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稳稳抱住怀中女子,即使脚步蹒跚、手臂肌肉抽搐也不肯松手。古雪走上前担忧道:“赫连帝君。”赫连东狐这才睨了她一眼,见她是云水宗素有一副柔软心肠的小琴仙,眉间的冷冽消融了几分。两名女弟子上前就要接过他怀中的江沉阁,赫连东狐却侧身避开,让两名弟子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古雪让两名弟子退下,见到怀中女子的样貌,身躯震了一震。这细微的动作被赫连东狐捕捉到,她认识她……古雪像是明白了什么,跟在赫连东狐的身后,一行人赶往皇城。飞霜殿外,姜尧终于等来了他的陛下,陛下虽然狼狈了些,但好歹安然无恙,再看看他自己未来得及换洗的衣裳,像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眼见陛下回来,他满腹的激动话儿有了宣泄的出口,可甫一跨入大殿,就被猛然合上的殿门砸了回去。……姜尧欲哭无泪。飞霜殿内,赫连东狐从案牍边的暗盒里拿出苦禅大师早已做好的菩提子,他急匆匆走进拔步床,将菩提子塞进床上昏睡之人的柔荑里。他冰冷的体温贪恋她的温暖,一握上便舍不得放开。【叮——主线任务完成,获得善缘值50点。】江沉阁根本就没有昏迷,一直清醒着,直到天道声音响起,她才睁开眼,入目便是依靠在床沿,沉沉睡去的他,双手还覆在她的右手上,不肯放。赫连东狐的身体已到极限,稍稍松懈便很快入睡,他睡得深,即使江沉阁抽出手也没有察觉。菩提子到手,江沉阁临走时,脑海里闪过一句话。【你给我菩提子,我便将柔妃的临终遗言完完全全告诉你。】人无信不立,做人还是得讲究诚信,江沉阁从眉间凝出一点灵光,化作萤火虫飞入他的眉心。沉沉入睡的赫连东狐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三千年前的不眠夜,只不过他已不再是他……作者有话说:这一章本是和上一章一起的,哪想丢稿了,又重新码了一遍。累死第九十九章“撕拉——”胸前的衣衫连带半块袖子一齐被撕扯下来, 一个充满汗臭的男性躯体压了上来。身体像被疲倦化作的网罩住束缚,连动动手指都无比艰难。“哼,找不到柔妃至少抓住了七皇子身边的女人, 让咱哥俩当当七皇子尝尝她的滋味也不错。”“你别说, 七皇子的眼光是真高, 我曾远远见过香秀楼的头牌,本以为那就是世间最漂亮的女人, 和她一比,那头牌根本入不了眼。”“你把她带过来些,当心待会动作一激烈就掉下去,没得玩了。”“哈哈哈哈……”他们三人乃三皇子的私兵, 地宫地形复杂, 他们与大部队走散,没想到却在此处捉到了七皇子赫连东狐身边的女人。江沉阁, 不,准确的说是身处于江沉阁意识中的赫连东狐,闻着男子粗重汗臭的体味, 他却没有办法躲避, 身体像比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不得动弹, 只一双眼狠狠盯着。“啊——”本以为身下的女人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不想她却拼尽身体最后的力量, 将身上的男人抱摔下崖边。崖下众多毒蚁蛇虫纷纷扑向那坠落的人,啃噬血肉,转瞬间只剩下白骨。她彻底激怒了剩下的两名士兵,“抓住她!”其中一个脱得只剩亵裤的赤膊男子上去就要拿下江沉阁, 另一个则拿起旁边的长刀。江沉阁躲过了赤手空拳男子的袭击, 却没能躲过长刀攻击, 背后的伤沿着脊柱划过,鲜血登时如花盛开洒落。赫连东狐感同身受,那一瞬间的痛感令大脑一片空白,每呼吸一次便带来极度的痛楚。若是能支配身体,赫连东狐想必会咬碎后槽牙,这就是当时她的经历么……他为她心痛,可江沉阁却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旦停下露出破绽等待她的将是受辱至死的结局。江沉阁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那两名私兵解决掉。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快得像要跳出喉咙的心跳渐渐平息,眼皮沉重,一阵又一阵的疲倦袭来。可她不能睡,睡了,便再也醒不来了。捡起长刀支撑行走,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地宫的八根方柱,彼时,这里还没有被改造成虿盆。她来到坤位的方柱,方柱后躲藏着一名女子,赫连东狐看见她的样貌时,震惊得无以复加。柔妃高高盘起的发髻散开,宫裙上都芙蓉刺绣被刮破,像朵饱经摧残的花印在裙袂上,她的脸颊沾染灰土,可即便如此仍旧不掩她的婉柔的姿容。她看到江沉阁背后的伤口禁不住叫出声,“姑娘!”江沉阁一张脸惨白得不成人样,她从灵识空间里掏出一团丝线和一根针,有气无声道:“柔妃娘娘,能否请你帮个忙,将我背后的伤口缝合起来。”柔妃犹疑着,倒不是她在怀疑江沉阁,而是担忧自己的技术并不好,缝合伤口就算是太医院的御医都要练习多年。江沉阁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如果不赶紧缝合我也会流血而亡,死马当活马医吧,柔妃娘娘不要紧的。”柔妃终究是接过针线,让江沉阁趴在她的膝头,根据江沉阁所说的缝合针法一针一线地缝合起来。她久居深宫,女红绣花自不在话下,加上缝合伤口的针法与女红刺绣的技法有异曲同工之处,柔妃上手极快,不过片刻便缝好。可纵使再快,针线穿过皮肉对江沉阁也是一种折磨,赫连东狐与她一同承受苦痛,咬破了舌尖。柔妃将满手的鲜血随意揩在裙上,她问道:“十二护卫呢?”“他们都……牺牲了。”像是早有预料,柔妃并未多么惊愕,只是花容月貌的面容暗淡了几分。江沉阁看在眼里,苍白地安慰道:“柔妃娘娘莫怕,就算是拼尽性命我也会带你出去的,我答应了赫连东狐决不会食言。”柔妃婉约地笑了笑,她的唇色淡了血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江姑娘,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时间等来援军,为了狐儿你已仁至义尽,你且自己逃命罢。”“娘娘……”“只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待我死后一定要毁去我的尸身,决不能落入三皇子的手中,哪怕是尸身狐儿也不会放弃的,我不能害他。”她松开捂住腹部伤口的手,从左手臂上取下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届时你将它拿给狐儿,他一定会明白,不会怪罪于你的。”“柔妃娘娘……”“快走,追兵要来了。”柔妃受伤即使用尽全力也只是推开她几步。江沉阁却像下定决心,将受伤的柔妃背起,伤口被压到带来的疼痛令她呼吸一滞,“柔妃娘娘,我答应过他的,一定会救你离开。”柔妃无奈又心疼地看着这个不肯放弃的姑娘,她的腿在进入地宫时摔断了,无法行走。柔妃嗟叹道:“江姑娘,初见你时觉得你姿容过甚会给狐儿招惹是非,之后又嫌你地位低微与狐儿门不当户不对,如今想来倒是我目光短浅。”此时,柔妃对她推心置腹,江沉阁却觉得隐隐有一种不安宁的感觉。可她只咬紧了牙齿,一步一步地走着。“江姑娘,狐儿能有你是他一生之幸,我也能瞑目了。”她将一只粉晶镯子塞进江沉阁的衣襟中,推开她,只身跳入一旁的虿盆。母妃!!!赫连东狐亲眼目睹柔妃自杀,眼泪夺眶而出。江沉阁本就手脚发软,根本抵抗不住柔妃的奋力一推,跌落在地,眼睁睁看着那温婉柔丽的女子被黑暗吞噬。江沉阁呆呆地趴在原地,好半晌她才起身,跌跌撞撞地在地宫里打转,她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可待在原地就会被追兵捉住,难逃一死。双腿无力跌倒在地,怀里的东西掉落在地,她将小叶紫檀佛珠捡起攥在手里,可粉晶手镯不耐摔,已经粉碎。那一只手镯赫连东狐是认得的,柔妃有一对粉晶手镯,乃家族传家之宝,往日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狐儿什么时候给本宫找个儿媳,好让本宫把这镯子送出去”。泪水无声流淌,与脸上的血与灰混合在一起,整张脸都显得斑驳,而那双向来清澈明亮的眼睛死灰一片,像是看见了自己死亡的结局。他感受到她的懊悔、害怕、委屈、绝望……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下来,也许生命的终点就是下一刻。渐渐地,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白光乍现……赫连东狐醒了,枕下的床褥已经濡湿,眼角还有未干的泪,他终于看到当年地宫里的隐秘往事,终于知晓真相,知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他猛然惊醒,却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那床褥早已冰冷。春日晨曦照在飞霜殿屋檐的琉璃瓦片,折射出耀眼的光晕,风乍起,吹落一树梨花,似雪落。*赫连皇城似一个坐定的老人,纵使再多风雨也不能撼动他分毫,待到晨光破晓时,他才懒懒地睁开眼,扫视这叛乱后的狼藉。经过叛乱,皇城守卫损失惨重,地砖上是冲刷不掉的暗红色,禁内的防御比以往松懈许多,江沉阁大摇大摆走过御道,踏出宣正门。宣政门外,一个白色人影的出现令她有些恍惚。破晓时分,晨曦穿过云层照射在她高束的玉冠上,她侧过脸来,乌发如云光可鉴人,眼中暗藏一丝悲悯。她身穿雪白绣暗纹的法衣,与江沉阁一袭黑衣黑裙相对,俨然是两种极端。江沉阁率先开口问道:“你在等我?”“只是来问姑娘一个问题,为我解惑。”“我凭什么要为你解惑?”古雪的眼中看不出恨意,素琴师尊临死前曾羡妒她抢走晏怀竹,她以为古雪当时沉溺于悲痛,再见自己定会寻仇,即使不是,也不该这般平静。难道是她小人之心了?江沉阁手指玩弄着胸前的一绺发稍,“要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古雪一怔,随后颔首。“你说,要怎样才能让一个打从心里讨厌我的人对我好一点。”她勾唇,仿佛早已知道答案般胸有成竹,提出来纯粹是为了考考她的答案是否与自己的相同。古雪像是洞察一切,“我觉得……江姑娘需告知真相,解开他的心结,心结解开,他便不再厌恶你。”“可若是真相便是我是个大恶人怎么办?他更会憎恶我。”“世人最厌欺骗,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况且,依照江姑娘的为人不像是大恶之人。”江沉阁却听笑了,她一个声名狼藉的瑶山妖物无论做什么都是恶人,洗不白的,“你缘何这般信我?”“初见时,便有此感觉。”“感觉是最不可靠的。”江沉阁反驳。风乍起,春日的风可以是温声细语,也可以是疾风骤雨,吹落一树梨花,雪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肩上。与此同时,江沉阁感受到灵识里五花缠枝手镯的变化。只见代表赫连东狐的玉珠,涨至一半的灵髓液面猛涨,一直涨到十分之九,便与其他的玉珠一样停下涨势。古雪正不知如何作答,江沉阁却话锋一转道:“古雪,你答得不错。只不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给你解惑,下次有缘再说罢。”说罢,她身影化作青烟,随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