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圆哥儿睡了没有?”“睡着了。”无咎素来是个言简意赅的人,说完这句,也就没有别的话了。惹得徐阿牛嘀咕道:“小花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你也没别的话,我都要被憋死了,真是想狼哥和老倪。”倪脍和骑狼追着江宛去了。他们留下保护圆哥儿,也等着殿下的下一步指示。偏苦了徐阿牛,像是和两个哑巴和一个喇叭待在一起。圆哥儿哭起来嗷嗷的,没个歇的时候,怎么哄也哄不好,就是吵着要娘亲。还好他能听得进无咎的话,无咎为了让他安稳些,骗他娘亲去山上摘山楂给他做糖葫芦了,还说是因为他太小,没办法爬山,所以才没有带他去。圆哥儿从此嚷着要爬山,无咎又骗他,练过武功的人才能爬山,圆哥儿就问什么时候能练武功,把他们烦得受不了。无咎尤其烦,因为他要与邱瓷扮作夫妻,邱瓷虽比他长得漂亮,却实在高他一头,他不得不穿起了裙子,穿裙子倒没什么,就是太累赘了,简直一步一个跟头。无咎的脾气就更差了。他们为了躲避追捕,在驿站藏了多日,这个小小的驿站内有乾坤,地窖狭窄,地窖中却有地道直通山中,那日江宛引开护卫后,圆哥儿就被无咎抱着躲进了地道中。徐阿牛总是念叨,夫人当时为什么不肯和他们一起走。无咎就告诉他:“只有夫人留下,圆哥儿逃走的机会就更大了。”此时,徐阿牛就会说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圆哥儿被提起伤心事,又会哭着喊娘亲。无咎被吵得心烦,又气出一张死人脸。邱瓷……只有邱瓷一切如常,他可能不光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后来驿长给他们找来一辆马车,他们往浚州城去了。徐阿牛他们为了应付圆哥儿,可谓焦头烂额,手忙脚乱。江宛可不就过上了好日子。那日追捕倪脍不及,熊护卫一回来就下令搜驿站。可他们上上下下找了一圈,还是没发现圆哥儿。驿长吓得脸都白了,当即给熊护卫跪下,说自己绝对没有藏起歹人的胆子,也不知道歹人往哪里去了,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有家中老妻来给他送饭,一对老夫妇抱头痛哭。只能说,演技都很好。江宛都看呆了。熊护卫最终放过了他们,因要赶路,没多留就走了。江宛的待遇一下变得很差,护卫们看她看得更严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原来那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变了,身边的人都对她怀有硬邦邦的敌意。江宛因此确实不自在了一个时辰,然后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没有孩子在身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每次熊护卫看她,她脸上的表情总是平静安然的。江宛还劝他:“事已成定局,你们能做的也不过两个选择,一杀了我,二把我送去碰碰运气,我与北戎大王子是故交,在他面前很有几分面子的,你们这一番算盘肯定不会落空。”熊护卫懒得搭理她。毕竟他们也只能这么办。阮炳才对她倒没有几个护卫那么疾言厉色,要不说人家能做三品的御史呢,为人这叫个圆滑,这叫个城府深,怪不得能腆着脸弹劾江宛吃烧鸡,整整弹劾了三个月。他们在浚州城中停留时,阮炳才与她悄悄道:“夫人,我看你这事办得不太地道啊。”江宛明知故问:“大人何出此言?”这女的脸皮太厚了。阮炳才甘拜下风:“你把圆哥儿送走了,自己怎么不走,我听高骝说,你那时也是能走脱的。”江宛一本正经,把手虔诚地捂在心口:“因为我的心属于草原。”阮炳才:“……”“哈?”江宛:“我早就想去草原了,正好你们愿意送我去,还不收我的车马钱食宿费,有便宜不占,我又不是傻子。”阮炳才:“这样啊……”江宛:“况且你们尽心尽力地护送我,我也不能不为你们打算,我此举,也是为了你好。”阮炳才:“夫人说来听听,倒是怎么个为我好。”“你若是真的把两个人送去北戎,你以为呼延斫就会相信你吗?他只会问你,你的本事怎么这样大,皇帝的人都拦不住你,”江宛苦口婆心道,“你仔细想想,丢了一个才显得真实,更显得你历经了千难万险,堪堪保住了我,还将我平安送到呼延斫手上,他必定会念你这一番深情厚谊。”江宛虽然看出他是皇帝的人,但一直忍着没说,此时也只是隐晦地点了一点。阮炳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夫人真知灼见。”“况且,”江宛笑了,“你相信我,他们不会在乎你送去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阮炳才正要细问。一个矮小的男人探头探脑地走过来:“老爷夫人吉祥如意,我是此地的包打听,对此地的风土人情奇闻逸事……”护卫板着脸拦住他,往他手里塞了几个铜板,让他快走。包打听得了钱,省了口水,高兴地退开,却不小心撞到了店家撑在门口的竹竿,竹竿倒下,拨动了门口悬着的明字铜牌。江宛环顾四周:“这浚州城中怎么全是这样的牌子?”阮炳才道:“这里便是明氏发家的地方,自然每个商铺都挂明字牌,而且别的地方用的都是铁牌,这里的却是铜牌。”“果然如此,那明家人在街上岂不是要横着走了。”阮炳才摇头:“明家子弟凋零,如今族中男丁只有家主一人吧,就算他横着走,拢共能占多少地方。”话音未落,却见对面的书局里,有人将个书生赶了出来。那伙计耀武扬威道:“咱们这里可是明家产业,怎么可能印错字?”那书生急得满头是汗:“多了一横,这个直字真的多了一横,你们不要误人子弟。”说到读书人的事,阮炳才就不得不挺身而出了,他走过去问:“哪个字,我看看,我可是中过进士的人,二甲廿三名。”重点是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