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渐的性子她最是清楚,若因为此事,让他们祖孙的关系就此破裂……她脸色变得极差,冷冷道:“既然如此,便等雨渐回来再说吧。”话音一转,“——但按照家规,你顶撞长辈,该当何罪?罚你跪足三个时辰,小惩大诫。”白琴氏厌恶她,蓁蓁一直都知,这顿罚跪,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了。百善孝为先,既然她还身在白家,便不能忤逆。忍上一时,也就清净了。她咬牙,缓缓屈膝。白琴氏却轻描淡写道,“跪到外面去。”昨夜才下了一夜的雪,眼下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冻,一跪别说三个时辰,只怕半个时辰,那膝盖就要废了。小秋当即哭出声来,拦在蓁蓁面前:“求老夫人开恩,小姐身子弱,受不住的!”老夫人咳嗽两声,拐杖点地,不耐烦道,“堵住嘴,拖下去。不守规矩的东西。”任凭小秋百般不愿,也被拖了下去,蓁蓁则被几个仆妇按着,跪在雪地之中。远远看着少女的身影,白兰珠端着一杯热茶,冷笑起来。她永远记得那一天。一别经年的表哥终于归家,她与外祖母前去迎接。早知白家未来的家主是个美男子,只是照面的时候,还是被深深惊艳了——金质玉相,人间绝色。以前外祖母和娘常常对她说,她会是未来的家主夫人,以后整个白家,包括表哥都会是她的。沉浸在幻想之中,白兰珠羞涩又惶恐,不敢贸然靠近。直到他身后,缓步走出一个少女。她唤他兄长,颊边梨涡浅浅。可白兰珠知道,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兄妹那么简单。幻想如泡沫般破碎。白兰珠头一次陷入了恐慌——她唾手可得的一切,即将被另一个人抢走的恐慌。从那之后,白兰珠就时时刻刻针对白蓁蓁,想要将她赶出白家。但是,白雨渐护着这个妹妹,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每次都偏帮着白蓁蓁,屡屡让她吃瘪。幸好,近来表哥外出频繁,她终于可以铲除这个眼中钉了。“既然,蓁蓁妹妹死活不愿入宫,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蓁蓁本能察觉到了危险,听她厉声喝道:“给我按住她。”仆妇立刻将蓁蓁按住,她拼命挣扎,可少女年纪小力气小,怎么是那些干粗活的仆妇的对手。眼看白兰珠一步步接近:“只要妹妹愿意剃头当姑子,就是想进宫,都没有机会了,你说是不是呀。”她手背在身后,分明握着什么东西。白蓁蓁放弃了挣扎,望着她没有半点惧怕,那眼珠乌溜溜的,带点孩子气的天真:“兄长不会放过你的。”白兰珠勃然大怒。“少拿表哥来压我!”蓁蓁叹了口气,真诚道:“表姐,我对兄长从来只有敬重,别无他意。你要是还想做家主夫人,就住手吧。我若是你,便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落人口实。”白兰珠非但没有被安抚到,反而气得发抖,理智全无。一个连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一个说不定会害死他们全家的灾星,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的?她今天偏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眼看白兰珠脸色狠厉,一抹寒光挥了过来。看来,没有办法拖延时间了……蓁蓁闭上双眼。却听白兰珠一声惊呼。蓁蓁一愣,却感到身子被一只手轻轻托起。微苦药香蔓延,夹杂了一丝冷冽松香。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遮过头顶,刹那间,风雪消弭。她悄悄睁眼,看见那撑伞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令人想到世上最美好的事物。风雪漫过的视线里,是他清冷的侧脸,以及光洁如玉的下巴。第2章 002他身上有陌生的香气“兄长。”在与他对视之前,她率先撇开视线,落在他的衣袖上。那是比雪还要白的绸,绣着一些杏花,杏花红白夹杂,花瓣边缘带着红晕。仿佛再一次回到十年前。二十四骨油纸伞下,少年冲她伸出手心,嗓音淡得像一场梦,“可愿同我归家?”而她呆呆地,望他如染雾气的眼眸。白兰珠瞧着男子,亦是痴了。手腕上被银针刺入的剧痛,都变得迟缓。仙人若有模样,便是生成白雨渐这般了。“表哥。”她低唤。他却掠过她,连余光都没有停留一瞬。明明是多情的桃花眼,却过分冷漠阒黑,望向白琴氏,里面既无温度,也无温情:“白蓁蓁,”说了一个名字,而后才接着往下说:“既然是我带回来的,便是我的人。白家的安危,不需一个女子背负。白家的荣华,也不需靠一个女子来挣。”他顿了顿,在白琴氏难看的脸色中,缓缓添上一句:“若是老夫人觉得,雨渐不配做这个家主,尽可以直说,雨渐随时退位让贤。”话音落地,众人呼吸一停。这位家主性子冷清又很少交际,不大理会白家事务。可他,是个极严肃、极守规矩之人。他说的话,从来没有人敢去忤逆。便是老夫人,都无法置喙。他这么说,就是执意要护着白蓁蓁了。白琴氏脸色铁青。白二娘对这个侄子向来是畏惧更多,连他正脸都不敢多看,嗫嚅道:“可……若是抗旨不遵,灾祸临头,又该如何是好?”白雨渐颔首:“姑母不必忧心,此事我来解决。”老夫人捂着胸口,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方才拄着拐杖蹒跚走近:“你亲自出面,到底太过招摇。朝廷那些人来得突然,说不定就是为了十六年前的旧事。”“万一,他们打的是赶尽杀绝的主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事!雨渐,你就听祖母一次。”她隐晦扫了一眼他身旁的少女。旧事?什么旧事?难道,这就是兄长接连几日不归家的原因吗?白蓁蓁还在思索,袖子却被人扯住。蓁蓁心中砰砰直跳,脚步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走远。白琴氏拐杖敲击地面,“你……给我站住!莫非那些传闻是真的?你真要将她……?”收入房中?白雨渐脚步顿住,闻言皱眉,似乎不解其意。“我带回来的人,自有我来看管。她的去留,就不劳您费心了。”蓁蓁脸有些发热。她低头,看着他拽住衣袖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泛着如玉的光泽。兄长不喜与人接触,自她长大之后,主动碰触更是少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