗯。”楚拂跟着府卫一路来到了秀明殿正殿,秦王与秦王妃都在里面等着。她正欲行礼,萧瑾先道:“不必行礼了,进来说话。”说完,便将殿中的其他人都屏退了。当中有两名府卫,楚拂是认得的,就是今日随她一起出宫的那两个。想必这二人已经把今日之事都告知秦王了,也好,她也不必再说一回。“楚大夫先去给殿下请脉吧。”萧瑾先开口。秦王当即拒绝了,“且慢,我先问你几句,再把脉不迟。”“殿下请问。”萧瑾先站了楚拂这边,“殿下,楚大夫的人品,我信得过。”秦王无奈地看了一眼萧瑾,“我不是怀疑楚大夫的人品,我是不知……”他的目光落在了楚拂身上,“以楚大夫的身份,足以在大陵衣食无忧,为何非要远渡重洋,来我大燕当个江湖医女呢?”楚拂淡淡道:“家,并不是家,自然相忘江湖不当归。”“可是……”秦王总觉得楚拂还瞒了什么?“在大陵使团没有正式抵达大燕海岸前,民女只是江湖医者。”说完,楚拂对着秦王一拜,“民女并无祸心,请殿下放心。”大燕与大陵隔着千里碧海,素无邦交,平日里也就是两国商人互有往来。虽说两国订立盟约,是大大的好事。可是,使者先以江湖医女身份踏上大燕,现下大燕又遇上了麻风这样的大祸,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此事,秦王不能不多想。秦王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楚拂索性将明寄北交给她的令牌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如若殿下还是不放心,就先代管此令,这是证明我使者身份的令牌,民女现下只是医者,用不上它。”秦王接过,捏在了掌心。对使臣而言,没了证明身份的物事,便与寻常百姓一样。这已经是楚拂能给的最大诚意。萧瑾圆场笑道:“事情说明白便好,在我这儿,楚大夫就只是楚大夫。”说着,她走到了秦王身侧,“楚大夫若有祸心,又怎会这般尽心医治我们的阿缨?殿下,别太为难她了。”秦王也懂这个道理,认真地道:“令牌我只是暂时代你收着,以后在秀明殿中,不必给任何人下跪行礼。本王会知会所有府卫与下人,皆以上宾之礼待你。”“谢殿下。”说完,楚拂也认真地问道,“殿下,民女可以请脉了么?”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正更掉落~大家慢慢看~~提前祝大家五一快乐~被拂儿盯上的病家,哪个能跑掉?第79章 忌医秦王怔了怔,轻咳一声,道:“今日刘明给本王请过脉……”萧瑾觉得不太对。楚拂忽然轻笑一声,“所以民女就只用管郡主一人,是不是?”“嗯,你把阿缨照顾好,本王定有重谢。”秦王点头,暗暗舒了一口气,催促道:“楚大夫,下去用膳吧。”“楚大夫,你我是说好的。”萧瑾忙给楚拂递个眼色,让她一定要给秦王请脉。楚拂恭敬地对着秦王一拜后,肃声道:“今日民女给秀明殿中的每个侍女与内侍都诊过脉的,王妃民女也诊过。”她话音一转,认真的望着秦王,“麻风可是会传染的,郡主身子单薄,一旦染上,铁定是熬不过去的。所以,未免郡主染疾,还请殿下这几日莫要探望郡主,甚至……”楚拂故意看了一眼萧瑾,“也莫要亲近王妃。”“本王好好的,为何不能?”秦王觉察到了楚拂的威胁,不诊脉,就只能做孤家寡人。楚拂郑重其事地道:“方才是殿下说的,民女只用管郡主一人,所以只有民女确认过,没有沾染麻风之人,才能接近郡主。否则,万一郡主被一些得病不自知的人传染上了麻风,民女的脑袋掉得可就冤枉了。”秦王怒瞪双眼,“本王没有沾染麻风!”“民女有说是殿下得病不自知么?”楚拂一脸迷惑,淡淡反问。秦王语塞。萧瑾忍笑,接口道:“楚大夫说的有理,若是殿下今日不诊这脉,从今日起,我便搬去阿缨那边住。”“……”秦王隐忍握拳。萧瑾挑眉冷声问道:“楚大夫是为了阿缨的安全着想,殿下莫非是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所以才一再推脱,不让楚大夫诊治?”秦王心虚,声音却说得比方才还要大几分,“本王好好的!”“当真好好的?”萧瑾蹙眉,静静地看着秦王。秦王才对上了她质问的眸子,又闪躲开了,“信不信由你们!这几日分开住也好,本王常常与朝臣议事,或如楚大夫所言,万一不小心沾染上了呢?”“哦,也是。”楚拂淡然点头,“万一沾染上了,刘左院判救不回来的人,民女医术浅薄,自然更救不回来。”秦王是真的恼了,“楚大夫,你这是在咒本王?”“王妃明鉴,民女哪句话提了殿下?”楚拂故作惊恐,问向萧瑾。秦王又吃了一个哑巴亏,先前还不知楚拂伶牙俐齿,今日算是领教了。萧瑾点头,“殿下,今日似乎……”她也故意把话只说了一半,饶有深意地看着他上下打量。秦王被看得又心慌又心虚,佯作镇定地道:“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郡主之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楚拂显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殿下数日不去看她,她定会胡思乱想。民女只是个普通人,无法控制郡主所思。如若因为思念父亲,郡主抑郁入心,加重了病情,民女可没有本事把她从鬼门关中再拖回来一次。”秦王眸光一沉。“有些人讳疾忌医,以为生病就一个人之事,死了也是一了百了。”楚拂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愤怒,“死,并不难,可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民女济世江湖的这一年多来,也见过不少死没良心之人,究其心思,不外乎四个字——自私自利。”说完,楚拂故意点明,“民女相信刘左院判的医术,也相信殿下不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今日民女话多了些,还请殿下恕罪,民女告退。”说完,楚拂转身便朝着秀明殿外走去。“楚……”萧瑾刚欲唤她,瞧见楚拂给她递了个眼色。萧瑾不动声色地对着秦王也拜了一下,似是要与楚拂一起离开。“且慢!咳咳。”秦王忍不住开口唤住她们,捂住心口猛烈地咳了一阵,脸色变得很是煞白,“楚大夫,道理我都懂,只是……”“殿下中毒已久还强撑如此,是想走的时候顺便把郡主也带走,最后剩王妃孤身一人,痛苦一世么?”楚拂凛声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王。萧瑾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楚大夫,你说什么?”“王妃不妨好好问问殿下,到底安了什么心?”楚拂淡淡回答完,冷声反问秦王,“郡主沉疴多年,纵使痛苦,也坚强活到了今日,敢问殿下,可知为何?”秦王心头被狠狠地戳了一刀。“她只怕走后,爹娘孤寂,伤心度日。”楚拂再问,声音如刀,“连郡主都懂的道理,殿下为何不懂?”萧瑾眼眶已润,她恨然瞪着秦王,“燕承远,你别以为我不会恨你!”秦王颓声道:“连刘明都无法解的毒……”“那又如何?”楚拂再问,“一个大夫不成,全天下的大夫都不成么?”秦王噤声。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这般“凶”的大夫。萧瑾是真的恼了,“楚大夫,这样的人,不医也好。”略微一顿,萧瑾微微昂头,“殿下若是走了,我是会改嫁的,别指望我会为你守节一世。”秦王的脸色极为难看,当着楚拂的面,萧瑾居然讲这样的话。“阿瑾,你说的什么话!”“是谁先没良心的?待我好者,我必报之,待我不好者,我也会报之。”萧瑾冷声还击。气氛突然僵了起来,无人再说一句话。最后还是秦王先服了软,叹了一声,铁青着脸走到楚拂面前,小声道:“请楚大夫为本王诊脉。”说完,看了一眼萧瑾。萧瑾哪里肯看他,“楚大夫,你可以不听的。”“诺。”楚拂忽地一拜,不知是听进去了萧瑾的话,还是听进去了秦王的话。秦王皱眉。萧瑾显然只是一句气话,楚拂突然如此,她反倒是开始后悔了。谁让他们是缨缨的爹娘呢?楚拂暗叹一声,将随身的针囊打开,目光扫了一眼边上的木椅,“请殿下先坐下。”秦王依着楚拂,坐在了椅子上。“劳烦王妃把殿下的衣领解开。”楚拂恭声道。萧瑾走到秦王面前,解开了他的衣领,一抬眼,却瞥见了秦王在那儿暗笑。她白了一眼秦王,故意狠扯了下衣领,勒得秦王后颈吃痛。秦王求饶地看着她,终是让萧瑾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楚拂轻咳两声,抽出一根银针,移近宫灯灼烧后,走近秦王身边,肃声道:“此毒厉害,民女也不知解药该从何处研起?”萧瑾与秦王双双看向了她,似是在问,当真是无药可救了么?楚拂发现秦王这一家子可怜巴巴起来,神态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微微失神,在秦王的领口边,扎下了第一针。“虽无解药,却还有一法可救。”楚拂并不是故意说来让他们安心的,而是从今日诊治天子那边悟出来的。“什么法子?”秦王大喜。“逼毒。”楚拂说的简单,第二针已落下,痛得秦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萧瑾惑声问道:“如何逼毒?”“胸前衣裳都得解开,心脉这一路都要行针。”楚拂没有立即回答。萧瑾将秦王的外裳与内裳都解开了。毕竟男女有别,楚拂终究还是个姑娘家,这样近地施针,她还是有些不自然,下针便快了起来。“民女得许公子指点,只学了一式。”楚拂施针完毕,将秦王体内之毒大部分逼到了他的左掌经脉之中。秦王的左掌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指甲也变成了青色。萧瑾快速将秦王的衣裳拉起,问道:“殿下这手怎会这样?”“所幸殿下之毒比陛下之毒少些,废这一手换殿下暂时性命无忧,这是民女唯一能救殿下性命的法子。”楚拂说完,她若有所思,“许公子家传的银针十八法,或许可将殿下身上之毒全部逼出。”“许曜之?”萧瑾想到此人,只觉惋惜,医学世家出身本该仁心仁术,奈何却生了一颗歪心。此人几乎是被她逼走的,再求他救人,只怕要费点心思。楚拂点头,剩下之事已不是她能管的了。终是有了一线生机,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楚大夫……”秦王感激地看着她,只觉羞愧,“今日……是本王错了。”“病人大多如此,民女已经习惯了。”楚拂淡淡应声。秦王愧意更浓。萧瑾倒比秦王快一步,只见她将秦王搁在桌上的令牌拿了回来,双手递给了楚拂,“楚大夫,这令牌你还是收着吧。”楚拂愕然。萧瑾沉声道:“它毕竟是你的护身符。”确实,明寄北交给她这使者令牌,就是为了给她一道护身符。楚拂问道:“王妃就不怕我是大陵的细作么?”“以你的心智,若真是细作,今日便不会在陛下寝宫出手帮忙了。”萧瑾只要冷静下来,许多事情她都能看清楚。楚拂轻笑,接过了令牌。“皇兄的毒……”秦王忧心地问道,“楚大夫也是这样治的?”楚拂知道秦王在担心什么,甚至她也希望秦王掌控大局,“散毒续命,唯有这一个法子。可陛下能不能活,也要看他的造化了。”她越是说的轻描淡写,越是让秦王听得心惊。“弑君之罪,”秦王低声提醒,“非同小可。”楚拂徐徐道:“民女只是医者,只在乎人能不能活?今日民女也算是救了陛下的,至于死与不死,这是老天决定的,民女也左右不得,不是么?”秦王是越发好奇这位大陵廷尉府七小姐,当初在大陵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若有机会,萧瑾也想听一听她的故事。她本以为自己年少时,已经很是恣意逍遥,如今跟楚拂一比,她竟生出几分自叹不如来。“殿下一家是民女见过的最温暖的宫中人。”楚拂最后的话,是她难得掏心窝子说的,“这种美好独一无二。”语气中,透着一股沧桑感,可她说得真挚,又由不得秦王与萧瑾不信,“岂能不好好珍惜?”是楚拂想珍惜,还是楚拂想他们一家珍惜?秦王不知,萧瑾也不知。可那又如何呢?知道楚拂是友非敌,这便够了。楚拂自忖今日是说多了,她知趣地福身一拜,最后叮嘱道:“殿下,毒液大多在左掌流窜,若无必要,尽量不要行针压制毒性,否则,适得其反,到时候民女也救不得殿下。”秦王点头,“好。”“民女告退。”楚拂低头退出了秀明殿。萧瑾转眸看着秦王,今夜,她必须让他一一道来。“阿远,你说,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话长……”“嗯,我听着。”“好……”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丈母娘跟拂儿联手有点凶残哦~拂儿突然吃了一嘴狗粮!抓个虫~抱歉第80章 跋扈夜色渐浓,各宫亮起了灯。这是风雨过后的第一夜,行宫四处静谧,大抵是因为麻风疫症,人心惶惶吧。对云清公主而言,今日是又忧又喜的一日。忧的是父皇病重缠绵病榻,不知何时才能康复?喜的是今日在寝殿之中,秦王算是亲口提了她与萧世子的婚约。这一回,萧子靖是再也跑不了了!想到萧子靖居然亲手拿凉帕子给她敷脸,云清公主就满心温暖。这险中求胜的一招,算是她大获全胜。她看了一眼天色,此时朝臣已退,她去探望父皇,天经地义,兴许哄父皇欢喜了,今夜就把赐婚的旨意给下了呢?一念及此,云清公主开口道:“来人,掌灯,本宫要去看看父皇。”“诺。”宫婢掌灯,一路引着云清公主往天子寝宫来了。天子寝宫这边,秦王专门留下刘明伺候。大祸当前,天子不可崩殂,却也不可康复。刘明懂得其中的道理,甚至比秦王还不想天子醒来。他仔细给天子又诊了一次脉,确认天子如常后,起身俯视天子颤抖四肢的可怜模样,恭声道:“陛下可以安心休息,有臣在,陛下不会有事的。”“毒……毒……你……”天子就算是再笨,躺了这一天一夜,也该想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刘明故作疑惑,“陛下的意思,臣不明白。”天子因为愤怒而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想把话说出来,却只能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语声。刘明恭敬地探身往前,悄然从针囊中拿出了一根银针,“陛下,怪只怪你太过骄纵公主,臣身为父亲,不得不为幼子讨个公道。”天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只见刘明猝不及防地将银针刺入了天子喉间,抽出银针之后,天子突然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臣的幼子,只有三岁,他怎能经得住公主的恫吓?”刘明凄然摇头,“陛下故意视而不见,寒的是臣的心,凉的是臣的忠义。”说完,他苦涩地笑了笑。谁人不想做百世流芳的大忠臣?谁又愿意铤而走险地帮亲王谋逆,毒杀天子?可是,凭什么?公主就可以骄纵不加约束,欺负下臣,恫吓臣子孩子?那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就因为公主想知道云安郡主的真实病情,公主就可以恐吓一个三岁孩子,借此要挟刘明把郡主的隐私病情尽数相告。那孩子受了惊吓之后,成日呆滞,刘明用了许多方子,都医不见效。甚至同僚们帮忙看过后,都纷纷摇头,这孩子多半是废了。刘明上告过天子,可天子就一句话含糊了过去,摆明了是想袒护公主,最后用一百两银子打发了刘明。公主如此骄纵,全因天子偏爱。哪怕做错事,也从不受罚。放眼整个灞陵皇宫,伺候过云清公主的内侍或者宫婢身上,哪个是干干净净的?既然已经全不得这个“忠”字,那便从一个“义”字。至少秦王有仁心,换他来主持大局,亦或是换那个资质愚钝,却性情温厚的太子继位,也比让眼前这个天子继续放纵公主伤人的好。如今秦王没有回头之路,刘明也没有回头之路。待临淮麻风一事了结,他不会让天子多活一日,免得徒增事端。“公主,殿下吩咐过,陛下要好好休息……”“啪!”没有等殿外值守的内侍说完,云清公主便一个耳光打在了内侍脸上。“本宫看父皇还需要你们这些人允准?”刘明摇头冷笑,果然还是一样的跋扈。他快速收拾好针囊,低头迎向了踏入寝殿的云清公主,“参见公主。”“滚下去!”云清公主越看刘明越扎眼,在她心底,刘明就是与秦王交好的一条狗罢了。刘明恭敬地一拜,叮嘱道:“陛下受不得刺激,否则……”“本宫还能谋杀父皇不成?!”云清公主反问道。刘明低头一拜,忽然心生一计,其实借公主的手,要了天子的命也不错。他无声退下,打算把这个想法好好思忖一二。云清公主等刘明退下后,来到了天子床边,看着四肢不断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天子,不禁心头一酸,柔声问道:“父皇,可觉得舒服些了?”天子努力张口发声,却皆是徒劳。云清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哑声道:“父皇别怕,有儿在,儿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天子用力点了下头,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云清公主了。云清公主看父皇这样,多半是下不了旨意的。当务之急,应该尽早把天子治好。太医院那群人她是不太相信的,思来想去,今日若不是楚拂,天子只怕也醒不过来。“楚拂……”云清公主再想了想她今日说的那些话,应该是无心之言吧?如今秦王占尽先机,她也不能傻乎乎的就完全信了一个江湖医女。若要把此人彻底拉到自己帐下,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此人与秦王、府彻底反目——是楚拂献计给她,让她成功拆了燕缨与萧世子的婚约,若能将此事恰到好处地捅到秦王或是萧瑾面前,那边自然就留不得她了。此事她需要好好思忖,怎样才能天、衣无缝?“父皇,儿明日再来看你。”云清公主匆匆对着天子说完,天子害怕地颤然抓着她的手,并不愿意放开。云清公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父皇,儿会帮你盯着这班太医的。”说着,她似是保证,“儿也不会让父皇有事的。”天子再次点头。云清公主心疼地给天子擦去的额角上的冷汗,给天子盖好被子,便退出了寝殿。刘明一直站在殿外候着,云清公主出来后,瞪了他一眼,话却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你们几个去照顾父皇。”“诺。”内侍与宫婢们低头走进了寝殿。刘明恭敬地提醒道:“启禀公主,陛下患的是风疾,身边是离不得太医的。”“本宫知道。”云清公主微微昂头,“太医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刘左院判,况且,临淮不是闹了麻风么,刘左院判去帮着王叔收拾麻风病刚刚好,不是么?”刘明倒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她起冲突,“公主所言正是。”云清公主轻蔑地看他,“从今日开始,你不必过来给父皇请脉了,本宫会命楚大夫每日都过来给父皇请脉。”“楚拂姑娘?”刘明多问了一句。云清公主冷笑道:“人家一个姑娘家的医术,都比你们这些废物厉害!况且,”既然刘明一直帮着秦王,那把下面这些话说给刘明听,哪怕只传了一点点到秦王耳中,也足以让秦王好好掂量掂量了,“主动示好本宫的人,本宫自然更信任些。”说完,她冷嗤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宫人,渐渐走远。刘明不笑不怒,目送公主走远,眸光忽地陷入了一片阴沉之中。宫檐外的风雨停了,宫中的风雨却从未停歇过。只是有的人可以看见,有的人选择视而不见。楚拂从秀明殿中出来后,回到了燕缨的住所。燕缨裹着大氅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着楚拂回来,她不时张望桌上的菜肴,也不时地问一旁的绿澜,“绿儿,菜可是凉了?”绿澜微笑,答道:“回郡主,菜还温着,若是凉了,奴婢端去给郡主重新热一下。”她是怕拂儿吃了凉菜,肚子不舒服。燕缨忍下这句话,歪头看向了绿澜,“绿儿,莺莺今日也吃了么?”绿澜笑道:“不喂它可是要叫的。”说着,她瞄了一眼端然蹲在屏风角上的莺莺,它偏着脑袋梳了梳自己的羽毛,便眯眼小憩了起来。“绿儿,你饿不饿?”小郡主又问。绿澜摇头,说不饿都是假话,可是楚拂没有回来,郡主不吃晚膳,她与楚拂也吃不了晚饭。“楚大夫回来了!”绿澜一抬眼,便瞧见楚拂走了进来。楚拂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小狐狸果然一筷都没动。虽说要等她一起用膳,可也不能这样呆坐着等啊。楚拂看在眼底,疼在心间。不等燕缨说什么,她快步走到了燕缨身边,拉了她的手来,仔细把脉。燕缨反握了她的手,掌心是出奇的暖,只听她柔声道:“拂儿我很好,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诊脉,可好?”“好。”楚拂有些狐疑,被燕缨拉着坐了下来。燕缨笑眯眯地对着绿澜点头道:“绿儿,你也坐下,一起吃。”“啊?”绿澜受宠若惊。“嗯?”燕缨故意肃然看她,知道绿澜胆子小,吓一吓她便乖了。绿澜哪里敢惹燕缨生气?她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却迟迟不敢去拿筷子。楚拂刚准备把筷子递给她,绿澜蓦地站了起来,指了指门外,“奴婢……奴婢想起来了,还有锅粥熬着呢,奴婢先去瞧瞧。”说完,绿澜匆匆对着燕缨一拜,慌然逃出了房间。燕缨眨了下眼,“拂儿,我方才是不是吓到绿儿了?”“你说呢?”楚拂忍笑,将绿澜的晚饭收拾好,又拿了一盘糖醋鱼球一并放入盘中,“郡主要忌腥,我给绿澜姑娘送去。”略微一顿,楚拂语气柔了好几分,“你先吃,我很快就回来。”“嗯。”燕缨点头。楚拂端着绿澜的晚饭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燕缨。燕缨莞尔,“拂儿,我在,好好的。”“嗯,好好的。”楚拂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终是离开了房间。燕缨脸上的笑容渐逝,她将藏在怀中的暖壶拿了出来,双手抱住——暖壶上的暖意一丝丝透入她又凉了的掌心,燕缨在暖壶上轻轻摩挲着,只想汲取更多的暖意。一定要暖起来,别让拂儿担心。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本卷结束~算是完全铺陈结束~=。=下一卷,准备斗麻风了。最近长凝开始恢复上课了,因为带高三孩子,所以码字时间很少,更文时间应该是晚上22点左右,多多见谅哦~第81章 耳鬓秀明殿不如【春雨间】静谧,府卫的巡逻也比【春雨间】勤快,总是一阵兵甲声过去不久,另外一阵兵甲声又来了。楚拂拥着燕缨合衣而眠,觉察到了燕缨的不安。她轻轻地捂住了燕缨的左耳,细声问道:“这样……好些么?”楚拂的掌心很暖,贴在燕缨发凉的耳朵上,很是舒服。燕缨睁眼看她,笑道:“拂儿呢?”说话间,她也学着楚拂,一手捂住了楚拂的右耳。楚拂微微蹙眉,指尖柔柔地摩挲着燕缨的耳垂,关切地问道:“是吵得睡不着?还是……冷得睡不着?”话音刚落,楚拂便发觉燕缨覆在她耳垂上的掌心很快地凉了下去。燕缨摇了摇头,笑道:“有拂儿暖着,不冷。”“当真不冷?”楚拂捉了燕缨的手,一并贴心握住,低头接连呵了好几口热气,认真地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燕缨往楚拂这边凑了凑,额头贴上了楚拂的额头,得意地笑了,“拂儿真暖……贴着很舒服。”寒意从她的肌肤上,透了过来。楚拂忧心忡忡,哪里敢合眼入睡?“缨缨。”“嗯?”“可有觉得喘不上气?”“没有……”燕缨说完,抽出了双手,转身背对着楚拂,背心贴上了楚拂的心口,她蜷起了身子,“这样……会觉得更暖些……拂儿抱着我就好……”楚拂心头一酸,看着燕缨发白的脸,满心忐忑。“不许难过。”燕缨眼眶微润,她努力翘着嘴角,拉着楚拂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我的心还跳着呢,我会好起来的。”“嗯。”楚拂的声音带着一抹浓浓的鼻音。“拂儿,你会唱歌么?”燕缨突然扯了其他的话题。楚拂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不会……”可她并不想燕缨失望,“可若是缨缨想听,我便唱。”即便是会被笑话,只要能哄小狐狸高兴些,楚拂也愿意做。燕缨忍笑,眼底隐有泪花,“那……拂儿给我唱一首吧。”“嗯。”楚拂微微支起身子,凑到了燕缨的耳畔,轻声低哼——词是什么,楚拂记不太清,可这旋律楚拂还能记得一些。这首小调是她幼时听过的,每当春来,田间忙活的人便多了起来,偶有人断断续续地哼唱这首小调,每每回想那些画面,第一印象便是满眼的翠色。楚拂只想燕缨也能如田间茁壮生长的青苗一样,生机勃勃。燕缨从未听过这样的小调,与她平日听的那些雅曲比来,别有一番人间味道。“好听。”楚拂一曲唱罢,燕缨低头,牵着楚拂的手凑近唇边,温柔地亲了一口,“该赏。”楚拂忍笑,正色道:“再不睡觉,我要罚了。”“拂儿。”燕缨安然合上双眸,她只想多听楚拂说说话,“可不可以……”“不可以。”楚拂应声,燕缨再这样胡闹下去,休息不好,身子便恢复得更慢。燕缨蠕了蠕唇,低声道:“拂儿又凶人……”楚拂哪里舍得凶她?“胡说……”楚拂反驳,话音刚落,便觉得哪里不对。她仔细地摸了摸燕缨的手,突然出奇的寒。她又侧脸贴上了燕缨的脸颊,也是别样的凉。“拂儿?”“别动。”楚拂担心地牵了她的手,仔细把脉。果然,脉象微弱。楚拂坐了起来,本想把放在脚边的暖壶抱来,给燕缨暖着,可才摸到暖壶边,便发现暖壶已经半暖。燕缨知道楚拂发现了她发凉的情况,她一边搓着双手,一边温声安慰,“拂儿,我没事的,小时候我一直是这样的……”“……”楚拂的心微微揪痛,竟还让一个病家安慰她?傻缨缨。鼻子一酸,楚拂不敢看她,更觉愧疚。“拂儿……别怕……”燕缨伸臂捧住了楚拂的脸颊,笑意浓浓,“我能暖起来的……真的……”楚拂蓦地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