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简行这句话。程星临停顿了一下。简行抬起手腕看表, 倒数：“十……九……”“学长！”程星临本来想说，跟你走。但是他要脸。所以折中了一下，程星临吞咽口水, 温和道：“你的房间，可不可以借我一下？”简行似乎对这种折中有一点不满, 但还是问：“哪个房间？”“就是，学习imo那个房间……”程星临说, “借我排练节目, 行不行？”听到程星临说得这么清楚，简行的嘴唇流露出一丝笑意：“可以, 但是……”“但是什么……？”程星临小心翼翼地问。“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简行说。程星临：“什么条件？”“以后有任何困难，不高兴的事情, 你直接来找我。”·“没有不想找学长。”程星临辩解道，“就是觉得……也不能任何事情都依赖学长……”“那是另一回事。”简行说, “如果你要想自己解决, 也可以——就像你今天上午说选题要自己找那样。”“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愿意让你自己去解决。”简行说，“但是, 不能让我不知道。”他早就看出了程星临不喜欢依赖别人。比如说，为什么戴着口罩这个秘密，程星临就没有告诉他。他想让程星临全心全意地信任他。首先，就要从程星临愿意告诉他做起。“能做得到的话。”简行晃了晃手中钥匙, “房间就归你了。”钥匙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是悬挂在驴面前那根胡萝卜。诱惑得程星临抬手抓过那串钥匙。程星临：“……好。”下一刻, 简行松开了自己手中的钥匙。程星临看见钥匙往下坠落, 连忙眼疾手快地勾腰握住——就在他握住钥匙的刹那, 简行也再一次拉住了钥匙线绳的顶端。绷直的长线把两个人的手掌连接起来。程星临抬眸看简行，看见拿着长线的简行一个倾身，贴在程星临耳畔：“欢迎你，加入我的秘密基地。”·夜晚的凉风拼命地往程星临这边吹，但是根本吹不走他脸上的热度。这种热度一直持续到他走到旧教学楼五楼那个小教室面前。简行和他一直一人拿着这个线绳的两端，走到小教室门口的时候，简行忽然问他：“你开还是我开？”程星临：“我想开。”简行闻言放开了线绳。程星临抓着那把钥匙，才真的感觉到一阵紧张。他为什么要说自己开？？？会不会过于主动了？？？而且……简行这个房间，没有任何的别人进去过。今天，程星临就要第一个走进这个房间里面了。程星临紧张得差点门锁都打不开，还假装镇定自若地推开门，走了进去。一推开门，里面一股非常好闻的柠檬香味传出来。窗户半开着，掀起窗帘，吹进温柔的风。里面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微积分的书，数论，几何的书依次摆放在对着窗户的桌子上。一支笔还摆在桌上，好像有人刚刚使用过它。这里明明应该很久没有人用过了。程星临指尖拂过桌面，抬起来看看——可是一点灰尘都没有。程星临刚刚看完指尖，顺着指尖看向桌面——忽然看见了一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这台笔记本电脑是很老的机型了。但是……今天下午简行带他去电教室的理由，难道不是用电脑吗？如果这里有电脑，为什么不直接带他过来呢？因为没有网吗？程星临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就在屋子里面，就有wifi的分线盒。那……就应该不是因为没有网这个理由。程星临一边思考，一边沿着桌子走了半圈。这半圈角度变换，他看见电脑边贴着一张和桌子颜色相仿的便利贴。便利贴上是成年人不算好看的字体。程星临判断了一下，感觉这张纸条应该是一个学校的保洁人员写给简行的。上面写已经帮简行打扫干净了，钱就不用了，上次他给带的橙子很好吃云云。程星临看完纸条。明白过来——简行应该是，为了带他过来，特意找人打扫过。那下午不带他过来……是不是也是因为觉得这里不干净……？程星临忽然发现，便利贴上不仅写了留言的日期，还画蛇添足地写了留言的时间。程星临瞥了简行一眼，见他还在门口，便小心地把便利贴拿起来，刚准备辨别留言上的时间。就听见——简行所在的门口，传来一声“咔哒”轻响。简行，把门锁了。·锁……锁门是要做什么？话说纸条留言时间还真的是他们从电教室出来之后……不对，关键还是，锁门要做什么？？程星临缓缓放下自己手中的便利贴，看了一眼简行。简行却没有看他，而是走到门口，拉开了书柜。“桌上都是数学书，看了可能有点犯困。”简行随口说，“可以坐沙发。”程星临紧张地点头，乖乖地放下自己手中的便利贴，然后坐到了沙发上。简行在书柜里面翻找，拉出一个装了几个小罐子的纸箱。简行问：“喝一点茶吗？其实还有咖啡——但是你胃不好，咖啡就算了，发酵茶还可以，红茶还是白茶？”程星临：“……红，红茶吧。”听到程星临这么说，简行从善如流地到一边烧了开水。冲泡一杯茶，端到程星临面前。“给你。”简行把一杯茶放到程星临面前，“柠檬红茶。”简行把红茶放到程星临旁边，然后挤着他的小沙发坐了下来。深凹的沙发让程星临陷进去了一点，他呼吸有些紧张。红茶袅袅的香味。房间门上好的锁。外面的夕阳落在简行肩膀上。那接下来……是不是该发生一点什么了？确实应该发生一点什么了。简行把程星临随身携带那个线圈本打开，认真看了一下，然后递给程星临，说：“这个台本里面老师已经帮你把平仄写好了——不过，句读可能是考虑到个人风格，所以没有写上。”“我们可以直接从句读入手。”简行说的句读，并不是要重新把诗歌分成一句一句的。而是看一下每一句的起落顿挫应该在哪里。程星临看见简行塞过来的本子，本来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个门锁上，但是几乎是下一瞬间，他赶紧接过简行手中本子。按照下午他们工作的顺序，简行继续帮程星临找各种各样的参考视频还有背景资料。然后由程星临综合自己的喜好，为这首诗的朗诵断句。程星临有个优点就在于——他非常容易进入心流的状态。哪怕他上一刻还在纠结门锁的问题。但是下一刻，他拿到了这件正事，他就会立刻投入完成正事的状态里面。两个人花了一节课时间，将这首诗歌的“句读”给分好了。下课前，云若蓝打了个视频过来，问他们情况。云若蓝背景是嘈杂的医院，塞着个蓝牙耳机听程星临对这个串烧诗的理解。听完整段之后，云若蓝摆出一个心旷神怡的表情，冲程星临比划了一个拇指。“不过，行路难那个地方，我觉得还是有点问题的。”云若蓝说，“我听听我对这首诗歌的朗诵，然后看看有没有启发。”“好。”程星临马上摸笔，准备把老师的朗诵给标注下来。他手刚刚在桌子上划拉了一下，就有一支笔递到他的掌心里面来。简行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写。云若蓝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朗诵给程星临听，程星临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把一部分改掉了。又念了一遍给云若蓝听。“妥了。”这下云若蓝总算是舒服了，“这节课任务这样就完成了，最后一节晚自习练整体，明天抽空我给你看看动作？”“好！”得到了云老师的认可，程星临也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正好铃声响了起来——第一节晚自习结束，二三节有课，他和简行都要回去上课。一节课时间完成了一个很艰难的任务，两个人心情都不错。简行收拾好东西，准备和程星临出去。走到门口，他拧了拧门把手。简行：“……”门锁了？他锁的？什么时候锁的？简行脸上闪过瞬间的困惑，没有逃出程星临的眼睛。程星临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锁门只是简行无意而为之的行为。并没有任何的其他意思。其实想想也是这样。简行这种正人君子，一般来说也不会有其他的意思。程星临知道自己因为“简行锁门只是偶然”这件事情而失落其实没什么道理。但他还是有点失望地垂了垂眼睫。简行问：“我……刚才锁门了吗？”“是吧。”程星临一边失落，一边给简行找借口，“不过学长可能是……觉得怕有人过来打扰，应该锁一下门，所以，就顺手锁了？”“应该锁一下……”简行回忆了一下，“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确实觉得应该锁一下。”程星临沉默地点了点头。“你知道吗？我使用过这个教室402次，但是出现觉得应该锁一下，和真的锁了一下。”简行回过头，认真看着程星临，像是报告什么严肃的数学发现那样，对程星临道：“刚刚，都是第一次。”·402次。你们搞数学的都能记得这么清楚吗？？？不过……好像重点根本不是402这个庞大的数字。而是“第一次”里面的“1”。程星临垂着的眼睛能看见——简行指尖也红了。简行是有点……指尖红。简行今天一直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比如他现在看到程星临看着他的茫然的脸，心中也有一阵紧缩的感觉。看到程星临帮助小猫，他觉得他们可以成为朋友。然后在游乐园，他说出程星临应该站在聚光灯下，是出于对他人格的喜欢和信赖。但是今天锁门呢？也是出于朋友的感觉，或者是……信赖吗？比如今天跟他一起来这里的是潘阳文或者亚姐，他也会随手……锁个门吗？接触越深，越觉得程星临好像和什么潘阳文还有亚姐之类的人完全不同。“对了。”简行忽然说。程星临抬起头，看向简行。“你等会儿记得把物理书拿过来。”简行说，“我答应过你们物理老师的，我给你补习。”·……还以为学神会说什么。听到学神这么说，程星临赶紧点了点头。简行：“那回去上课？”程星临继续点头。简行非常淡定——只是在拧开门锁的时候，往右转动了一下没能够动起来，然后又坚持不懈地往右转动了一下。连转两下后，简行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一件蠢事。他哭笑不得地往左拧门锁，打开门锁，将两个人放了出去。程星临面红耳赤地回到班上，刚刚一进去，杭亦通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伸出手，向洛悦阅。洛悦阅及不甘心地，掏出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辣条，放到杭亦通手上。然后，她转过身，恨铁不成钢地搓了一把程星临。“临哥，你可是校霸，你不能每次见到学神都脸红，你造吗。”洛悦阅搭在他肩膀上，“你要邪魅地，攻略性地，拿下他。”什么叫邪魅的，攻略性的……洛悦阅这话不仅程星临不满意，杭亦通也非常不满意。杭亦通啃着刚才洛悦阅给他的辣条，摆摆手：“我看你真的是从来没有认清过现实，我们临哥这样的，只能是乖，怎么可以说是邪魅的呢？”杭亦通：“认不清现实，就导致了你的赌运完全不行，看吧，我说了临哥回来绝对脸红，你都没清楚。”“很好。”程星临听了一会儿，明白了，“这是敢拿临哥作为打赌对象了，是吧？”这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程星临直接上去一个锁喉，把杭亦通的辣条收缴了过来。还剩三分之二，硕果累累。程星临坐下，拉了根战利品出来。刚准备上嘴咬，就听杭亦通问：“不过，临哥，你最近和简神，是不是突飞猛进啊？”程星临刚刚把辣条咬进嘴里，可能是太久没吃辣，他被辣得呛咳起来。好不容易咳完，程星临往杭亦通嘴里塞了根辣条，怒道：“关你什么事？”·杭亦通被塞得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把辣条吞下去。还想问程星临话，但是游淮已经走了进来。让大家翻开书，开始讲课。两节课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程星临收拾好过了两节课了，刚才的插曲也过去了，程星临走进房间里面的时候。简行已经坐在里面了。烧水壶在咕噜咕噜作响，他面前是一杯泡好的柠檬红茶。散发出红茶热腾腾的香味。好像时间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变，还是停留在两个小时之前那样。程星临本来非常正常的耳朵，瞬间又泛红了。简行的指尖也不知道是被烫的，还是别的原因，也有点红。“来了？”简行招呼他，“喝点红茶还是直接开始？”“我，我直接开始吧。”程星临拿着本子，站在窗户边去。这节课是要开始正式练习了。程星临必须保证每一次都全情投入，以一种激情澎湃的状态念古诗。但是站在窗边，看着简行。程星临尝试了几次，却还是觉得有点放不开。毕竟简行和柠檬红茶的香味都太过于明显。挤在这个小房间里面。直接挤走了程星临的注意力。程星临也尝试过一直看着本子，但是只要稍微往简行那边看一下，看见他专注的目光。程星临又会紧张起来。“你是不是紧张啊？”简行也发现了程星临的不自在，“别紧张，那我不看你了。”说着，简行从桌上拿了一本数论和一支铅笔，低头就想勾画。程星临站在窗边，他手中拿着线圈本，看着低下头的简行。简行冷白的后勃颈从校服领子后面探出来，低头时，这几天积累起来的温暖感觉一扫而空，属于简行特有的冷意支棱出来。程星临不喜欢这么冷的简行。“学长。”程星临问。简行缓缓抬起头，看向程星临。程星临：“如果可以的话。”程星临双手捏紧了书页边角，认真问：“你能不能一直看着我……”·简行：“……”简行毫不夸张地说，程星临说这句话的刹那，他有一种心脏被重锤了一下的感觉。简行手中的铅笔被骤然紧握，如果不是不锈钢外壳还算强大，或许就直接被折断了。简行喉结滚动，哑声道：“好。”简行郑重：“我一定。”得到了简行的承诺，程星临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不再努力去察觉简行的存在感。而是努力进入状态。——他想，把最好的自己在简行面前展示出来。这就是他目前的唯一目标了。把这个目标放置在前面，程星临也放开了很多。他努力地将自己融入了诗歌朗诵每个阶段的李白，随着他起伏落升，最后诵读出不改。程星临停下来的时候。他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简行已经举起了手机。与此同时，手机里面爆发出一阵掌声——云若蓝手掌都拍红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好的状态啊？？？绝了绝了，真的绝了！！！”·程星临很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怎么和云若蓝说——他是因为在简行面前，所以才有这么好的状态的。程星临受之有愧地接受了老师的夸奖。然后云若蓝来给他挑毛病——也没有什么好挑的，背稿是接下来的第一目标，然后就是发音生涩的地方还要再慢慢练。最后就是——“今天可以不练习了，要保护好自己的嗓子。”挂断了云若蓝的电话，简行从旁边递过来一杯柠檬红茶。程星临喝了一口，就赶紧从书包里面拿出物理课本。简行本来还想问程星临累不累，这下也不用问了，自己坐到地上，拿出那只铅笔，开始给程星临补讲今天的物理。物理这个东西，博大精深，基本上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练习结束时晚自习还剩了半节课，但是两个人完成物理补习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最后程星临把今天的知识点都弄明白了，简行才放下自己的自动铅笔。“学长。”程星临低头做简行给他勾出来那道题，不由得赞叹道，“你真的好会讲，我们老师讲物理，我经常都听不太懂，但是今天完全懂了。”简行笑了笑，没说话——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今天讲得很好。物理是个很成体系的东西，单拎出来，虽然一时可能明白了，但是碰到综合性很强的大题，就不一定了。简行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程星临。只是掏出手机备忘录，记录下来了——整理高中物理体系这个待办事项。程星临把简行给他勾画的题做完，才收拾了东西，和简行一起下楼出门。程星临刚刚走到旧教学楼门口，往外走了一步，忽然就感觉脑袋被水滴砸了一下。程星临这才发现。他们在补课的时候，晴了一天的重庆，忽然下雨了。外面的雨还挺大的。学校远处的城镇灯光都被浸润在这片雨水里面。“我进去找找有没有伞。”程星临刚准备进教学楼，却被简行拦住。“学长？”程星临不解。“我一直很想试试这个。”简行说。说着，简行脱下了自己的校服，抖开，架在自己和程星临的脑袋上面。然后，简行小声对程星临说：“跑。”程星临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他马上就听从简行的要求，直接往前跑去。其实程星临以前是不太理解下雨不拿伞顶着个校服片儿跑的。毕竟校服就是个布片，水一泡全湿。但是现在，被笼罩在海盐柠檬味道的校服之下，冷雨的另一侧是简行温暖的身体。幕天席地的大雨里，只有他和简行共享一块挡不住什么雨的校服。程星临忽然就感觉——校服挡雨，真的太好了。两个人就撑着这么一块布料，跑出校门。门口还有很多高三放学的学姐学长在往外面走。两个人快步地踏过这些人身边。帆布鞋恶劣地溅起一些水珠，侵袭了旁边学姐学长伞下的空间。两个人根本没看，继续往前跑。不过，他们没跑多远，雨就越下越大了。简行的校服完全被浸湿，开始往里面渗水。程星临赶在两个人脑袋被彻底淋湿之前，拉着简行闪进了街边一个店铺。店铺开放式的窗口后面就是煮开水的袅袅白雾。明亮的灯光隔绝外面雨水，把室内衬托得很温暖。这是一家特别有名的连锁抄手——“老麻抄手”。“学长，我请你吃抄手，等雨停好不好？”程星临撩起头发，问简行。湿发往后一推，搭在头顶上的手腕骨节突出，白得发光。简行看得楞了一下，刚想说我请，程星临却已经把手机二维码拿出来，直接放到扫码机上：“两碗抄手。”“一碗微麻。”程星临帮简行说。简行反应过来，对老板抢白道：“另一碗清汤。”程星临：“……”很好，和学神熟起来的代价就是。剥夺一个重庆人吃辣权利终身。两个人点了单子，就找了个离外面有点近的座位坐下。方便看雨。重庆一下雨就变得很冷，温差十度起步。不过好在抄手上得很快，冒着白雾，飘着香气的抄手能够驱赶走一切的寒意。程星临拿勺子舀了勺汤先喝，简行也喝了口汤，却是放下勺子，抽了双筷子，直接夹着吃。程星临喝完汤，又吃了两个清汤抄手。总觉得有些过于寡淡了。程星临眼巴巴地看着简行碗里面的红汤抄手，几次想开口，但是又作罢了。简行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把自己刚才喝汤尝过一口的勺子舀了个抄手起来，举起来，放到程星临面前。问：“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