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扮随意，却又透着点恬静的贵气，原来的老邻居遇到了都不敢认。看了半天才嚷了起来，“啊呀，这不是江萍吗？啧啧...你这半年变化可真不小啊。”江萍笑着招呼，“王嬢，好久没见了。”被叫王嬢的是个五十出头的妇女，她矫健地跨过地上的一滩粘稠的污水，凑到江萍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为了拆迁回来的吧？那个...白建华也回来了。”江萍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王嬢神神秘秘地说，“要我说，这也真是善恶终有报，你猜怎么着？白建华被他那个外边的姘头给坑惨了。”江萍盯着地面，她咬咬唇，有点好奇地问，“怎么了？”“那儿子不是他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总之是他帮别人养了好些年的便宜儿子，现在事情戳破了，狗男女正打官司呢，白建华搬回来好几个月了，天天喝酒，都酒精中毒了，看着都没个人形了。”王嬢的话越来越远，江萍迈过地上肮脏的污水滩，轻快地朝那栋她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走去，心里升起几丝快感来，走到没人的地方，她扬起唇角，畅快地笑了一阵。今天是动迁小组的过来量房子的尺寸，江萍赶到的时候，动迁小组的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量完尺寸，动迁小组的小组长问江萍有什么要求。江萍伸手挽了一下垂到耳边的短发，温和地笑着，“就按国家的政策来，只是赔偿的话，我不要房，都折成钱给我。”临走前，江萍抬头往以前住的房子那边看了一眼。窗户那边一个黑影迅速闪过。江萍嘲讽地笑了一下，转头对几个动迁小组的人说，“那就辛苦大家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从今以后，城中村这片密匝匝的房子和她江萍再无半点关系，它和那些发烂发臭的记忆一起，飘散在风中。下午4点，方老头收起渔具，和老教授一起往幼儿园走，他和晓虎说好了，今天去接他放学。方老头肩上背着渔具包，手里提着一个小红桶，装着大半桶鱼。两个老头儿踱着步慢悠悠地往幼儿园走，方老头叹了口气，“哎，你说我这以前怎么就钓不上鱼？现在也没怎么刻意去学，反而每天都能满载而归。”老教授反问他，“方总，你有没有看过钱钟书先生写的《写在人生边上》？”“哦？教授是什么意思？”“书里说，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活，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者菜合你的口味，主要是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方老头明白了，这钓鱼，最讲究心性，心上没有挂碍，才能悠闲自在。说话间走到了幼儿园门口，晓虎站在门内踮起脚尖往外看，看到方老头，他忙对小陈老师说，“老师，我爷爷来了，快放我出去。”铁艺门一开，晓虎便像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他一把接过方老头手里的小红桶，“爷爷，我来拎！”一旁的郑教授见了，连连感叹，“嚯，这孩子，力气可不小。”方老头怜爱地摸摸晓虎的头，对他说，“这位叫郑爷爷。”晓虎乖巧地喊，“郑爷爷好。”“你好。”老教授笑眯眯地看向他，“你是伊晓虎对吧？我听说你做的牛肉干很好吃。”晓虎双手拎着装满鱼的桶，笑眯眯地说，“好不好吃，你等下去我们店里买来试试就知道了。”“哟！”老教授和方老头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还真有几分做生意的歪才，以后跟着我学经商好不好？”“好呀！”晓虎干脆地点点头，“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卖牛肉干赚钱太少怎么办？”早上伊凡说了要扣人工费和店面成本，晓虎一直耿耿于怀，为了被扣掉的那一斤20块钱，心疼一天了。老教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晓虎说，“你姐姐说得没错，人工和店面肯定要算进成本里，你现在的这个小生意啊，是成本的源头出了问题，一斤鲜牛肉58，那是零售价，你用量够大，就得和供货商谈批发价，鲜牛肉的价格压得越低，那你赚钱就越多啊。”晓虎似懂非懂，想了半天才说，“那也不能低得太厉害，如果低太多了，卖牛肉的人就会掺假。”老教授一怔，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刚满4岁的小孩儿逻辑能这么缜密。方老头有点得意，“怎么样？我这个接班人选得不错吧？”“嗯。”老教授缓缓点头，“这小孩儿有点意思！”第85章 钟祥蟠龙菜晓虎要过生日了端午节当天, 食百味虽说不营业，但店里还是挺热闹。江萍和胖姐张罗着包粽子，咸味的里边包了火腿和咸蛋黄，甜味的是蜜枣儿和红豆沙。胖姐在网上刷小视频, 还学着潮汕地区做了“鸳鸯粽”。一张粽子叶里, 除了包粽子最基础的糯米, 一半放咸口的咸蛋黄、猪肉、大虾、花生，另一半放甜口的甜豆沙、莲子, 红枣。佐料太多，一张粽子叶包不完，看起来有要爆开的趋势, 江萍忙给她补了一张叶子。结果这粽子包出来就跟个小炸·弹似的, 又大又沉。看得老七直呼好家伙，这一个下去就饱了。厨房里, 食百味的三位大厨也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虽说菜订了膳食阁的，但他们也是有厨师的骄傲的，自家小孩儿过生日, 这主菜还得是自己做才行。小胖做的是长寿面，面团揉得十分劲道，用手拉成细若银丝的面条。伊凡走过去冰箱取食材, 小胖得意地问, “师傅，我这面条拉得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伊凡没看出门道，莫名其妙地问，“这不就普通的拉面吗？”“啧...”小胖胜负心大起，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面条，一直往外拉, 那根细细的银丝面条竟然绵延不绝，一直没有断过。小胖取了一只小碗过来，把银丝面往里面一盘，一根面条盘起来就是一小碗，还真有点长寿面的意思。伊凡冲他竖起大拇指，“功夫不错。”小胖圆满了，哼着小曲儿吊他的海鲜汤头去了，大虾、鲍鱼、辽参，跟不要钱似的往锅里倒。冯力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小胖眼睛一瞪，“看什么看？材料我自己花钱买的！”“嗯，牛b！”冯力也冲他竖起大拇指。小胖自从存够了买房的钱以后，这几天有点报复性消费的意思，昨天健身卡到期，他一下子续了5年的卡费，还要帮冯力也续上，冯力死活拦住了，5年以后谁知道健身房是否还健在？今天冯力做的是一个个小巧精致的小寿桃，有点中西结合的意思。外表看是软萌q弹的寿桃样式，里面包的是打发的淡奶油和鲜水果夹心，有草莓、菠萝、芒果、榴莲几种口味。伊凡本来想做生日蛋糕，但想到现场小朋友多，玩疯起来要开始扔奶油，场面不好控制。晓虎最喜欢吃鱼，伊凡在脑瓜子里搜罗了半天，想起伊万钢记食谱的小本子上有一道蟠龙菜，好吃还能出效果，便决定就做这道蟠龙菜。蟠龙菜又叫钟祥蟠龙菜，是一道明朝的宫廷御菜。在钟祥城，无蟠龙菜不成席，虽然制作方法不难，但确实是一道拿的上台面的大菜。蟠龙菜成菜之后，宛若一条游龙盘旋在盘中，所以才得名蟠龙菜。而这道菜的精华就在于“龙鳞”上。伊凡取了一只大盆，把剁成肉糜的瘦猪肉馅儿放到盆里，用清水反复淘洗，将原本粉红色的猪肉馅洗到发白。之后再将洗好的猪肉馅和野生鱼的鱼糜混合，加蛋黄、盐、淀粉调匀，之后顺着一个方向反复搅打，打到肉糜粘在手上不往下掉。小胖吊上海鲜汤头，蹿到伊凡旁边问，“师傅，你做的什么菜？”“蟠龙菜。”“没听过。”小胖摇了摇头。伊凡吩咐他，“你要没什么事就帮我煎几张蛋皮，我来给你讲讲这蟠龙菜的来历。”“得嘞！”小胖灵活地跳到一边，薅鸡蛋煎蛋饼去了。伊凡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自从小胖开始健身后，动作是真的灵活多了，人也瘦下去不少，现在还经常有不熟悉的人问他为什么要叫小胖。小胖很快煎好了五六张蛋饼，端过来问伊凡够不够。“差不多。”伊凡揭起一张蛋皮，把搅打好的肉糜团城圆柱体放到蛋皮上，再将蛋皮卷紧。从外表看，像是一个圆柱体的大蛋饺。之后再将一个个裹好的蛋饺放进蒸锅里上大火蒸着，接下来开始雕龙头、龙尾和龙爪。伊凡取了几个胡萝卜削掉皮，问冯力，“你的雕刻刀借我用用？”冯力正在搅打淡奶油，抬着下巴指了指身后的工具包，“这边，自己拿。”这蟠龙菜一般是蒸好后直接摆盘就行了，可今天是宴席菜，摆盘上还是得用心。伊凡一边雕着龙头，一边给小胖介绍蟠龙菜的来历。“公元1521年，明武宗皇帝朱厚照驾崩，因为没有子嗣继承皇位，太后便颁发诏令由近支的皇族继承皇位，并同时诏回了三个近支皇族，这其中就有封地在今天湖北省钟祥市的朱厚熜。”小胖不解地问，“只有一个皇位，诏这么多回来干嘛？”伊凡手里雕着龙头的动作没停，继续说，“太后有诏令，“先到为君，后到为臣”。”“啊？这不挑起内部矛盾嘛，看来太后都爱宫斗啊。”冯力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也不由得被他们的故事吸引了。伊凡说，“既然是先到为君，那其实最吃亏的便是朱厚熜，他当时位于离京城三千多里的钟祥，而其他两个王爷一个在河北沧州，离京城仅几百米，另一位在南京，离京城也只有一千多里。”“可朱厚熜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伪装成囚徒，坐上囚车进京了。这样既可以避免竞争对手的干扰，也不必和沿途的达官贵族们周旋，节省了很多时间，成为第一个到达京城的人，也如愿登上皇位，成为了后来的嘉婧皇帝。”冯力侧头问到，“那这和蟠龙菜有什么关系？”“啊，你！”小胖瞪了他一眼，“你把我想问的问题问掉了！”伊凡笑了笑，“你们想啊，这朱厚熜是娇生惯养的王爷，肯定吃不惯囚徒吃的饭菜啊，但要是继续吃大鱼大肉，不就露馅了吗？”“朱厚熜府中的大厨詹多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将肉糜洗去颜色和鱼肉糜和在一起，蒸熟后，裹进红薯皮里，外表看起来和红薯无恙，达到吃肉不见肉的障眼法。”“所以这伪装成红薯的大鱼大肉，就是蟠龙菜？”“对。”伊凡点点头，“只是蟠龙菜演变到现在，为了增添风味就用蛋皮代替了红薯皮。”说完这个故事，龙头已经雕了出来。小胖回过神来，不敢自信地眨了眨眼睛，“师傅，你还会雕刻？之前怎么没见你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