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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1 / 1)

“是那个车主,”他说,“一开始跟我们打电话,说不用赔钱了。然后,后来又换了个人打过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总之,就是问了我一些情况,问我你叫什么、跟我们认不认识之类的。我说不知道,只知道您姓迟,可能也就是路过、好心帮了我们一把。结果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他们忽然又说要赔……要赔不少,至少四五千块钱。说出来不怕让您看笑话,这个钱,家里现在困难,真的是出不起。”老伯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又从兜里掏出来一打叠得很整齐的缴费单,想塞给迟雪看。“我自己身体也不好,每个月要吃药。我儿子——我就一个儿子,前几个月刚死在了云南。他本来就是拿着国家的助学金读的大学,现在为国捐躯,是光荣的事……是分内的事,咱也没那脸伸手向国家要钱。”“但现在儿媳妇也跑了,就我一个人带着小孩,每个月给人家守门赚千把块钱,孩子生病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一直给人家打电话道歉,最后那边终于松了口,说想不赔的话也可以,但还是有条件,”老伯说,“我实在是不得已,迟小姐,真的是没别的办法了,才腆着老脸来求你。”那卑躬屈膝的样子。何尝不像极了多年前到处借债的迟大宇。那些不愿回忆的记忆又找上门来,迟雪的表情变得凝重。“没关系。是对方提的条件跟我有关?”但她仍是从外套兜里找出两张纸手帕递给对方。等到梁伯情绪稍缓,才又耐心追问:“是我认识的人,还是别的原因?他提到过吗?”“没说。”梁伯道:“车主只说要我把迟医生你的联系方式给他。说是如果做到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其他的就不愿意透露了。”意思是,四千块钱换个联系方式?迟雪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是哪门子的狗血剧情,又赶忙劝老人别急也别自责,不是什么大事。“这样,你现在给车主打个电话,”她指了指老伯另只手上一直攥着的手机,“我就在这,问一下到底什么情况,看是不是认识的人,之后的事之后再谈。”梁伯感受到她的态度变化,很显然长舒一口气。又忙向她鞠躬感谢。然而,电话很快拨出去,前两次却都没有接通。直等到迟雪一直抬起手腕看表的第三次。那位只闻其名、不闻其声的大忙人才终于把电话接起。老伯和他说了两句。转身把手机递给迟雪时,脸上终于挂上笑容,又小声告诉迟雪:“那位先生好像跟你早就认识。迟小姐,他说你跟他聊一下就知道了,应该不是找事的人。”是吗?迟雪将信将疑,接过电话。抵在耳边“喂”了一声。她有心不说自己全名,因为昨天也只告诉了老伯自己姓迟,猜想对方应该更不会知道她具体名字。结果一个“喂”字刚说出口,电话那头却突然笑起来。“迟雪。”甚至猝不及防、准确地报出她的全名。她一头雾水,反问:“你是?”“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来。”“……”“迟医生,好久不见啊。”虽然她毫无头绪。但这位颇有恶趣味的车主很显然乐在其中。因此既不回应她的问题,也不遵循应有的社交礼貌。顿了顿,又在电话里笑着问道:“所以,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现在又是在哪个科室上班?”他说:“迟雪,既然真的是你,那我至少也得翘班来见你一回。”*后来再想起这神奇的一天。迟雪其实不得不怀疑:似乎就是从她主动想要踏出“回忆青春”的这一步开始,命运的齿轮已开始转动。于是,许多从前觉得再也不会遇见的人,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比如解凛。也比如——半小时后出现,坐在她对面。西装革履、贵气逼人,却依旧笑容随和的叶南生。这个名字与这个人,于她而言,亦实在是久违了。她已太久没有想起过这位老同学。遥想上一次见,似乎还是高三毕业、回校拿成绩填志愿那天。叶南生突然在路上叫住她,手里拿着相机,提议说迟雪,不如我们拍一张照片吧。而她一脸莫名其妙。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问:“我们吗?”语气其实是有些生疏乃至抗拒的。他却一点没有为此感到冒犯或生气。只是笑着解释,说是好歹曾经同在一班,那些同学都已经毕业、拥有属于当年毕业生的毕业照。那么,剩下的他们俩也应该有一张才对。“当时我还想着,照片洗出来、可以给你也留一份作纪念。”叶南生说。“不过可惜当时那年暑假,我家里出了点事。等再想起来,大家已经上大学、分散到天南海北……我算算,话说咱们上次见,隔了也得有快七年了吧?”时隔多年,果然他也是最先想起这次“偶遇”,又旧事重提。说罢,复又抬头看向迟雪,却只见她有些愕然地看向窗外——他们正坐在医院一楼的咖啡厅叙旧,靠窗位置,一窗之隔便是长廊草坪。身着病号服的病人或坐或站,旁边多陪着护工或家属。近来多阴雨,这样的晴天已是难得,所以不少人都趁此机会出来沐浴阳光。他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三两个身着病号服的小孩蹲在草坪上弹弹珠,不由莞尔,又调侃她:“迟医生,这是迫不及待想调去儿科了吗?”迟雪一怔,闻言回过头来。他便故作正经地撑着下巴。另只手端起咖啡,又问她:“听说能跟你叙旧,我可是丢下我爸和一大班老伙计跑来医院找你。不会就准备请我喝一杯咖啡吧?”“我只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不想迟雪却仍然不解风情,实话实说:“而且,也没想到你会专门过来。其实改天也可以的。”“你倒是一直不爱说假话。”叶南生微笑:“看来你还是觉得我们不熟。”所以连不必要的客套和应酬都可以省了。“我和很多人都不熟。”迟雪却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眼神又控制不住往窗外飘。这次很显然是无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却不小心说了实话:“而且我觉得你很……”“嗯?”“你,变化很大。”一个很明显的舌头打结又及时调整的动作。迟雪惊觉自己露馅,赶忙把话往回收。可惜回过神来太晚,又给叶南生看了个一清二楚。忍着不点破,没影响他忍俊不禁。似乎依稀还尝试着,从面前这个肤白貌美的女医生脸上,找到几分从前“四眼妹”笨拙的影子。“你也变化很大啊。”于是故意顺着话往下接:“迟医生,做了医生,所以顺便也把近视眼手术做了?你不戴眼镜,刚才差点没认出来。”“嗯。”“做得蛮好。”“……嗯?”“漂亮很多。”迟雪一怔。有一瞬间,被他完全不迟疑且笃定的赞美“说服”,以至于耳根悄然飘红。但转念一想,又回想起似乎他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有时惹了老师生气,还能没事人似的夸奖老师骂得好,装作认真道歉;女同学被男生调侃哭,他也会说没有你很漂亮,别听他们乱讲——叶南生就是这样,所以才受欢迎。所以才有许多人为他人生中偶尔的失败叹惋不已。如果她不曾偶然见证了他的“另一面”的话。或许也会吃这一套吧。迟雪叹了口气,说:“谢谢。”但也就到此为止了。牺牲了午休时间的短暂会面,最终没有后文,她也没有礼貌性地邀请对方共进晚餐。只是在确认了叶南生不会再追究梁伯责任后,又借口工作忙,先行快步离开了咖啡馆。——唯独路过草坪时。她忽然脚步放慢,又四下环视一圈。刚才围着打弹珠的孩子还在,三五个聚成一堆。如果不是蓝白色的病号服如符号一般嵌入了他们的“身份”,眼前的孩子,也不过就是贪玩的年纪、普普通通的一群玩伴。其中,尤数一个小男孩格外敏感。她还没走近,那男孩已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太阳光底下,他的皮肤依旧如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身材亦瘦弱。与旁边七八岁体型的孩子站在一起,看起来至多五岁,甚至更小。那男孩直愣愣地看着她。突然,把手里的弹珠一抛,猛地跑过来、抱紧了迟雪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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