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二十五岁的解凛决意去死。……但是。【如果因我苟延残喘的存在,因我的不甘心而使你的生命受到威胁。】【迟雪,这是我忍尽所有屈辱和痛苦过后,仍然唯一无法忍受的事。】夜色幽深,便利店外的长椅上,他们只是并肩坐着,谁也没有说话。迟雪终于还是接过那一小包头发,在手心攥紧。而在这许久又许久的沉默过后。“迟雪。”末了,却是解凛打破寂静。又轻声说:“路太黑,我送你回家。”第37章 好不容易才能说出口,说出口就……回想起来,好似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都永远如此。是沉默的向前,和无话的跟随。一如许多年前濒临决裂的夜,她心里有气,一路闷头往前走。他也不说什么,不挽留,就一路从小区跟着她到公交车站,途中始终隔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越走越慢,本来已经后悔。到上了车,还在车上暗自祈祷,心说如果他跟上来,如果他多说一句、或叫住她的名字也好,他们一定可以马上就和好——但等到鼓起勇气回头看,却发现他已经转身离开。伶仃背影融进夜色里,如每一次分别般头也不回。他从来只期望看到她“安全”。现在也如是。焉知她真正奢望的、想要的却远不止如此。只不过,几年前说不出口的话,如今却也依旧说不出口。只能无声笑笑,她抬起头,和他在靠近诊所的路口分别。又轻声说:“谢谢你送我。”两人的默契在无话之中。谁都没有提起就在几天前、发生在咫尺之距的地方,那一幕失声痛哭的尴尬局面。解凛点头说嗯,早点休息。迟雪转身进了诊所。迟大宇如料想中的还没睡,仍亮着灯等她回来。看她气色好些,又忙努力提起个笑脸迎上前,招呼她早点上楼睡觉。“还有……”他欲言又止:“那个,小雪,你明天……”“嗯?”“你黄玉阿姨醒了。”迟大宇说:“但小刘说她状态很不好。我刚才给她打了个电话,感觉她也确实、总之,胡言乱语的。我心里还是不安心,打算明天过去看看她。你……小雪,你想去吗?”他满脸写着希望她去。但肢体动作里又充满排斥。迟雪看在眼里,沉默良久。最终却还是轻声说:“去吧。”语毕,很快又上楼洗完澡、换了睡衣。她拿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正好路过阳台。几乎养成习惯,又下意识地向对面张望了一眼。却突然一愣。发现对面的阳台上似乎又“多”了些什么——继从黑窗帘换成蓝窗帘之后。“……”她怔怔望着那串简单的金属风铃。夜风清凉,拂动窗纱,风铃亦随之摆动。清脆的铃声从那头传到这头,宛如细碎的耳边轻语。她莫名出神,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至解凛突然推开阳台门。“咔哒”一声。两人才分别不久,又这样措手不及打了个照面。迟雪当即做贼心虚般后退半步,“……那个。”她赶紧拿毛巾裹住湿发,扯平裙摆。又没话找话地问他:“你,出来抽烟吗?”“房间有点闷,出来透个气。”“……哦。”“你呢?”“我、刚洗完澡,准备睡了。”迟雪说着。忽又伸手,指了指他左肩明显鼓出一块的位置——领口处依稀还能看见白色纱布,显然是那次枪伤后的“术后处理”。“伤还好吗?”她问他:“你是不是又没有去医院?”“嗯。”“坚决不能去吗?”“……嗯。”迟雪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却终究是没有站在所谓医者的角度劝他如何如何,只是告诉他,之后方便的话,可以来自家诊所换药,顺带把之前——“我之前说了给你找祛疤痕的药,”她说,“过两天拿给你。”话落。风又过,铃声阵阵。这次忽然愣住的却换作解凛,以至于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在脑后。只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那天。”他问她:“……迟雪,你真的喝醉了吗?”“醉了啊。”而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只是有些事真的很重要,好不容易才能说出口,说出口就不会忘。”说完。忽然却又释然般笑笑,抬手指向那串风铃,“声音真的很好听,”她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解凛,今天愿意跟我说这么多。”“……”“至少我想我今晚,也许能睡个好觉了。”*那些噩梦仿佛被似有若无的风铃声驱散。果然到第二日,她的精神总算稍好些。便又勉强收拾了下自己,陪同迟大宇一起去了趟医院。两人一路找到住院部五楼。黄玉的丈夫早已辞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和亲戚也没有什么来往。是以她住的病房总格外冷清,没有慰问的花篮水果,桌上也少有营养品。只半盒吃剩的盒饭在旁敞开着,还有几个上次迟雪提过来的苹果香蕉——只不过多半都已经坏掉了,也没有清走。迟雪进门时,她把自己缩在被子里裹成一团,正面向墙壁喃喃自语。声音虽小,无奈一直持续,旁边的另一床病人不堪其扰。终于一把拉开帘子,又厉声道:“能不能不要吵了,有完没完了?”“这都两天了!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天天不是问东问西就是疑神疑鬼的,你不要扰民好不好!”结果骂完了一抬头,正好和迟大宇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满脸尴尬。最后还是迟大宇自知理亏,忙上前去赔礼道歉。又从自己带来的两袋水果里分出一袋给人家,这才算是勉强安抚下来。无奈,十几分钟过去,“始作俑者”黄玉却还跟听不到人说话一样,一直不曾抬起过头,沉浸在自己喃喃自语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