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欣推心置腹说:“我没跟你开玩笑,年纪越大恢复越慢。”她生老大的时候轻轻松松, 老二跟要半条命差不多。沈乔听很多人都说过。她对自己的身体向来在乎, 开玩笑说:“那干脆不生。”陈欣像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道:“别瞎说啊。”又难以启齿道:“我知道有个老中医, 要不你们去看看?”沈乔伸出手比划说:“我姨, 我奶,我姑婆家的姑姑, 再加上你,一共介绍了四个中医。”长辈们说话还没有这么含蓄, 那几乎是断定他们俩必然有一个有问题。大概心知她从小到大身体不好,揣测是她的可能性居多, 那心里是越发着急。沈乔其实能理解, 但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会试图去改变别人的想法, 因为很多事情都是根深蒂固的, 即使是同龄人的想法也是千差万别。因此她道:“都没什么问题,只是想等郑重的工作稳定下来。”大学生有什么不稳定的,那一毕业哪个不是直上青云, 陈欣越发不能理解, 不过说:“你们自己商量好就行。”心里更加担忧她男人不愿意,毕竟谁不在乎香火。沈乔也不再提这个, 两个人说着老朋友们的事情。很多人在她下乡以后都失去联系, 但对没有离开沪市的陈欣来说每个人都是了如指掌。她讲得是眉飞色舞, 忽然说:“汪游你记得吧?”沈乔眼睛不停转着,半晌说:“有点印象。”陈欣提醒道:“以前咱们班的,他爸原来不是去农场了吗,刚复职没多久。”多年前的轮廓渐渐清晰,沈乔道:“想起来了,他爸是大学教授对吗?”陈欣点点头接着说:“他跟着他爸在农场,在当地也是结婚生孩子的,高考一恢复他就考上了,全家都搬回来。他媳妇一个字不认得,现在在供电所上班。”那可是多少挤破头都去不了的好单位啊。沈乔感慨道:“没有抛弃糟糠,挺好的。”陈欣要说的哪里是这个,神秘道:“你下乡第一年,他爸还没遭殃,来跟我打听过你。”这事她一直瞒着,要不是这么多年过去都不敢提。沈乔波澜不惊道:“哦,他好像是喜欢我。”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总是不遮掩,可这样的不知道有多少,她未必个个都记得。陈欣啧啧两声说:“漂亮就是好。”很多事情上,不可避免有优势。沈乔推她一下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她这张脸也没少惹麻烦。陈欣心想也是,觉得平凡是一种幸运。她就想着这么把日子过下去,尤其是有两个孩子之后。两个人说着话,到晚饭时分才分开。陈欣抱歉道:“本来该招待你的,不过孩子没我不肯吃饭。”沈乔没放在心上,不过说:“你爱人哄不住吗?”陈欣摆手说:“他哪行啊。”男人都这样,带孩子能指望上什么。沈乔也就不再说什么。她沿着大路走,就看到郑重站在招待所门口。她大步过去说:“你不是跟梁子出门了?”郑重道:“刚回来。”想去接人,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沈乔道:“没事的,这儿我倍熟。”冬日里天黑得早,沪市舍得开灯,四处照得亮堂堂。但郑重还是很操心,握着她的手说:“不冷。”沈乔穿着四件衣服,围巾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她道:“我刚刚看见一家羊肉汤店,咱们去吃吧。”两个人说着话就走,到店里点完菜坐下来。左顾右盼等着上菜呢,有人迟疑喊道:“沈乔?”土生土长的地方,会遇见熟人也不意外,沈乔回过头看,眼神里全是陌生,好在是刚刚才提过的人,她很快反应过来说:“汪游?”汪游心想她居然还认得自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情一下有些复杂,不过说:“好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乔寒暄道:“上个礼拜。”又看向他旁边说:“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汪游侧过头看,媳妇那种在大队养成的胆怯又出现,她对外界总是这样害怕,当年却能勇敢地保护他。他熟练地介绍后又聊几句才说:“那我们先走了,有机会再聚。”郑重罕见地先应下来说:“一定。”在社交上向来是沈乔包办一切,她不由得狐疑地看过去。郑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源于雄性之间的竞争却让他一眼就从汪游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他道:“你放多少辣椒?”羊肉汤里头当然是多多益善,沈乔放一大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上下打量着人。郑重简直是坐立难安,屁股下有针扎似的,吃得更加沉默。看上去怪怪的,沈乔向来能敏锐感知他的情绪,还是追问道:“怎么了?”郑重小心翼翼打听道:“你们以前很熟吗?”沈乔道:“他好像是我后桌。”重遇故人,回忆更加清晰起来,她说:“成绩很好,为人也很和善,是班里的小头头,性格很活泼的,要不是后来他爸出事,现在估计还是那样。”经历过苦难的人不一样,生活在每个人身上留下痕迹。她多少可惜道:“看得出来,他这些年也不容易。”郑重闷闷哦一声,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道:“但他还是能考上震旦。”那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沈乔点点头说:“可不是,挺厉害的。”不过话锋一转说:“但我觉得你能考上大学更厉害。”一瞬间,郑重觉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是无所遁形。他咳嗽一声,背不自觉挺起来说:“也没有。”沈乔戳着他的脸说:“那我接着夸别人了?”小样,跟她打什么马虎眼。郑重只能讨饶道:“还是夸我吧。”沈乔咯吱笑,被辣椒呛了一大口。她猛灌茶水,只觉得温热让全身都烧起来。郑重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小心点。”沈乔眼泪都咳出来,摆摆手表示没事,两个人吃过饭迎着风到江滨散步。夜里还是有汽船鸣笛,码头人流如织,小摊贩们兜售着商品,烤红薯的味道香飘千里。郑重看到红薯都会停下来买,剥开皮咬一口说:“是北边的品种。”沈乔吃不出什么区别,试图评价说:“这个更甜。”说起这个郑重的话就多起来,什么父体杂交的话又是一大堆。沈乔茫茫然把大半个红薯吃下来,把黏腻的手擦干净说:“你这样教,我也不会变成高徒的。”就像郑重的语文水平也没有很大进展,夫妻俩在专业上都没能给彼此太多影响,毕竟他们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郑重连忙止住自己的长篇大论,改口道:“要不要再吃一个?”沈乔的胃口向来不大,摇头说:“有点冷,咱们还是回去吧。”江风猎猎作响,几件衣服都快挡不住。郑重想脱下自己的大外套给她,被瞪了一眼没敢动,只得加快步伐。沈乔被他带着走,明显超出自己平常的速度,觉得连脚底都在发热。她不知怎么想起“亡命鸳鸯”四个字,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快乐。作者有话说:明天见~第100章 怀孕快乐总是很短暂, 很快就到开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