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的突骑队伍再强再有克制作用,如果匈奴军队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也难以发挥作用,甚至都没法冲。李敢却嗤笑一声,他受李广的教育,是正统的骑射部队拥戴者。这些日子来,他听了不少对于突骑部队的吹捧,心中还是有些堵的。眼下见霍去病都皱眉不敢称有胜算,他就乐着道:“所以说这种情况下还是骑射部队优势大,当真遇见匈奴大军也可以一边撤退一边回击,也让匈奴人吃吃我们吃过的苦头。”霍去病的视线落在李敢身上,有些不敢置信:“你当真觉得遇见匈奴大军,轻装的骑射部队优势大?”重装突骑部队就算没法敌过匈奴军队,在突围撤离的时候至少凭着甲胄能够减少不少损失。匈奴人敢于一边骑马一边射箭回击是因为他们本身就骑射工夫了得,汉军又没有这个优势,逃离时就等于是活动的靶子,怎么还敢想着回击的?李敢被霍去病的分析堵得说不出话,但即便觉出了霍去病说的有些道理,他也仍对自己父亲抱有信心。要知道李广这一次为了证实老牌骑射部队仍能比突骑部队发挥更大的作用,一万骑兵差不多都是他自己带出来的骑射骑兵。“我父亲战场经验比另外三位将领不知多了多少,更别提我们只是在这里纸上谈兵了,他决定用骑射部队肯定就没有问题。”霍去病凝视他片刻,没有与他再争论。“那霍哥哥是觉着这一次四位将军还是不要遇上匈奴军队吗?”曹盈望着沙盘看不太懂,只能通过他们的讨论提出自己的疑惑。李敢在霍去病答之前就咧着嘴抢答了:“当然得遇上,匈奴本部和左贤王部也不过各万人,咱们可以互相联络救援,怎么就不能战一战?如果真不遇上,就凭着驱赶附近的匈奴人怎么获得战功?在战场上寸功未立可比战死沙场更窝囊!”曹盈不太适应他对自己的热情,又向霍去病那边挪了几步,等他发表意见。“李敢这话说得还是有点道理的。”霍去病对事不对人,这一次出击无论如何也是需获得些战果才能让刘彻满意的:“只是我担忧一件事。”他将代表匈奴本部的小旗和匈奴左贤王部的小旗拢在一处:“如果匈奴人那边得到消息两部联合起来合围汉军,别说立战功了,撞上他们的队伍怕不是要全军覆没。”两部联合那可就是近十万的骑兵部队,即便汉军这边可以两相救援也难以敌过。李敢心中一跳,东西两边代表匈奴的小旗被拢在了中间,正面对上的就是他的父亲和公孙敖的部队。真如霍去病所说,那面对匈奴联合军的部队必是没有胜机的,甚至连逃的成功率都很小。不过那片区域地盘广阔,也不一定能遇上吧。李敢心中忐忑,只能祈祷着匈奴人不要想着联军,或是联军了也不要发现汉军。然而很不幸,霍去病的预想成了现实。第83章 逃唯一剩下的想法这一次汉军出击并非秘密, 统筹兵力向匈奴的事情也没有刻意隐瞒,甚至为壮汉军军势还刻意进行了宣传。因此匈奴军队那边得到消息也很快。只不过经了不知多少辗转才让他们获知的消息,他们也不敢确定真假, 只隐约知晓这一次汉军是主动向他们推进, 派出的人数马不是特别多。那也就不需要再琢磨什么应对的方法了,干脆合兵一处, 遇见汉军清剿掉就好了。事实证明,他们这种应对方法极其有效。汉军分四路拉网式推进, 想着可以互相支援避免被各个击破,然而匈奴军队合军却是逮谁吃谁, 连派人求支援的机会都不留。李广军队就不幸头一个撞上了匈奴人庞大的主力军队。不过面对黑压压一片的匈奴骑兵,李将军并没有因畏惧而逃跑。趁着两军还有一定距离,未及匈奴人有所动作, 李广就搭箭上弓,百步外, 一箭将匈奴人中穿得颇为不凡的一位射下马去。引得匈奴军中骚动了一阵。不过这样精湛的弓术和那面写着李字的大旗也让匈奴人瞬间明白过来——领军的人是李广。这又立刻让他们兴奋了起来。匈奴的军臣可汗早就听闻了李广的事迹和名声, 放出话来如果能生擒了李广回大营,赏赐的牛马比杀百人还要多。为了这许诺的匈奴骑兵慢慢围拢了上来。李广招呼着手下的骑兵们不要就此恐慌,又是几箭射出。他无一箭落空,每出一箭就收割一个匈奴骑兵的性命。这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汉军的士气, 他手下士卒齐呼他神武, 将恐惧心压下同样持弓向匈奴人射去。匈奴骑兵们没有用弓箭反击,为了活捉李广,他们只是持着短刀急速向李广的军队这边冲来。于是在迫近李广骑兵部队之前, 匈奴不断有人中箭发出惨叫摔下马去,又被后方追逐上的马匹踩塔而丧命。只是相对于匈奴人以十万计的骑兵来说,被李广军队射杀的死伤根本就不值一提。且当他们真的围拢上来对李广军队肆意砍杀时, 原先被李广笼络起来的军心就溃败了下去。一开始这些骑射士兵还试图用长弓抵挡搏斗,但随着不知是队伍中谁的一声悲呼“他们人太多了,咱们快逃吧”,这斗志就彻底泯灭了。李广望着这如蝗虫般涌上,根本看不到边际的敌人,又四顾周边亲兵都已经动摇着想要逃离了,终于心中叹息一声,大喊道:“撤退!”旗兵连忙挥动旗帜向士兵们发出指挥撤退的命令,然而因为先前匈奴人的一阵冲杀,已有不少汉军士卒奔逃,阵型已经彻底乱了。李广猜得出先前匈奴人不放箭的目的就是在自己,冷着脸不顾亲兵们的劝说要留下来断后。周遭都是自己所熟知者的哀嚎惨叫,李广勉强稳住心神与亲兵们配合着且战且退,但也只能眼见自己的部下们一个个丧命匈奴人刀下。他自己的箭矢已经全部用尽了,只能弃了最依赖的长弓,拔出长刀与匈奴人格斗。只是在马上长刀难以被灵活运用,发挥不出长度上的优势,还让李广身形不稳下被瞅准机会的匈奴人用短刀砍了好几刀。不过为着生擒,他们没有往李广的要害处砍。但伤口越来越多,大量失血也让李广抵抗的力气渐渐流失,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最后看到的便是匈奴人狰狞的笑容。李广被擒。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巨大的网里,网的两段系在两名匈奴骑兵的马身上。这是一支只有十余人的骑兵队伍,大约是以为他已经重伤难以动弹了,所以只调了一支小队出来。而他就这么被兜着不知要被带到哪里去了——总之是不可能将他送回大汉国内了。李广咬咬舌根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却不敢叫这些匈奴兵发现自己已经醒来。试探性地动了动他的手臂,李广发现由于受伤流血,此刻他整个身体都沉重得难以控制。他握拳又松开,重复了这个动作几遍,勉强是将控制力重新拿了回来。然后他在瞅准这些骑兵上一个长坡的颠簸时候,装作是被这颠簸从网上摔落,一路顺着长坡滚了下去。长坡下是一片荒草丛,草长得几乎没过人的小腿。原本兜着网的两个匈奴兵都惊住了,连忙看向其他同伴。“赶紧的,还不快去把那个李将军带回来!”其他人不愿意担责任,怕身受重伤的李广又经了这波折死掉了,便催促着这两个士兵去。而他们就都趁着这时间闲聊休息休息。两个匈奴兵望着已经滚到坡脚荒草丛中,没有任何动静的李广,只得下了马往坡下走,暗暗祈祷李广别真的没气了。李广确实被折磨得够呛。方才滚下来的时候,细碎的砂砾重新将他才长合了的伤口磨裂了,且滚落的眩晕感也在消磨着他的意志。不过他心理记挂着他一定得逃回大汉国,便将这些不适全部都扼制住了,只装作仍是昏迷中的样子一动不动。他在等待机会。听两个匈奴兵的脚步声,李广就知道他们已经离他很近了,借着脸上尘土与血污的遮掩,李广将眼睁开了一条缝。两个匈奴兵都只穿着普通的布艺,弓和箭都放在了马上没有带着,唯一的武器就是别在他们腰间的短刀。他们粗粗看了李广一下,没敢试李广到底是死是活,只想着先将李广带回去再说,便弯下腰来想要将李广抬着回去。李广等着的就是这个时机,他调动了全部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夺了一人的匕首。在这个人反应过来之前,李广就已经用他的匕首划开了他的脖颈,甚至都没有让他发出呼声。另一人受惊正要呼喊,就已经被李广手肘猛地击在了面上,疼痛还没有完全传递至他的脑袋,他就已经和同伴有了相同的命运。李广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没有再耽搁时间,直接弓着腰逃离。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等剩下的骑兵发现状况,很快就会骑马追来。且他对于这里的地形也完全不熟悉,根本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回到故国的方向。但是他仍然不愿放弃逃离,李广选定了与先前匈奴兵前行相反的方向就将心中的所有担忧的扫了出去,只憋着一口气跑着。跑出了一段后,危机到来了,匈奴兵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毕竟他们是骑着马在寻找李广的,一发现自己两个同伴被杀,立刻就分头来抓他了。往李广这个方向来的只有两个骑兵,如果换作从前李广正常有弓箭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担心。然而此刻他满身是伤,勉强维持逃离的力气就已经很不错了。且他也没有最熟悉的弓箭,只有一把刚刚从匈奴人那里抢来的短刀。如果不是匈奴人仍抱着想要生擒他的愿望,此刻早就可以将他射杀了。马蹄声越来越近,李广奔跑的脚步却越来越慢,他咬着牙不愿停下,却完全无法与马匹来比速度。在这样极度紧张的状况中,李广又不慎跌倒了,这让他完全陷入了绝境。因为他连爬起的力气都不剩下了,只能就这么屈辱地脸趴在地。然而就是这时候异变突生,李广听到身后一声惊叫,马匹长嘶声中夹杂着咒骂声。先前追逐自己的马蹄声竟是远离了。李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搞清楚状况,费力地想要翻身看看怎么回事。“李将军。”他听见了熟悉的汉家口音,是一个男人嘶哑的声音。这几乎将李广激出泪来。三四个人将李广扶了起来,李广这才发现原来接应自己的也只是一支残兵,一共也就只有八个人。方才唤他的人满脸疲惫,脸上沾着血迹——正是公孙敖。终于见到了自己人,李广有些激动,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孙将军为何要将另一人放走,他如果去通风报信我们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