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褚长隐好似看到了什么,从嘴里溢出一声轻笑,“要我说,不够喜爱才会思之又慎,权衡利弊,若是你足够想要得到一个人,那根本没有工夫在这上面想东想西,便会费尽心思。”他垂下眼睫,语气上扬,“含章,若是珍宝,它可不会等到你想明白。不如,你看看前面。”裴恒昭将目光放到空地上,赢了的祝陈愿在回去时,旁边有一个男子叫住了她。两人隔着一些距离,好似相熟,在交谈着什么,他看见祝陈愿笑了。他脚步往外移,刚才的欢喜蒙了一层尘埃。褚长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火上浇油,他凑近一字一句说道:“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他叫陈怀,明州海商世家的小郎君,为人虽乖张,却肯为看中的人一掷千金。”他听着裴恒昭略显急促的呼吸,勾唇一笑又说了下去,“更要紧的是,他如果盯上了哪个女子,基本没有不能得手的,毕竟人长得不错,嘴甜手松,为人又豪气,肯舍得下面子。含章,你觉得珍宝是喜欢这样的,还是喜欢什么都放在心里的呢。”裴恒昭默然地看了他一眼,话语冷硬,“你不要将人想得那般肤浅,别无端揣测旁人的心思。”若是他的手没握成拳头,褚长隐就信了,不过看着拱火不成,他无法看戏,靠在椅背上,只说了一句,“反正心里着急的又不是我”,他啧了一声,身体越发放松,“反正是谁都可以,又不会少了我这顿酒,你说是吧。”褚长隐哪怕在寺院里浸淫那么多年,说出来的话依旧不中听,别人不想听什么,就专说什么。他还理直气壮,说是佛祖让他来点化凡人。裴恒昭努力压抑着脾气,面无表情地回他,“那还真说不定,你放心,我若是成亲了,别说喝酒,连席位都没有你的份。”在他眼含霜刃的眼神下,褚长隐闭上嘴巴,不识好人心。作者有话说:好想看他和假想情敌打起来。文中蹴鞠参照百度和《事林广记》第59章 梅子醋被裴恒昭默默注视的两人, 其实倒也没有他想得那般其乐融融。“表妹!”祝陈愿听到背后的叫声,脑里有一瞬间想要立即快步往前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他。可是迫于无奈, 还是缓慢转身挤出一个笑脸来, 装出很惊讶的表情。“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怀样貌中上, 眼睛狭长, 薄唇, 眼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更衬得他不像个好人。“别装了,你从小到大哪次看见我有那么高兴过。”祝陈愿收敛起脸上的表情,两人岁数差的不多, 陈怀打小就是猫嫌狗厌的性子, 嘴巴毒,还爱捉弄人,没一点当哥哥的样子。不是捉虫子,就是出海时拿海蛇吓人, 她哪里对他能有好脸色, 不过近几年,陈怀进了商队历练, 倒是沉稳了不少,可根深蒂固的印象难以更改。陈怀感受到看台上的目光, 倒也没有多留她, 毕竟他不怕所谓的名声, 也要顾着祝陈愿的, 大庭广众之下亲戚间说个话还真不至于怎样。他特意抬高了声音, 让边上的人能听见, “表妹,我爹托我有事,找你说一声。”不知道陈怀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没说话。只听见他匆匆说了一句,“碰巧在这里遇见,明日上门拜访。”转身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走了。祝陈愿一头雾水,这不是已经寄信说过了,怎么还要再说一遍,陈怀今日好生奇怪。她想不明白,踱步走到不远处的宋嘉盈几人那边回了观礼台,心里想不明白,索性抛开,陈怀这人的心思难猜。她们的白打结束后,紧接着就是男子打马球,再是齐圆社的蹴鞠。一到打马球时,边上原本说得正热闹的女子们纷纷安静下来。场上约有三四十名男子,全都裹上角子拳曲花幞头,一半穿青锦袄子,一半红锦,皆穿黑靴,旁边是高头大马。褚小满看到这马,就心痛,“马匹租赁一次得要一贯多呢,这四十几匹马可就要五六十贯,要我说打驴球也是一样的。”旁人齐刷刷看向她,茅霜降瞟了一眼,“你觉得骑在驴上能好看吗?”褚小满看着骑在高头大马的男子,也没有办法昧良心说好看。果然这些男子上马后显得人也精神了不少。大家都插了一嘴,只有祝陈愿呆坐在那里,她觉得自己好奇怪,明明场上有那么多的男子,身形高矮大差不差,可她就是一眼在那么多人里看见了裴恒昭。好像鹤立鸡群一般,很是显眼。坐在旁边的宋嘉盈想跟她说话,结果发现她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下面,拿手拍了拍,调侃道:“你在看什么?莫不是在看哪个小郎君。”宋嘉盈原本只是说笑,却见她默不吭声,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赶紧将头凑过来,语气压低且震惊,“不是吧,下面真的有你心悦的小郎君?!”“我不知道。”祝陈愿现下倒是没有羞赧,她看别人的事情很透彻,可一到自己身上总觉得很违和,下意识否决。宋嘉盈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她将头挨在祝陈愿身边,十分小声地说道:“快,你先指给我看看,到底是哪个小郎君,别的事情晚间回去再说。”她心里跟有蚂蚁在抓一般,虽然很想现在就知道,但这里人多眼杂,女儿家的心事怎么可能在四面漏风的地方说。祝陈愿低头干咳了一声,有些犹豫,突然开始脸色发红,没吭声。“哼,如今你有心事对我都不说了,你瞧我,可是什么事都跟你说的。果然你认识了那么多美人,对我这个旧人就生分起来了。”宋嘉盈环抱双臂,假作怨念,拿眼睛斜着看祝陈愿,又哼了一声,“你的小心思我还不明白,定是又在心里藏了很久,现在才露出马脚来被我看见。你不说,那就别说。”见她还不说话,自己败下阵来,拉着她的衣袖,眼巴巴看着,“你就告诉我吧,你不说我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祝陈愿最怕她这样胡搅蛮缠,心里动摇,别扭地说道:“是左边那个朋头。”打马球的两队都会选出朋头,先进行一场小打,左队的朋头是裴恒昭,而右队的是陈怀。宋嘉盈来回搜寻,才看见手执彩画手杖的裴恒昭,她眼神还不错,此时犀利地打量着,光看相貌,真是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她就算再挑刺也无法否认,样貌确实不错,至少与祝陈愿很相配,不过她倒要看看,这人除了相貌,到底是怎么入她姐妹眼的。宋嘉盈憋了一口气,跟她悄声说道:“我现在看看,这人还有哪里好的。你等我看出点名堂来再跟你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多了去,样貌好有什么用,有些还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呢,白给人都不要。要是被她看出点不好的东西来,宋嘉盈指定得骂醒祝陈愿,在她心里,岁岁配个王公贵族都使得,不能被区区皮相给蒙蔽了眼睛。她努力瞪大双眼看场上的比赛。场上,两队的朋头相隔不远,裴恒昭知道旁边的是陈怀,面无表情地拿帕子擦拭自己的球杖。倒是陈怀挑眉一笑,添了几分邪气,“你就是裴恒昭?”明明是疑问,他却格外笃定。裴恒昭侧头看了他一眼,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冷漠回他,“正是。”两人互相看对方都莫名的不顺眼,陈怀上前一步,将球杖抵在手底下,扯出一个笑容来,嘴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听说你为人正派,文采斐然,最是君子不过。怎么,也会被女色所惑?眼睛就差没掉出来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伪、君、子?”陈怀的语气很轻快,却又包含嘲讽和轻蔑,意图激怒眼前的少年郎。若是真如他所愿,三言两语就被激怒,那,呵。毕竟他可不是平白无故来的汴京,他姨母陈欢的一封书信让家里挂心,给岁岁挑选夫婿的事情自是重中之重。信里写了看中一人,各方面都不错,就是不知背后为人如何,放心不下,不知家里有什么好方法,能够试探一二。家里人最近都忙,且手段花招都没有陈怀来的多,自是指派了他这个小霸王过来一看究竟。若是好,那就再商议日后,只看缘分如何,若是不好,自然不能入火坑,得另寻他路。连着打探和跟了不少天,倒是真让他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裴恒昭恍若没听到这些中伤的语言,反而勾唇浅笑,语气平静,“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君子了,且,陈郎君难道就坐怀不乱,遇见美人也必是目不旁视,那想必圣人这个名号合该用来称呼你才是。”他转过身,将球杖握在手上,翻身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怀,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何必与我费口舌之争,便是赢了又如何,更何况,你也说不过我。倒不如打一场,也好让我这个伪、君、子心服口服才是,我要是输了,你想说什么都随你。”裴恒昭自小除了读书以外,马球射箭练武样样都不落下,很少有人能在这上面胜过他的。他自然不怕,语气坦然自若,在外人看来,两人好似都是在心平气和话家常一般,从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剑拔弩张。陈怀抬眼看他,扯扯嘴角,笑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不然我可不会怜香惜玉。”裴恒昭收起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聒噪。左队的朋头先打球,若是将球过门入孟则为胜,右对的则向前阻止。他手执彩画球杖,等小童放好了球,裴恒昭稍微调整姿态,没有丝毫犹豫,球杖将球打到远离地面,两朋开始争夺球,只等将球送到再次朋头杖边。陈怀自是不甘示弱,快马扬鞭,从数人中间直接超过去,找准角度用球杖将球踢到彩门的远处,那里又是红队的腹地。得意洋洋地看着裴恒昭,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只能耍嘴上功夫。裴恒昭挑眉,他握紧缰绳,驰骤如神,从围着自己的红队快速撤出,改由从弯道骑着马到前面,风将他青色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马上的身形却岿然不动。很快陈怀也追了上来,与他并肩同行,速度不落下乘,嘴上却不饶人,“你怕不是只有这点子能耐。”裴恒昭懒得应他,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猛地调头,双脚夹住马腹,单手牵绳,俯身往旁移去,眼神快准狠,脸上神情坚毅,球杖将球从别人的杖下勾出来,驰骤击拂,风驱电逝。他一直左右闪避,哪怕陈怀过来抢,他依旧稳操胜券,临近了门前,一棒直接入孟,球飞旋在门上,良久才落地。一时,都是叫好声。裴恒昭转头看一旁的陈怀,做了揖手礼,嘴上不急不缓地说道:“陈郎君,承让承让,看来,还是我这个伪君子技高一筹呢。”陈怀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还是有点能耐在身上的,不是那种穷酸气满身的人。他才不会夸裴恒昭,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如今你是赢家,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昂头,牵着马准备离开,才刚拉缰绳,腿夹住马腹,底下的马就跟受了惊一般,开始往前狂奔。陈怀心里一惊,大喊让他们让开,手上紧紧拽住缰绳,血迹渗出,狂马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想停下的意思。眼见就要往边上的看台冲去,陈怀做好了跳马的打算。就在众人惊慌逃窜之时,裴恒昭却反其道而行之,一拎缰绳快速跑了过来。等靠近狂怒的马后,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准确抛在马的头上,遮住双目的马看不见后,渐渐停下步伐,驻足不前。裴恒昭不喜欢幸灾乐祸,而是指着马上流血的地方说道:“马在行进过程中受伤,你夹住它受伤的地方,才会让它狂奔不止。以后遇到此事,只需用衣服蒙住它的眼睛,就不会再走了,不必生拉硬拽,除了受皮肉之苦,也不能让它停下半分。”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接着说道:“你手受伤了,骑着我的马去那边疗伤,我牵着它去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