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备用的遥控装置呢?明明放在……放在……他满头是汗。突然又想起不久前,自己亲手将那个叶家少爷抛下楼时的一幕。想到那只手最后挣扎着揪住自己的前襟。一扯、一带——他险些被带得半身都探出窗去。那只备用的遥控装置也许就是在那一刻跌落,惊魂未定的他却没有察觉。也因此。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出了大纰漏的他,脸上、背上顿时连绵不绝地冒出汗意。却殊不知解凛一直在观察着他。也因此,在发觉他分神的瞬间。毫不犹豫,解凛突然飞扑而出,一记肘击,顿时将他打得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反应,“人质”已被夺走,耳边立刻传来陈之华气急败坏的怒吼:“废物!废物、都是废物!”他已弹尽粮绝。他已不得不“宁为玉碎”。然而,临到关头,他竟突然胆怯起来。满是汗意的手几乎握不住那个遥控装置,他看着旁边满脸恨意的妻子,看着惊魂未定伏在解凛怀中、一身是血的迟雪。绝……绝不苟活。不回到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去……吗?但是。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或许,回监狱,他还能用名单和别的“鱼饵”吊起另一只大鱼,他还有翻盘的机会,何况女儿没了,这样死了也没有价值,不如等待另一次机会,自己一定可以再赢一次,一定可以……他在满头大汗中反复思索着自己仅剩的生机。终于。他吞了口口水,在三辆警车和四面的枪口包围下,忽然渐渐举起双手。“我……投降。我投降。”陈之华说。“我投降,你们把我抓回牢里去吧,我还有很多可以招供的东西,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些和我合作买货的人有谁,告诉你们国内还有——”还有。他的话音未落。旁边的黄玉却突然伸出手。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可能性中,这个女人,她毫不费力地按下了那个露出的装置按钮。轻轻的。“啪嗒”一声。她脖子上、大腿上的炸/弹装置瞬间“滴”的一声、有所反应。紧接着小小的数字显示屏开始显示倒数数字。10。陈之华的脸色瞬间苍白,却用力推也推不开忽然如水蛇一般缠绕上来的黄玉。“阿正——!!”他只能几乎撕心裂肺地喊着那个保镖的名字。“把备用的遥控器拿出来!按停止,按停止!”9。8。然而阿正到哪里来变一个新的遥控器给他?阿正只顾着手脚并用尽可能地逃开更远——没有人知道这个炸弹的具体威力。但所有人的下意识反应都是远离。顾不上开车,在场的所有警员立刻四散撤退,迟雪也被反应迅速的解凛一把抱起,她却仍怔愣着,不敢置信地看向黄玉——死也不松手,紧紧抱着陈之华的黄玉。“妈!!!!”徒然地伸出手去。但她的手再也不可能碰到眼含泪光的母亲了。一生从未能够做过自己,永远随波逐流被迫接受着自己命运的黄玉,只是微笑着,流着泪目送着她映在自己眼底、最后的身影。“跑!!小雪!!快跑!!”而后,也最后的,声嘶力竭地喊道。妈妈没有能够陪伴你,从学会走路,到学会奔跑。但是这一刻。妈妈终于可以用一个母亲的名义,最后保护着你,送你这一程了——【解sir。】【你怎么又叫我sir——说了在这里叫我阿钧就好了。】【但我喜欢这么叫你啊。】她说:【你不知道,以前,我在我们镇上也是最漂亮的姑娘,别人都说,我一看学习就很好,如果我还接着念书的话,说不定这时候也是个大学生,和那些姑娘……喏,和那些一样,也穿得漂漂亮亮,在学校里有一大把追我的男生呢。】“跑啊——!”【黄玉,听我说,拿着,这是车票、钱还有身份证,你不用再做线人了,之华他很有可能已经变节,再留下去你很危险……你带着你的孩子赶紧跑,之后找个戒/毒所,一定要把毒/品彻底戒掉,知不知道?一定要……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解sir。】【嗯?】【我是说如果——我说如果。】【什么如果不如果的?】也是。人生不会有如果。所以,那一年的黄玉,其实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说出那句命运的如果。【如果是我早点遇见你,你会不会喜欢我?】但是,倘使生命还会有另一种可能的话。三十年后,已衰残成一把枯骨的黄玉,在这一刻,在快意的笑容里,却几乎“恶毒”地附在陈之华耳边,轻声细语,如昔日的少女吴侬软语:“不是想要团聚吗?一家团聚?”5。4。“之华,我们一家三口,去地狱里团聚吧。”没有人知道已经久病多时的黄玉究竟哪里来的力气。但的的确确。所有人目睹。在最后一刻——她以一种几乎扭曲、却无所顾的姿态,带着陈之华,两个人紧抱着,跌进桥下湍急的人工河中。震耳欲聋的炸/弹声混着血肉四溅。河水一度染成血腥的红。然而河水仍然在流,不断冲刷、不断流走……无法洗清的恩怨情仇,数十年的纠葛爱恨。就这样,在这一声余韵久久不散的轰鸣里。坠入河中,涌入海。而或许某一日,这河水亦会流向雁江,流过雁江桥下。在那里,孤独蹲在江边,满面麻点的男孩,会与他迟到的母亲和解。“……”解凛将迟雪护在怀里,紧捂住她的耳朵。但怎样去捂,亦终究捂不住她的热泪滂沱。她只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在那一刻——一切结束,又或是重新开始的那一刻。却终于忍不住,她回抱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第66章 她收到了,只属于自己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