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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1 / 1)

老太太忍不住叹息:“后来只能改成了同音的凛……再后来,离了我们叶家,又把中间的‘西’字去掉,如今都习惯阿凛、阿凛的叫。没成想,他真的把‘千秋雪’带了回来。”冥冥之中。似一切早有天定。她倏然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杯中茶汤,映出自己衰老的面容,这么多年,一个个儿孙长大、离开,结仇或负恩,到最后,原都只剩下一句“早有天定”。解凛忽然开口,说:“我早都不姓叶。”而老太太点点头,说:“奶奶知道。”只是,如叶南生一般,她接下来的话,却也选择向迟雪开口。又慈祥地、握住迟雪无从着落的手。“孩子,你的事,我之前已经听南生提起过。这五年,你过得辛苦,阿凛也辛苦——良缘难成,我活了这么多年,看了太多人和事,也清楚你们为什么今天专程来见我。”她分明不看解凛。却又明明是字字句句都对解凛说。“前几年我病得厉害的时候,腰都直不起来,有进气没出气,好几次,我都觉得,大概是到这为止了,但心里总觉得还有什么放不下……我总是梦见我儿子……就是阿凛的爸爸,我梦见他还小的时候,围着我跑的时候。后来梦见阿凛,梦见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总在想,我自己的孩子,那么小的时候,我只要求他开心、快乐,为什么到了阿凛这,我却要求他比大人还明辨是非,懂事、成熟呢?”“明明是我没有教好我的孩子,为什么当初的我却偏偏要把罪恶感发泄在一个更小的孩子身上呢?他只是做了社会、老师都教他‘正确’的事,我却用自己的私情审判他,对一个才不满十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解凛听着。表情仍是冰冷的,沉默不言。眼神却在自己都不察时莫名抖颤,长睫落低,看向迟雪于无声中伸出来紧攥他手的手指。亦于沉默中,十指紧扣。“所以。”老太太最后说:“你们从不欠我们叶家什么,也不必感念什么。”“头几年,我总想着做这些事,也许阿凛,你有一天会原谅我当初对你做的事。但现在我只想着,‘原谅’从来都是件奢侈的事,我当年都没有原谅你,凭什么要求你来做同样残忍的事?——我也只希望,你在这件事过后,真的能有属于你自己的,崭新的人生。”“至于具体怎么选,做生意也好,做警察也罢,奶奶不会干涉你。我只答应你,在叶家,奶奶会把属于你的那一份留给你。”老太太轻声道。亦最后一次,平静地望向解凛。“我不敢说叶家是你的退路,但,也让我这个老人家,最后再为你做点什么吧。”……那天的最后。事实上,一直到最后,解凛亦坚持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没有说过谢谢。只是在离开前。他喝了老太太倒给他的那一杯茶。叶贞如在两人离开后,才如掐准时间般从房间出来,看着那杯见底的茶,她眸光幽幽。“我知道你一直担心什么,贞如。”老太太却双手微合,拢在膝上——她不知何时坐到了窗边的躺椅上,望向窗外,正午的太阳灼烤大地,纵然是冬日,午后的阳光依旧足以照亮一切污浊。而她是快要落下的太阳。“南生,他是我们叶家名正言顺的孩子。我百年之后,他可以和阿凛一样,拿到一半的叶氏资产。而至于方进那边……那是他们方家的事了。让他们去决定吧,我已经管不着了。”“……”“贞如,阿凛三十岁了。”她说:“他父亲走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他们长得越来越像。”“……嗯。”“只是,不知道如果振宗还活着,会不会怪我这个妈妈,竟然还会允许他唯一的儿子去做那么冒险的事?”老太太竟哽咽。“我刚才看了,阿凛的左手,已经抖得快要拿不稳我那碗茶——他才三十岁啊。”暖阳残照。错落洒在她衰败的脸上。仿佛方才强撑出的精神气一瞬间都被抽出去。她的确老了。不再是曾经独断专行扛起叶家的那个她,只无声间看向远方,无声地,忽然便湿了眼眶。而叶贞如怔怔看向母亲。莫名地,却又突然想起刚才那一面,想起几年前,自己意外从刚留学回国的叶南生钱包里,翻出来的那张照片。梳着两条长黑辫子,戴着笨重瓶盖眼镜的少女,不太自在地被他揽着肩膀。女孩不算出众的漂亮,可她却意外于儿子对这张照片的珍重程度,于是追问之下,才又第一次记住了——原来这个女孩叫迟雪。【你喜欢她?】那时她问叶南生。而她那个一向聪明出众、处事圆滑的儿子,却也第一次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情。沉默良久过后,他说,我不知道。他说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一个答案的。他说,不是要派人回南方吗?跟爸爸说一声,让我去吧。她不知道儿子是否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个答案。如今所谓的“走个过场”,又究竟是真的做局,还是圆满一场本就此生无望的奢望。只是兜兜转转,年岁枯尽。原来。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人,却都终究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至于迟雪和解凛。在离开老太太的住处后,两人则是又去了订婚式的正式“场地”:因行动不宜声张,陈之华也要求只有双方家人到场,叶南生便选了一个相对私密的近郊庄园。庄园位置不算偏僻,周边甚至还有新开拓的人工河经过,据闻有不少城中新贵在此购置房产。叶南生大概看中它那露天花园,足可给狙击手提供宽阔视野,因此一眼便相中了这地方。恰巧薯片仔此时亦在场。便又正好陪同着,向解凛介绍了己方已经安排好的火力配置:在斜上方两处楼顶,配备有四名经验丰富的狙击手;此外,当天的侍从、警卫,都是警方派来训练有素的便衣。以及,当天,相关的高层亦会在距此约一公里处全程待命,全程监控缉捕过程。“头儿,你的身份不方便出现,”薯片仔说,“但到时你可以和方警督一起,在那边的监控车上看情况,距离比较近,制动上也没有什么障碍。”解凛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这一夜——在所谓的“走过场”到来的最后48小时。深夜,迟雪累极。只解凛仍有耐心,抱着她、给她擦拭半干的头发。她半梦半醒间,听吹风机声音轰隆,咕哝着说半干了就好了,多吹才会坏了发质,解凛遂停了吹风机。但却仍用干毛巾给她捂干发尾,不让她枕着湿头发入睡。迟雪侧躺着,盖到脖颈处的被子不时被她不安分的睡姿扯动,露出几颗遮不住的暧昧红印,解凛就坐在外侧的床边,晕黄的台灯下,他以站军姿似的耐心毅力,轻轻擦拭着她一头乌黑长发。许久。她似乎睡着了,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解凛看着,听着,却忽然倾身下去,没来由地从背后环住她肩,头抵住她颈侧。如此亲昵的依偎。无言的脆弱。“迟雪。”他小声说:“我们生个孩子吧。我们一起,让她做个健康的、快乐的、被父母疼爱长大的孩子。”“……”回应他的,却始终只有平稳的呼吸声。还带着几句迷糊的梦呓——大概率是骂他是小狗。骗人是小狗。明明说好了今晚养精蓄锐,怎么是这么蓄锐的?他听得失笑。却仍然紧紧抱住她,小声如私语。“希望是个女孩,女孩会长得像你,男孩的话——男孩,我怕我忍不住像带兵一样训他,小时候,可能八成会留下阴影吧。所以我还是希望是个女孩,如果长得像你,我是不会忍心凶她的。”“虽然我还没有看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一下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样?但是一定很可爱。”可爱。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两个字。他说得自己都忍不住笑。笑声一不小心,却惊醒怀中人的美梦。迟雪挣扎了下,睡眼惺忪,问:“头发还没干么?”“快了。”她倒没觉得这拥抱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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