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言被诺斯维亚布置的外语功课折磨得快疯了, 连问都不问就跟他下了楼。诺尔顿家坐落在方圆百里内, 最高的那座山上。这是一座年岁已久的古堡, 占据了整座山的面积, 连外面的那片绿林和牧场,都归属于诺尔顿家族, 是永久拥有的私产。鹿言一开始很不习惯住在这么大的地方,晚上太安静, 佣人们都睡了后, 她会翻来覆去地失眠。后来老威廉给她屋子里点了一种香薰蜡烛,味道很淡,但助眠效果很好。“老威廉,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鹿言跟着他从三楼下来, 穿过空旷又金碧辉煌的大厅,辗转了几次拐角,来到了后花园,但老威廉还没停下。听见她的话,头发花白的老人转过身,将那戴着白手套的手掌微微贴在胸前, 朝她行了一礼。“抱歉,您再稍等一下,就快到了。”他总是极为注重礼节,无论她说过多少次,不必这样,他也不愿意改变。鹿言就不再试图说服他了,因为这就是他的人设,她哪能跟造物主写下的设定相抗衡?老威廉又带着她穿过了广阔的后花园,来到后门,穿过了后门,走下了一段古旧的台阶,最后他们来到了通往牧场的那道门前。“请等我一下。”老威廉上前几步,掏出一长串金色的钥匙,找出其中一把,将厚重的大门打开了。紧接着,一望无垠的绿色原野就出现在了鹿言的眼前。门外的世界照亮了她的眼,与诺尔顿家族处处透露出的历史沉淀感相悖,它鲜活明亮,充满了朝气。老威廉转过身,朝她伸出了手。“大小姐,您想去试试骑马吗?”“牧场新来了一匹温顺的小白驹,很亲人,适合您这样的初学者。”鹿言听着他的话,慢慢睁大眼睛,迟疑地问:“我、我吗?”头发花白的老人对她和蔼一笑,那目光是鼓励,是肯定。鹿言一下子就雀跃了起来。“我要去!”她飞快地跑到了老威廉的身边,抓住他的手就往外面的世界跑。“快,带我去看看我的马!”而对她如此不端庄的言行,老威廉也只是假装没有看见。他笑着跟随她,像个包容又温和的长辈。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鹿言都记得他看待自己的目光。那让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世上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宝物。白马温顺地蹭着鹿言的手心,亲昵又有些讨好。当着那么多双眼睛,她没办法叫出它的名字,只能抱歉地拍了拍它的额头。随后她提起裙摆,仪态端庄地走上了马车,这是一种不自觉的习惯,当她成为了众目睽睽的焦点,身体便会让这种习惯来保护她。最开始,是为了不让诺斯维亚再有奚落她的机会。后来,是为了不让那个始终相信自己的老人失望。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女嘉宾们只需要坐在马车上,保持着完美的姿态,对着镜头微笑就行。马车会被白马拉着进入城堡的大门,然后停在那一排排绿植雕塑的前面,再之后,就只需要坐着等待下一组镜头的拍摄。第二组,就是男嘉宾们的镜头。他们得站在城堡的大门内,摆出一副“等待已久”的姿态,迎接款款而来的女嘉宾们。鹿言:“……”说真的,这剧本是谁写的?一股熟悉的古早玛丽苏味儿。但节目组是真的做到了“造梦”这一概念,她有再多的抱怨,也只能为了任务而忍耐。两组单人镜头拍完后,就得拍宣传海报了。这个任务也简单,无非就是嘉宾们挨个去机位面前走一圈,摄影师会跟着拍,一时间整个门口快门声不断,让拍摄显得枯燥无味。实际上剧组的日常就是这么无聊,精彩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都是剪辑后才有的效果。几个业内人士早就习惯了,两位圈外人士也很配合,只有鹿言一个人不在状况内。她趁着还没轮到自己,决定先去周围看看,观察一下环境。诺斯维亚的出现让鹿言终于确定,这个小城堡是复刻了诺尔顿家的风格,所以她会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但她不明白诺斯维亚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按照导演所说,这档节目才准备了两个月时间,而这座城堡的修建时间起码要半年。还有外面的白色小镇,那也是个很大的工程。诺斯维亚总不至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她会来这个地方拍节目吧?鹿言想着,随意地走进了大门右后方的一座玻璃花房。里面盛开着紫色的薰衣草,在这个时节,应当是用了特殊的培育方式,否则很难见到薰衣草花开。她酒红色的裙摆擦过了花瓣,鹿言只得提起裙子,小心地穿过花间小道。在玻璃花房的最里面,有一道眼熟的木门。鹿言朝着那道门走去,最后停在门前,伸手去推门。但木门还没推开,她的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躲在这里做什么?”鹿言猛地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身复古西式礼服的席江。他还是选了一身黑,但在这身礼服的映衬下,他冷硬的气质也被柔和了许多,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见她脸上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席江不由得笑了。“你怎么老是一副害怕我的表情?”他说着往花房里走了两步,缓缓靠近。两人之间隔着一整片薰衣草花田,席江也不在意,就那样闲庭信步般走过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看着鹿言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似笑非笑地问:“当初你把我甩了的时候,我也没跟你生气吧。”席江脚步一顿,直视她的眼睛。“所以你在怕什么?”玻璃花房外,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门,安成星停下了脚步。他垂下眼,不知是该前进,还是退后。第39章chapter 39席江其人, 堪称是人中之狗,有最狗的脾气,气死人不偿命。但偏偏他又有着比狗还敏锐的“嗅觉”, 能轻易洞察谎言和真相。没有人能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如果不信邪, 就会把自己变成一场笑话。——在高三那年和他第一次交锋后, 鹿言就已经充分领悟到了这一点。所以鹿言及时选择了更改策略, 不再试图用拙劣的伪装去接近他, 推动他的剧情。她直接放飞自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她能用一半以上的时间去折磨他,骚扰他, 不求让他遁入空门,立地成佛,只求他以后看到自己就生理性厌恶, 早日奔向女主的怀抱。这个手段的效果很显著。她如此坚持不懈地进行了一段时间后, 席江直接被她烦得注销手机号,人间蒸发了。而之后不久,鹿家的任务也结束了,鹿言便暂时忘记了这号人, 专心去推诺斯维亚的剧情。毕竟系统说了, 席江是阶段性任务,以后该遇上的时候, 还会再遇上。只是鹿言没想到, 所谓的“以后”,竟然相隔了三年之久。当她再一次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小巷,捡到昏迷不醒的席江时, 一中熟悉的蛋疼感就涌了上来。——这人到底有几条命,敢这么折腾。彼时已经年过二十一岁的鹿言,正在为诺尔顿家族的事务而奔波。她在整整三年的“被迫训练”之下,勉强是撑起了诺尔顿家主这个身份,正式接管了家里的大小事务。而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日辗转在各个世交家族的宴会上。整个阶层的人都想见见这位年轻的诺尔顿家主,无数的邀请函像雪花一样朝她飞来,经过老威廉严格的筛选之后,要去参加的也还是不少。那段时间鹿言的脸都要笑僵了,脚踝也被高跟鞋磨出了水泡,她皮肤太脆弱,换了多少个手工制鞋的匠人都没办法。最后还是老威廉心疼她,替她推掉了后面所有的宴会,称她身体不适,需要很长时间的修养。而遇到席江的那一天,就是她躲到了邻国度假的第一天。想象中的美好假期还没开始,就因为这狗直男的出现被粉碎了个彻底。鹿言不得不再一次给他贴上了“晦气”的标签,然后认命地开始推任务。但最致命的,不是她失去了美好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