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小巷子里的路灯装修的时候换了一盏琉璃灯，影影绰绰的灯光下能看到小吃店门口站着几个人。伊凡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么早肯定不会是食客，该不会遇到醉汉了吧？她大脑里头脑风暴，如果真是醉酒的，闹气事来大金毛顶不顶用的？正在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对方倒是先叫了她一声，“伊凡，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往前走几步，问道，“江源，你怎么来了？”“昨晚上我姐一大晚上给我打电话，说是你这边肯定忙不开，我带两个师傅来帮你。”借着昏黄的灯光，伊凡看清楚和江源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正是养殖场食堂里的那个圆脸师傅，和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帮厨。几个人进了小吃铺，伊凡问道，“你把师傅都带过来了，养殖场职工怎么吃饭？”“不碍事。”江源摆摆手，“养殖场都是自家人，随便对付两天没问题的。”江源交代好事情，转身就要走。伊凡喊住他，“哎，你多等一会儿，吃了早餐再走吧。”想起伊凡做的那顿冰煮羊，那软滑的口感，和那带着冷冽香气的羊肉，江源的口腔里就开始疯狂地分泌唾液。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犹豫半晌，还是遗憾地说，“今天和人约好了要签一个供应合同，我...没时间了。”伊凡这才看到江源藏青色的羽绒服里穿的是一身麻灰色的西服，西服笔挺，头发也打理过，透着几分商人的精致讲究。“那你快去忙吧，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江源脸一红，恍恍惚惚地转身走了，刚走到院子里，看到和晓虎疯跑的大金毛，他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隔着厨房的玻璃对伊凡说，“伊凡，大狗我带到养殖场去吧，你一个人又要看娃又要看狗，忙不过来。”伊凡正往和面盆里加水，闻言，抬起头想了想，“算了，大狗还是留下吧，昨天方老头走晓虎就闹了一场，今天大狗再走了，这熊孩子估计得把家拆了。”江源笑着摇摇头，这下是真走了。江源带来的两个帮手平时都是做惯了厨房的活计的，伊凡只需要指点几下，这边的事情很快也就上手了。那圆脸师傅今天就是抱着学冰煮羊的目的来的，伊凡切羊肉的时候，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那稀疏平常的刀，在伊凡的手里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指哪里切哪里，小麻将块般的羊肉就跟尺子比着切出来的一般大小。伊凡见他看，就对他解释，“肉块得尽可能切到一般大，这样羊肉在炖煮的过程中才会受热均匀，每一块的口感都一致。”圆脸师傅连连点头。伊凡把刀递给他，“您来试试。”那师傅也是有十几年的后厨经验了，可现在握着刀，他却迟迟下不了手，感觉有几分在专家面前卖弄的窘迫。“试一下。”伊凡鼓励道，“切不好也没关系，我还能修改回来。”圆脸师傅稳定一下情绪，心想不要在小姑娘面前露怯，硬着头皮下了刀。“不对。”伊凡摇摇头，“用直刀切，您之前可能是切惯斜刀，习惯性动作就出来了，切这个羊肉，刀一定要直，从下刀到收刀不能有丝毫偏差。”在伊凡的指点下，圆脸师傅的刀工肉眼可见地有了很大的提升，他越切越上瘾，“小老板，让我把羊排也切了吧。”“好。”伊凡笑着叮嘱他，“羊排一刀下去，斩不断的地方不要反复下刀，用掌心敲击刀背将肉斩断，这样炖出来的汤里才不会留骨头渣子。”感觉到厨房外面有人，伊凡一抬头，看到宋洁净正趴在窗户上往里瞧。她笑着招呼，“今天怎么这么早？昨晚又打游戏了？”“没有。”宋洁净摇摇头，“我是特意过来帮忙的，昨天江老板不是走了嘛，我担心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伊凡从厨房走出来，倚在门框边说，“谢谢你啊，本来确实是忙不过来的，但朋友们过来帮忙了。”“那就好。”宋洁净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厨房的事我也不在行，我原想着过来带小孩，所以还专门带了几本故事绘本呢。”“绘本？”伊凡一抬眉毛。“对。”宋洁净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书本来，上面画着鲜艳可爱的彩绘图案，每一本都是一个故事。伊凡捡起一本翻了几页，是讲一个小兔子去探险的故事，图文并茂，连她都觉得挺有意思。“书挺好的。”伊凡笑着问，“多少钱？我给你。”宋洁净瞪着眼睛，一脸你瞧不起谁的表情，“我给我们弟弟买点礼物还要什么钱...你可以拿食物换啊，什么肉饼啊，羊肉汤啊，红烧排骨啊，哎呀，不行了，我要流口水了。”“好。”伊凡笑着问，“早上想吃什么？我请客。”“两个门钉肉饼，一个溏心卤蛋，一份口水鸡，一碗小米粥，红烧排骨现在有吗？”“红烧排骨和口水鸡都没有，这两个挪到中午卖了。”“啊~~~难得老板请客，居然吃不到大菜。”“中午还请你。”伊凡笑着进了厨房，探身过去看了看圆脸师傅切的羊肉，果然是专业训练过的，随便点拨两句，切出来的羊肉便像模像样了。取一个面芥子，用擀面杖擀到薄薄的一张，舀一大勺肉馅包进去，随着她的动作，案板上出现了一排整齐划一的肉墩。感觉到旁边圆脸师傅投来的目光。伊凡笑着解释道，“这叫门钉肉饼，牛肉做馅...”院子里，帮厨生起了火盆，火星徐徐上升到天际，又消失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宋洁净在软垫上坐下，招呼晓虎，“过来，姐姐给你读绘本。”“绘本是什么？”晓虎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是这些书吗？”“对呀，你想听吗？”晓虎看看宋洁净手里的绘本，封面上画着一个娘里娘气的兔子，他骄傲地抬起小下巴，“我们男子汉不看这些，你会不会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第33章 桂花糕白雪到底什么背景？在小吃铺忙碌的间隙, 伊凡抽空出去院子里看了看。晓虎一本正经地坐在软垫上，垮着一张小胖脸，义正言辞地纠正宋洁净，“孙悟空大闹天宫不是因为调皮, 你不会讲故事。”“哦？那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不让他参加蟠桃盛会！”“哦, 对！”宋洁净抱歉地笑笑, “我忘记这一出了...”伊凡笑了一下，随即听到圆脸师傅的声音, “小老板，羊杂汤里的白胡椒粉您来看看这么放成不。”她转身走进厨房，继续忙碌起来。过了早上饭点, 江萍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凡，白雪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除了骨折，其余的没什么事，我们明天就准备回来了。”伊凡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需要多休息几天吗？”“我不在这边休息，我要坐私人飞机, 要回家吃小凡姐姐做的病号饭...”电话里传来白雪叽里呱啦的叫嚷, 还是那个中气十足的少女。想是没什么大事了，伊凡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厨房里多了一个人效率快多了，事情忙得差不多，伊凡在橱柜里翻出几个红薯来，招呼着大家, “来院子里烤红薯吃。”扒开炉灰，把红薯埋进去，上边再盖上燃到一半的木炭。火塘里的烤红薯缓慢地释放着香甜的气息，伊凡捧了杯茉莉花茶靠在软垫上小口嘬着。宋洁净讲了半天故事也累了，自己倒了一杯茶，嘴里嘟囔着，“你老人家倒是做点点心啊，喝茶不就点心，总觉得少点什么。”炭火烤得双脚暖呼呼的，伊凡舒服得眯起眼睛，“春饼、夏糕、秋酥、冬糖，是该吃点甜的了，做点桂花糕好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宋洁净，“哎，宋老师，阳光甜品要不要租隔壁的铺子的？”“不知道。”宋洁净咕咚咽下一口热茶，茉莉花的香味氤氲在唇间，她抿了抿唇，“那个男生之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了问租金以后就说再考虑一下。”杜阳和禾光租住在离小吃街不远的一栋高层公寓里，这几天店铺也开不成，禾光天天在家睡觉打游戏，把一摊子破事一股脑地丢给杜阳。店铺出事的当天晚上，杜阳便把甜品店的家具和设备挂到了咸鱼上，今天有一个出价的，原价差不多一万块的保鲜柜，对方就出八百。杜阳气得关掉电脑。禾光已经窸窸窣窣地起床了，她蓬着一头乱发，去卫生间洗漱好，出来就坐到书桌旁开始化妆。“你要出门？”杜阳问。“嗯呐，姐妹约我去逛街。”杜阳有点无力，“开甜品店不是你的梦想吗？现在梦想都夭折了，你还有心情去逛街啊？”禾光灿烂地一笑，“梦想夭折了，我不还有爱情嘛？有情饮水饱！”“我走了啊，宝贝！”禾光在杜阳脸上捏了一下，“晚上回来我们还上伊凡家去吃红烧排骨啊，我这几天吃排骨有瘾。”禾光走了以后，杜阳一直怔怔的。他细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年的生活，他大学开始就在外面接插画的活儿，现在在业内也算有点小名气，和几位大v都有过合作。这几年他一边工作一边赚钱，存下来差不多三十万，全部折在之前的甜品店里了。禾光说她最大的梦想是开一家甜品店，毕业后能为禾光开一家甜品店，杜阳便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义。可甜品店出事以后，第一天禾光还哭过几次，之后便当没这件事情似的，该玩就玩，该睡就睡，曾经对于梦想的美好希翼都跟说着玩似的。明明自己可以专心做喜欢的事，看书、画画、旅游、发呆...可现在却被一家横空出现的甜品店完全打乱了节奏，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杜阳在工作台前边坐了很久，天色逐渐暗下去，窗户外燃起万家灯火。他接到禾光的电话，“我和姐妹在外面吃海底捞了，一会儿去玩剧本杀，你来不来？”“你们玩吧。”杜阳收拾起情绪，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出门朝小吃街走去。伊凡正在蒸米糕，粳米和粳米按照一比一的比例配好。她不太喜欢吃太糯的米糕，相反喜欢那种有点糯唧唧，但又带着颗粒感的纯粹米香，所以就用了一比一的比例。曼城有个二手市场，市场里经常能淘到一些老东西，伊凡前几天淘了一个小石磨，这下正好派上用场。米粒通过石磨的碾压，激发出最纯粹的米香味，传统做法的美食，倾注了时间、精力，甚至还有厨师的情感，出来的香味是浓郁而动人的。现在大家大多用研磨机，但这种运用现代机器高效率加工出来的食物，香味就会缺失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