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眼里的话还没说出口,趴在他肩膀上的奕奕就醒了。小朋友睡眼朦胧,搂着周隐的脖子,用防备的眼神看向陆北柠。后面的邝静跟着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几米远的姑娘红着眼眶,拖着箱子转身气哄哄地朝安全通道走去。周隐心口仿佛滚过热砂,登时把奕奕放下来交给邝静,不管不顾地跟上去。邝静哎一声。后面那句“怎么回事”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陆北柠的眼泪也在这一瞬间没有崩住掉下来,偏偏她行李箱又笨又蠢,没走几步,就卡在拐弯的楼梯扶手上。趁着这几秒空档,周隐追上来,一只手掌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细瘦的胳膊,将她钳制在原地。卷带着往事回忆的酸涩感成千倍地往上涌,陆北柠恼怒值达到顶点,把手里那一大束郁金香狠狠朝周隐身上甩。绑带甩得松开,里面的花枝窜出来,在男人柔滑的皮肤上划出浅浅的口。周隐偏像不知疼似的,双手牢牢困住陆北柠,生怕她重心不稳摔倒。那一大束花彻底七零八落,陆北柠眼妆也晕花了几分。周隐被她哭得心脏直疼,只能把她抵在墙上,用尽量冷静理智的口吻,哑声急切告诉她,女人是他表姐,小朋友是侄女,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可眼泪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说停就停。即便知道是误会,心中那生生被牵扯起来的委屈情感,也还是清晰如昨。陆北柠挣扎不过,垂着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声音也染着颤,“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周隐,你这辈子到底要折磨我几次你才开心。”话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周隐这一刻如被锥心揉肺,恨不得剖开一颗真心给她证明,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好像也只有炙热而紧密的拥抱,能够在这一刻替他传递出那微不足道的分毫。所幸陆北柠没有推开他。她像受了惊又炸过毛的兔子在他怀里轻颤,眼泪也在胸襟上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渍。周隐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大汗淋漓,无助又仓惶地紧搂着她,发哑的嗓音也软成不争气的稀烂,“对不起柠柠,我不该让手机关机,不该让你找不到我。”“……”“六年前也是我的错,我不该违背我们的诺言,不该自以为是地推开你。”“……”“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受委屈。”一声又一声发自内心的抚慰,像是一针又一针的镇定剂,将陆北柠近乎暴走的情绪拉回来。她把周隐昂贵的衬衫揪得不成样子,跟着垫着脚,在他喉结之下,狠狠咬了一口。周隐长眸闭合,发出轻微压抑的闷哼。本以为她会咬得比上次还深,哪知不过三秒,陆北柠就停下来,眼睫湿漉漉地看着他,“疼么,霍先生。”什么叫新账旧账一起算。周隐垂眸看了她两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北柠狠狠推开。陆北柠重新拖起箱子,抬手抹了把眼泪,对他凶巴巴地说,“周隐,我跟你没戏!”说完也不管男人什么表情,再度拖起箱子,笨拙地往下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发了狠,也报复了他,心里却还是难受,难受到边走边哭。就这么一直下到一楼。陆北柠眼前更模糊了。她分不清自己的难受是到底因被欺骗的委屈,还是因为她说了那句无脑狠话后,周隐没有追来。甚至在这一刻,她脑中只有一个害怕的想法,那就是她好像和周隐真的完了。真的真的完了。这个想法产生不过几秒,一楼电梯突然叮一声打开。陆北柠睁着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看到心心念念的男人,长腿阔步,雷厉风行地走到自己跟前,一只手抢过她的行李箱,严丝合缝地挡住她的去路。好像一瞬间。往下跌落的心又被某根绳索拽了回来。也像是一场闹剧结束,彼此都到了情绪冷却的时间。陆北柠略微仰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周隐眼底不复清透,遍布着红血丝,眼眶也是史无前例地红着,牢牢盯着她。另一只凉到完全没有温度的手,攀附上她的手腕,轻而颤地摩挲着,抛下一切自尊般祈求,“不没戏行不行?”话音落下的一瞬。陆北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那股跃然而上驱力,往前一步,像是六年前,在那个破旧便利店惊鸿一瞥的初见般,莽撞地抱住周隐。而她怀里,如当年一样温热柔韧的躯.体,依旧猝不及防地僵住。不同的是。这次的拥抱是双向奔赴。也是念念回响后的爱意滚烫。周隐下巴抵在陆北柠暖绒绒的发顶,声音颓败,很轻很轻地说,“柠柠,我不想和你没戏。”回应他的,是陆北柠释放所有委屈后,袒露真心的眼泪,和湿哑的嗓音——“周隐,我累了,也折腾够了。”“我们和好吧。”第73章 你总能赌对北浔三月的夜晚, 料峭春寒。冷风铺面打在陆北柠刚哭完的面皮儿上,泛起涔涔地疼,除此之外, 还有男人抓着她手腕牢牢不放的发麻力道。像是生怕她反悔和好这件事, 周隐来到地下停车场, 先是把她塞进车里, 把车锁上,等帮她放好行李箱,才重新回到驾驶位,驱车带她来到小区外不远的药店。药店很大, 24小时营业。周隐买好罗红霉素软膏, 在陆北柠身旁坐下,修白的手挤出一点药膏在指腹, 叫她一声, “过来涂药。”虽然哭完也怨完, 但口头和好这事,陆北柠还是有些不适应。卡了下壳,才有些不自然地凑过去。周隐倒是一如既往地沉稳,用指腹在陆北柠发红的脸颊上,画着圈儿把药膏晕开。凉凉温和的触感,让陆北柠舒适许多。男人清俊的眉头却紧蹙着, 忍不住柔声疼惜地指责, “这么能哭,我看你上辈子就是喷水池里的雕像。”陆北柠撇了下嘴, 鼻音浓重地回怼,“那你上辈子还是池子里的王八呢。”“嗯,我是王八。”周隐轻笑, 腔调悠长又耐着明显的性子,“千年万年都蹲在我女神脚底下等她搭理。”陆北柠被他说得嘴角一抿,眼底抑着稀疏笑意,嗔他,“口蜜腹剑,谁是你女神。”周隐深眸定定看她,眼底噙着蜜意,语气溺着,“嗯,谁问谁是。”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像是山洪海啸平歇后得之不易的弥足美满,陆北柠垂下眼,唇瓣微微向上弯出一道浅弧。明明吵到分崩离析也不过是刚刚的事,可现在却又无比亲密地坐在一起。说不感慨是假的。甚至陆北柠也在怀疑这一刻是不是真实的。周隐涂完一处,正想再挤一点药膏,手边电话响了。电话那边,邝静懵里懵懂,问他刚刚发生什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去。偏偏他开的是公放,陆北柠浑身不自在,也不好出声,就这么侧头看着旁边没太多客人的柜台。周隐淡撇着她,随口说了下情况,“还有点事没处理好,先不回去。”“不回来?”邝静语气大开大合的,“你是指今晚不回来,还是明后天都不回来?”小孩子的声音也在这时冒出来,“小舅舅,我想和你一起吃糕糕!”“奕奕听话,小舅舅这会儿正在处理正事,”说完,邝静又问周隐,“你今天要是不回来,我就不给你留门了,我跟孩子睡觉早。”周隐盯着陆北柠那愈发粉润的耳垂,若有似无地轻笑,“嗯,别留了”陆北柠肩膀一紧,回头别别扭扭地看他。周隐也不躲闪,眸子里蛰伏的潋滟情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本来电话都要挂断,邝静硬是想到什么又嘱咐,“哎,你这次抓紧机会好好追啊,别再像以前一样对不起人家,该卖惨卖惨,该舔就舔,我可不想看你到头来真耍光棍。”“……”陆北柠不自在地别开脸。只听身旁男人懒散地哼笑,“耍不了,放心吧。”电话就这么挂断。周隐唤了她一声,“还差一边没涂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