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我会等你。”他说。*livehouse对于rachel这种喜静,常年与沉着庄重的古典乐打交道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吵闹了。难怪她待了一会儿就忙不迭地离开了。乔稚晚缓步走过来时,rachel的视线还在ipad的邮件界面上,一副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眼皮都不屑抬一下,凉凉地说:“还得我特意来北京一趟,这段时间玩疯了吧。”rachel嫁给乔稚晚父亲的时候不过二十二岁,因了肯下功夫保养,现在看来状态极好,根本不到四十岁的模样。乔稚晚坐下来,不甘示弱地笑了:“哦,还不错,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她靠在沙发靠背,手指勾绕着自己的头发,看着对面的女人,语气中多了些戒备:“来北京什么事,是要看我因为你过得多惨吗。”“因为我?”rachel戏谑地一笑,把手上的东西放一边。端起杯子,小啜一口茶。rachel皱了皱眉,脸上难免出现了嫌恶的表情,但最终她也没抱怨这茶水实在不合平时的档次和口味,只淡淡地看了乔稚晚一眼,笑着肯认了:“看到你被我毁掉,这么惨,住的地方也没有,确实挺惨的。”但rachel却没打算和她吵架,悠悠然地叹了口气:“你这么惨,我心里却一点都不痛快,joanna,你是我的孩子,我不该这么对你的。”“……”乔稚晚愣了愣,皱眉。“你走后,乐团也很惨,但是怪谁呢,怪我这些年都把心血花在你的身上,其他人没有一个能扶得上墙的,他们都不如你。”rachel自嘲地说,“有哪一个父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过得很惨呢,除了从□□你练琴,我跟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看到你虽然惨,但是是真的开心,我就心想,算了吧,不要打扰你了,你现在也很好,我的joanna长大了,离开我,不是也很好吗。”“joanna,我承认,是我之前把你逼得太紧了,别的孩子都快快乐乐地长大,青春期叛逆一下和父母耍耍横,都是必经阶段,但你从小都太循规蹈矩了,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换句话说,因为我,你好像没有自己的人生,”rachel叹气,“所以看到你这段时间这么开心,我就在想,如果没有我,我的joanna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儿,也很开心,不是吗。”乔稚晚都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rachel口中说出来的。从小到大,rachel几乎不曾对她吐露过这样的心声,rachel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是一个雷厉风行、不苟言笑,除了乐团事务和演出安排,几乎不曾对她展露过一丝温情的母亲。乔稚晚也曾经羡慕过别人,为什么别人的母亲都是那么的温柔、善解人意,她曾因此小时候很乐意粘着许颂柏,因为许颂柏的母亲就很温柔,不会逼她练琴,让她做不喜欢的事情。更不会只因为她按错了一个音的指法就用琴弓打她的手指。“我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rachel吹拂着茶水漂浮的热气,语气淡淡,恢复了惯常的一板一眼与苛刻无情,“马上要筹备纪念你爸爸60周年诞辰的演出,明年上半年要在世界各地巡演,你爸爸的生日是圣诞节,所以12月就要开始了。“但是,你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也清楚,如果今年后半年你的欧洲巡演不办,明年的纪念演出也是白搭,不会有人来看的,你就是在你爸爸的脸上抹黑,”rachel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所以你要好好考虑——这次我有询问你的想法,可不要再说是我提前为你安排好的。”她们母女二十四年来,这是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地谈心,rachel也十分不习惯这样,但还是悠然地叹了口气,争取把所有的软话都在今夜同她说完。“你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爸爸是自杀,我却和所有人,包括媒体说,是家里意外着火,”rachel说,“joanna,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大家说你的祖父是开枪饮弹自杀的疯子,说你的父亲是纵火自焚的疯子,他们也说你自毁倾向这么强烈,迟早走上你祖父和父亲的老路,也变成这样的疯子——”“但是,我不希望你和爸爸在大家眼里是那种人,”rachel静静地看着她,“别人可以这么说,但我不想……我的joanna是我的宝贝女儿,你的爸爸是我的爱人,我怎么会允许别人这么说你们,我怎么会允许……你真的变成别人口中的模样。”第57章 chapter.56一更】“小野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他啊,之前就总来我们这儿给别的乐队帮忙,别看他年纪小, 他的上一支乐队在港城很红呢!我啊,我当年就是在那儿认识他的,到底怎么样, 各位肯定都有目共睹——“如果能说服小野跟你们厂牌合作, 这北京的地下乐队圈子, 说不定就要变天了!不过我相信他,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livehouse的王经理与几个音乐厂牌的负责人侃侃而谈,笑呵呵的,今夜好似跟着怀野他们沾了光, 俨然成了他们乐队的代理人了。“愚人瓦舍这场子有梁桁砸的一半钱不错, 但梁桁和redghost现在也不行了嘛,说白了他算是我们的二东家……”“……就是他把他那一半收回去了, 但这不管风吹雨打还是电闪雷鸣, 我们的livehouse总要继续往下运营的, 哎,要不是小野今晚带他的人来, 我酒水的成本钱都赚不回来啊!”怀野听他们聊了这么久, 不觉深感心烦。明明所有话题都围绕着他, 他却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置身事外的感觉。仿佛他不该属于这里。借由抽烟的机会, 他便暂别一众人。出去了。经理仍在身后喋喋不休,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 但他主意正啊, 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音乐也很有想法和态度, 你们也都看到了……”“王经理,你放心,签乐队我们肯定是愿意的,大家今天坐在这里,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您瞧瞧,现在可不是我们选择他,而是他来挑选我们,”一位负责人呵呵地直笑,见怀野出去,这才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但是,如果他要回港城继续读书的话,乐队在北京的工作肯定是要中断一段时间的,任何圈子现在更新迭代这么快,我们总得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和想法……”后台休息室的门在身后关闭了。很快,这细碎的闲谈和你来我往的阿谀奉承,渐渐地,都听不到了。过于公式化的场面,真是令人浑身不适。迎上清爽的夜风,一时畅快许多。他咬了根烟在唇上,点燃——他的煊赫门抽完了,不知随手摸了包谁的。真是不合他的口味。陌生冲鼻的味道袭来,薄荷味儿的爆珠骤然破裂,凉意冲上天灵盖,他隐隐地皱了下眉。这时,电话响了。以为可能是她,他着急地从口袋中拿手机,唇上的烟抖了下,一截儿烟灰闪着火星,扑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衣服上。那洁白到一尘不染的衬衫登时烫出个晦涩难看的烟疤来——像一层窗户纸,要破不破。却已经成了块儿洗不掉的瑕疵了。他眉心紧皱。看到来电人是怀兴炜。他眉头皱更紧。该说不说他真是心不在焉,这下动作比思考快,已经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他怎么忘记了,她只会打微信语音给他呢。方才那振铃,根本不是微信电话的提示音。“——你是真的不打算上学了是吗,怀野?”怀兴炜的口吻十分严厉,气得不轻:“我说你也是块硬骨头,在北京活不活得下去了还在那儿给我死装,搞你那破乐队有什么好?以前不也没玩出什么名堂吗!现在干脆家都不回了,就上北京这么混去了?”周菀妙在那边连连劝阻:“哎呀,老怀,不要跟儿子那么说话啦,我来说,让我来跟他说——电话你给我!”“——去去去,你去跟他说!从小到大就你给他惯坏了,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听,”怀兴炜也不想多说了,气哼哼地,“在北京吃不吃得好睡不睡的好啊就这么跑出去,真让人操心!”怀兴炜的声音一瞬远了,还骂骂咧咧的。往常这时怀野就该挂断电话了,不知为什么,他这时突然不想挂了。“小野啊,”周菀妙柔声地笑起来,“你在吗。”怀野半蹲在路边儿,三两个这么晚还不回家的小男孩儿欢呼着飞奔而过,一粒石子儿在他们的脚步后面落了单。骨碌碌地,一直往道路的尽头滚去。周菀妙听那边没声音了,试探着:“喂?小野?”“——小野?”“我没挂,”怀野这才淡淡地接话,“有事说。”“妈妈也没什么事呀,”周菀妙听到他的声音了,这下喜笑颜开,“你爸爸就那个狗脾气,不要和他置气,他那张嘴里没几句好话!”怀野没吭声。“在北京,怎么样。”周菀妙问。“哦,还好。”“有地方住吗。”“嗯。”“在你哥哥那里?”“他很忙,我没好意思麻烦他。”“哦,哦,那有地方就好呀,”周菀妙也不多问了,顿了顿,还是牵肠挂肚的,“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知道吗,不要和爸爸妈妈生气了,有空来个电话,报个平安,嗯?”周菀妙和怀兴炜在怀野的成长过程中,就是这么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一个哄,一个骂。怀野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把他惯坏,但他来北京的这段时间,的确固执到不肯接他们的任何一通电话。甚至不肯报一句平安。他的妈妈是个万般柔软的性子,他以前玩疯了晚一点儿回家,妈妈都会焦虑到失眠。他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妈妈每天晚上是如何入睡的。怀野这一刻突然发觉,自己真是自以为是到幼稚至极。“我没事,”怀野平静地说,“放心吧。”“真的?”周菀妙不大相信。“有事肯定找我哥,”怀野笑一笑,“他人在北京总不能不管我吧,你们就别操心我了。”“那好,”周菀妙笑道,“你从小就有主意,妈妈说的这些你都知道,其他的我跟你爸爸也不盼着你什么,就希望你安全,吃好睡好,不要熬夜写歌,别总仗着自己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怀野真是想说,她实在是太唠叨了。这些话,他以前就听到耳朵起茧子了。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默了小半秒,只是答应着:“好,知道了。”“……对啦,其实妈妈有关注你的乐队哦,”周菀妙放低了些声音,显然是背过了怀兴炜,很兴奋地说:“我就知道,我的小野那么聪明,那么优秀,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的,妈妈找人打听了,听说你的乐队重新做起来了,什么时候发唱片?妈妈要发到朋友圈去好好炫耀一下——”怀野都听笑了,抽着烟,轻轻地咳嗽了下,嗓音也柔软不少:“干嘛一定要发朋友圈?”“——玩乐队多酷啊,”周菀妙笑了,“别的小孩从小到大只知道死读书,我的小野这么有想法,让人看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