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渐这才看见,少女鬓发之间,赫然戴着一支金钗。不知何时被她插在了如云的乌发之中,与这衣裙浑然一体。他眸底划过异色,倘若从前,他必然要严厉训斥,不问自取,是为偷。如今,他却一字未说。只默默掏钱,将银子付了,她一早便走了出去,回眸看来,好整以暇地弯着眉眼,似乎要说什么。他淡淡道,“此钗很衬娘娘。”倒是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蓁蓁无语凝噎。他带着她,又去换了一匹马。踩着马鞍上马时,她低声道,“丞相大人素日里瞧着,是个精打细算之人。怎么连自己家传宝剑价值几何,都算不清楚了?”白雨渐却不接话,只道,“娘娘当心。”蓁蓁感觉身子一轻,竟是他在后面帮了一把,将她推坐到了马上,力道极稳。她不打算放弃,继续道,“传闻大人生性清廉,连自己住的宅子都舍不得翻新,如今如此挥霍,倒是让本宫有些惊讶了。”男子冷声道,“此是微臣私事。娘娘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蓁蓁歪头,带着些抱怨地轻笑道,“大人嘴硬如斯,让人好不得趣。”她双手握住缰绳,低头看他,巧笑嫣然,“说起来,这是大人送过本宫最贵重的东西了吧,本宫啊一定会好好保管。回宫后,定在皇上面前美言,让皇上好好地赏赐大人。”白雨渐牵马的手一紧。想起那刻着她名字的白玉手镯,花光了他一年的俸禄,却被她弃如敝履。“赏赐就不必了,”他淡淡道,“娘娘贵为中宫之主,受天下供养,微臣作为天下子民之万一,理应如此。”“这样说,大人待本宫,是没有半点私心的了,如此高风亮节,真叫本宫敬佩不已。”她目光正视前方,轻叹道,说话时,面纱被风吹动。他抬眼,只见得下颌小巧,红唇一点。周遭再极致的美景,皆成黯淡幻影。唯她一人,芳华万千。……白雨渐一打开房门,便见到少女背对他坐着,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鬓发乌黑。杏黄色的衣袖垂在桌上,被风吹得轻飘起来,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臂,不胜柔婉端丽。他一怔,回身将门关好,旋即单膝跪地。“娘娘,请恕微臣来迟。”他沉声道,“微臣遇上了几名追兵。甩掉他们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娘娘但可放心,他们不会追到这里来。”“你负伤了?”她语气随意,自从他进门来,空气里便有一股血腥气,她自然是嗅到了。她回头,便见他脸上有一道擦伤,隐隐渗出血迹。额头也有一些灰尘,这白雨渐平日里秉持文臣的清雅整洁,面若冰雪的,这负了伤,倒是增添了一分桀骜之感。见她视线停留,他抬手便往面上擦去,看见指腹的鲜红,他微微一怔。这才后知后觉脸上的刺痛。“娘娘用过晚膳了?”他不问她为何会在他房中,径直走过她身旁,淡淡地问。店小二贴心地在房中准备了洗漱的用具。木盆装着清水,他修长如玉的双手浸在其中。水声哗啦,她看着他的背影,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旋即开门见山道,“今夜,本宫要睡在此处。”他背影一僵。随即缓缓地说,“可以。”他拿起浸湿的帕子,细细擦着脸,没什么表情地说,“微臣一会便去隔壁。”少女却道,“你留下。”他擦脸的动作一停,“此举有违礼数。不妥。“说罢,他拿起一旁干燥的巾帕擦着手,回过头来。男子面容重新恢复干净如雪,瞧得蓁蓁有些可惜,她用手撑着头,盯着他,悠悠地说道,“若是本宫命令你呢?”不等他回话,她撇着嘴说,“在宫中时,本宫一旦就寝,便会有宫娥守夜,本宫起夜时,亦有宫娥照料在侧。再不济,还有圣上陪伴本宫,哄着本宫入睡。你让本宫一个人睡,本宫睡不着。丞相既受圣上命,理应护本宫无虞,不让本宫担惊受怕,是也不是?”他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第62章 062吻痕白雨渐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方才淡淡颔首,嗓音听不出情绪,“微臣遵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客官, 您要的热水。”店小二推开门, 吃力地提着一桶热水走进, 见房中一男一女,他匆匆低头不敢多看, 快速提着水走到屏风后,哗啦, 倒进浴桶里边, 很快就退了出去。浴桶被屏风挡住,那扇屏风不过半人来高,又轻又薄。人站在外边, 往里看, 不论是什么都一览无遗。白雨渐僵硬地站在那里,少女却蹬掉了鞋子, 光着脚,一边解衣一边走向浴桶,一路上衣衫掉落在地, 少女却神色自若。全然不在乎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衣衫尽褪脊背雪白, 腰线窈窕活色生香。他浑身一震,反应过来,蓦地将身子背转过去。而她抬腿跨进浴桶,热水漫过的瞬间,全身心都舒畅无比。抬眼透过屏风,男子背影颀长却是一动不动, 垂在身侧的手却攥得骨节青白。她撩起水,看水珠淌过锁骨那枚菱花印记,指尖色泽粉嫩。水汽氤氲,将少女那双蒙着泪膜的眼,染得春色无边。“白大人不是说,去官署了么,”她懒声发问,那声音似乎都带着水汽,“怎还没人来接本宫回宫。“他迟迟没有回应。他抿唇,“微臣。”顿了顿,声线有一丝窘迫,“事发突然,微臣来不及准备自证身份的信物。娘娘恕罪。”蓁蓁了然。想起他方才进门时的模样,不仅脸上挂了彩神情之间,还隐约有丝沮丧,想他堂堂丞相大人,连唯一可以证明身份的佩剑,都被他当掉了,莫不是在陈词时,被那些官署的人赶出来了吧,想到这她有些好笑。她指尖绕着一缕湿发,“丞相大人,本宫有一惑。不知大人可为本宫解惑。”“娘娘请说。”“大菩提寺那些刺客混在僧侣之中,显然是有备而来,图谋已久。大人以为,这些刺客是何人所派?”白雨渐怎会听不出她的试探,他垂眼,嗓音清寒,“娘娘既已心中有数,又何必问微臣?”“广宁侯。不错,除了他,还有谁巴不得皇上早日西去。啧,这是狗急跳墙了?”少女低低地笑,“就连皇家寺庙,那等庄严肃穆之地都能安排刺杀。本宫不信他一个逃亡之徒,会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是以,本宫怀疑,京中尚有广宁侯的内奸。”空气静了一静“不知娘娘怀疑何人?”他声音很轻。她却转移了话题,语气带笑,“丞相大人,你昨夜昏迷时,本宫扒了你的衣服,见你后背伤口,原本是染了毒的。怎么本宫为你把脉的时候,全然察觉不出异样?大人这是有什么百毒不侵的法门么,不若,也指点指点本宫?”那人一片静默,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娘娘无需担忧。”她却笑了一声,有些散漫,有些讽刺。他一顿,低低重复道,“娘娘无需担忧。在将娘娘平安送回圣上身边前,微臣都不会有事。”哗啦水声响起,她将身体浸没在水中,闭上双眸,“那就好。”……沐浴完,她用干燥的布巾裹住身体,看也不看地上的衣物,径直走向床榻,倏地眸光一凝。枕边整齐叠着衣物,拿起来一看,蓁蓁讶异,竟然是一件小衣?连亵裤都有……都是干净的,摸上去材质也还行,蓁蓁蓦地回头,看向那正弯身收拾着她脱去衣物的男子。他进来时候,明明看不出带了什么回来。莫非,是在怀里揣着。这一路揣着女儿家的贴身衣物回来,还顶着一张冰山脸,光是想象,蓁蓁都忍不住啧上一声。“大人接连奔波,”她打开裹着身体的布巾,拿起那件小衣,慢吞吞往身上穿着,就这么隔着帐子侧身看他。“大人不觉得身上不适?不需清洁一二么?”他以为她穿戴齐整才与他搭话,谁知一抬头,入目竟是大片雪白。少女只穿着小衣,湿发披散海藻般垂落下来,手臂肩膀都是光裸的。男子倏地低下头去,沉声道,“微臣只用换药便可。”他低着头,递来那件杏黄色的衣裙,“娘娘还是先将衣物穿好吧。”蓁蓁悠悠地哦了一声,却没有如他所言接过。看了一眼,她道,“脏都脏了,本宫才不穿呢。”白雨渐收回手,转身把衣裙展开,准备叠好放进衣篓之中。谁知一件嫩黄色的小衣掉了出来,幽香四溢。他瞳孔一缩,飞快捡起与衣裙一齐拿在手中,皱眉看着,头一次遇到了比政务还要棘手之事。蓁蓁穿好贴身衣物,滑溜溜地钻进了寝被之中,大抵都是新布置的,里面凉的厉害,不禁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把身子蜷缩起来,只露出个脑袋。见男子背对她,不知手里拿着什么在发呆,她好奇道,“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没什么。”白雨渐声线平静,走向墙角的衣篓将衣裙放进去,脱手的刹那,好像丢掉了什么烫手山芋,他悄悄舒了一口气,眉眼都显现出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