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孟瑜咬了下唇, 抬眸看向对面的人:“那就恭喜时记者了,节目名字如你所愿。”时晚寻当然看出了她眼眸里不甘的情绪, 像是冰凉的蛛丝, 重重包裹着她的周身。她淡声:“钱主管跟裴队长觉得没问题就好。”毕竟拍板定夺的不是孟瑜,也不需要照顾她什么情绪。这一段插曲弄得桌上众人神色各异, 不过大多都是扬眉吐气。尤其是早就看孟瑜做派不爽的人, 这位裴队四两拨千斤地让她吃了个哑巴亏, 怎么想都很解气。时晚寻仍觉得如坐针毡,她喝了口红糖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流下。暖意在小腹发散,消弭了些许疼痛。将那一杯红糖水喝完她才站起来,轻声道:“我去趟卫生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不算落荒而逃,总之她不想坐在那儿,继续被孟瑜当靶子,干脆出来喘口气。他们聚餐的位置位于市中心,霓虹璀璨的大楼对面就是摩天轮。摩天轮一圈圈旋转着,就好像人生的四季轮转,从来不曾停下。此刻夜朗星疏,风里泛着些许燥热,涌入些平淡的烟火气。她侧目一望,看到了那道与夜色相匿的身影。男人身姿颀长,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打火机,摁下后才凑近点火。呼出一口烟后,青雾袅袅,将他的眉眼模糊。这一趟,他才是专程出来抽烟的。察觉到她跟随过来的目光,裴骁南捻灭烟,喉头溢出一声笑。“准备看我到什么时候?”时晚寻被他抓包,心跳不由得加快,倒也没回避他侧目过来的视线。“刚才出来没抽吗?”她忽然开口问。裴骁南:“五分钟,也就够我去买杯喝的。”所以是直接承认了,他是察觉到她身体不舒服,才用了个借口出去专程给买的红糖水。她眼睫颤动,遮去晃动的眼波。“嫌我烟瘾重?”他目光微顿,嗓音泛着被烟雾摩挲的喑哑颗粒感。时晚寻怔怔地说:“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别说,她这幅模样倒很像女朋友管人的模样。其实他倒算不得烟瘾有多重,只是行走在西城日复一日的黑暗中,在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的日子里,他习惯性用烟草麻痹情绪。他直勾勾地望过来,口吻毫不客气:“那你多管着点儿我。”她登时就想到他回复钱澄的那句,说是有人管,烟瘾就没那么重。酥麻的感觉仿佛顺着他摩挲过的指尖流入心脏,连被晚风拂过的脸颊都愈发燥热了。时晚寻羞耻地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她抬起长睫去窥探他身影时才发现,男人还挂着闲散的笑,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几乎是近到她往前一步就可以拥抱的距离。破碎的光影下,他眼皮上淡淡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裴骁南俯身凑近,放软了嗓音:“好点了没?”时晚寻思绪卡壳,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应该问的是她来生理期,现在还痛不痛。想到在西城,男人还给自己买过小翅膀。两人的关系,似乎陷入了比在一起还暧昧的阶段。四目相对,像是冒出的噼里啪啦的,比窗外的摩天轮还要明亮。“好多了,没那么痛。”她回复得声如蚊纳。周围正好经过了一对情侣,女人将脑袋歪在男人肩侧:“你怎么连看个恐怖片都怕,让你去顶楼走玻璃栈道,是不是要躲我怀里了?”“……”她像是没话找话,“这儿还有玻璃栈道吗?”裴骁南唇角微扬,邀请道:“要不要试一试?”不知道裴骁南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但他音质沉缓,在暗夜里竟显得格外温柔。蛊惑到让人舍不得生出拒绝的心思。时晚寻跟着他上了电梯,温声问:“你上去过吗?”电梯是直达的,两人同出一个幽闭空间内,她的手背几乎能贴到他的袖口。“没有,很多年没回来了,江城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建筑。”警校毕业后,他就去了南江缉毒大队,严防边境重地。倘若不是抓捕西佧后受重伤,他也不会调任回到江城任职。时晚寻闷声:“我也是。”回到江城三个多月,除了工作和出外勤,她都没空出时间去整座城市好好逛一逛。电梯不断往上升时,眨眼间,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裴骁南——”时晚寻瞳孔放大,下意识喊他名字。似乎是在西城后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她想不到别的人,只会联想到他,像是某种最纯粹的信任。“我一直都在。”他的嗓音就是此刻的定心丸。裴骁南的呼吸沉而平缓,贴近她耳廓道:“抓紧我袖子。”光线昏暗,她思绪又混乱,只能按照他指示去做。摸黑往下探,她微凉的指尖没触及到男人的袖口,反倒是与他的手背相触碰。时晚寻懵懂地眨了下眼睫,下意识想撤回来,却像是误入森林的猎物钻入捕兽夹。倏然间,裴骁南将她的一只手握得更紧。这一回不在是桌下,而是光明正大将她的手彻底包裹在掌心。她像是箭上的弓弦,被他拨动得颤颤巍巍。但身体没有陷入黑暗里的僵硬,而是转化为自然的依赖。时晚寻稳下慌乱心跳,试图冷静下来。有时候人的恐惧并非害怕事物本身,而是曾经造成的阴影。比如她怕黑,更确切的说,她只是害怕十五岁被绑架到地下室后,眼前一片黑暗的孤立无援的感觉。好在只黑了短短十秒,眼前便光线大亮,电梯到了大厦楼顶。服务生等待在电梯出口处:“不好意思,刚刚供压不稳,电梯内的灯光出现了突然变暗的情况,两位没事吧?”她眉目间放松下来:“没事的。”“两位玩得愉快。”服务生甜甜的笑容落在了两人紧握的手上。时晚寻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握着他的手上了一路电梯,神色羞赧,几乎是下意识就松开了指尖。“还以为你没握够。”他深邃的黑眸里盛满了笑意,看得她心潮起伏。时晚寻彻底呆住,恨不得像鸵鸟将脑袋埋进沙子里。这男人反将一军的功夫倒是很厉害。大厦的楼顶处做了护栏加固,再往前走,就是一弯通道,暗夜里的玻璃似乎都在反光。这么高往下看,确实够渗人。更何况,对于没走过的人来说,玻璃栈道听起来就不安全。裴骁南单手抄兜,嗓音低冽:“恐高吗?”她认真地回答说:“其实一开始会有一点,后面出外勤坐飞机坐多了,好像会好一些。”但此时此刻,如果旁边没有裴骁南,她的心里还是会残存几分恐惧。他迈着步子,回过头看她:“害怕你就往前走。”无论是万丈深渊,还是康庄大道,往前走试试才知道。时晚寻听着他的话,没再低头去看玻璃栈道下的风景,而是专注于前方的路。结果他突然停下来,她措手不及,直愣愣撞上他的胸膛。小姑娘偏过头,贴着他胸口,听得到他胸腔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跳比他的还要快。裴骁南拖着尾调,鼻息沉沉地问:“是不是没那么可怕了?”月弯挂在夜空中,银辉倾洒,勾勒着两人的轮廓。走过这条玻璃栈道,整座城市的霓虹夜景足以收之眼底。对面的江流微波粼粼,深夜船只的鸣笛声伴随着浪花的涌动声回荡在耳边。时晚寻由衷地感觉到,跟他在一起,她好像永远都在突破自己的舒适圈。像是被敲开厚厚的心墙,让她同样足够勇敢足够坦荡。夜风穿梭过发丝,交错的光线照耀在小姑娘莹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