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从车间出来, 迟尧再没从张生脸上看到“营业”以外的表情。和他预料的一样，对方企图把能源石买回去，搭上的装备零件在对方眼里可能不值一提。既然这样, 迟尧也不会跟他客气。回到办公楼, 张生让人现场拟定了采购合同, 并将能源石收购的清单递给迟尧。“您看看有没有对上的。”迟尧接过来粗略扫了一眼, 笑笑：“真巧，你要的我都有。”张生跟着笑了：“那您确定要用能源石交易？”迟尧：“像我们这种没户籍的, 转个账可比你想象的要麻烦得多，能不用钱就不用钱吧。”张生点头表示理解，让“您的渠道手续需要几天？”在帝国能源交易比较严格，卖方需要一定的资质，像迟尧这种不仅没户籍的星盗，想卖能源只能去黑市, 通过灰色地带将能源洗到正规渠道，再流通出去。“不用24小时, 明天就可以交易。”迟尧淡淡道, “倒是我订的货什么时候能出货？”张生面带微笑：“保证能源石到位前就能交易。”签订了合同，迟尧起身：“那我们明天见。”张生唇边的笑意一僵，跟着站起来：“不如一起去喝一杯？”余光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 迟尧笑笑：“不了, 一身酒气回去会被老婆嫌弃。”张生送他走出门口。“您看起来不像早婚的类型, 伴侣一定很优秀。”迟尧扬眉：“是不是早婚的类型还能一眼看出来。”张生笑盈盈道：“别人看不出来，但您的话——看起来是容易让伴侣守寡的那一类。”迟尧：“……”笑着骂他早死？迟尧嗤笑：“这么说来，像张总这样的成功人士, 家庭一定很和睦咯？”张生表情没什么波澜, 只是唇边的微笑略有些僵硬。迟尧和他进了电梯, 看着金属门缓缓关闭，慢条斯理道：“您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却一脸孤寡相，要提防老婆孩子跑路哦。”张生：“……”到一楼，电梯门打开。迟尧先一步走出来。一阵凉风吹过，他借着整理领口，按下藏在袖口中的喷瓶，淡淡的橙花香味在空气中散开。在张生开口前，迟尧偏头看过去。“您这里的香氛不错，像是oga会喜欢的味道。”张生闻闻，有些不解，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味。“可能是哪个职员带过来的。”说话间，迟尧留意着张生的变化。没变。不管是波长还是信息素，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上了车，迟尧回想着刚才的事。不管想多少次，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张生是白逸和幽灵之间的中间商？还是说反过来，白逸才是张生和幽灵之间的中间商？厉远开着车，见老大若有所思，开口问：“老大，会不会太顺利了？我这心里好不踏实。”“顺利吗？”迟尧托着下巴看窗外的夜色。厉远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一两个小时就把订单给签了，顺利把能源石送了回去，这还不算顺利？厉远：“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动了手脚？”“也不是没可能。”迟尧收回视线，“所以不能只用一种方式打标记。”厉远：“……”老狐狸啊你。办公楼下，张生隔着落地的大玻璃看着悬浮车飞远。直到连车灯都看不见，他才转身往回走。抬手闻闻身上沾的气味，他唇角微微扬起。回到飞船上，迟尧先去了主舱，没看到景晞。“您找景少将？他带着兄弟们去货舱了。”一巡守的兵哥报告道。“他亲自去了？”迟尧转身就往外走。飞龙还在820，虽然景晞人在这里，可军团的一切事务都还是得他来处理。这人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让他监个工，还自己跑去干了。到货舱，暗部的兵哥们正拿着仪器给一车车的能源和矿石打标记。迟尧扫了一眼，在角落里看到景晞，对方正被几个士兵围着，似乎正在讲解什么。“每一车里抽取30%同时用一三方案，再抽取30%用二三方案，剩下的用一二方案。”景晞声音清冷，却很有耐心地解释，“确保每一块能源石上都有两种标记。”一旁的士兵不解：“那他们要是检测过发现有标记，肯定这批货都不用了。”景晞摇头：“如果他们要回收的话，就表示这批货很重要，就算他们用一种以上方式检测，至少也能保证有30%的标记留下来。”另一个兵哥顿悟。“您考虑得好细致，老大说打上标记，我们就以为只要打上一种就行了。”景晞：“他会让你们至少打上两种，不过要是全部都一样，风险太高。”兵哥：“那我们多换几种。”景晞摇头：“如果对方用两种以上的方式检测，那只能说明对方非常谨慎，这种情况下我们换多少种都没用，对方可能会在权衡后放弃这批货。”正说着，余光见迟尧走过来，景晞偏头看过去。一身烟灰色的西装，平时不羁的头发也好好打理过，看起来和平时懒洋洋的样子差别很大。景晞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想摁着他亲。“在给他们上课？”迟尧走过去，自然地搭着景晞的肩看向面前这几个兵哥，“他的课可是很贵的。”三个兵哥嘿嘿嘿地笑起来。“有您在，我们怕什么？”“景少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老大一定会满足您。”“您是我们的老大，学费当然是您来出。”景晞看着他：“真的你来出？”迟尧：“……”景晞：“明天中午我想吃糖醋排骨。”迟尧：“不行。”景晞：“酸辣土豆丝。”迟尧：“不行。”景晞看向三个兵哥，木着脸：“你们老大拒绝交学费，怎么办？”这边的热闹把边上其它的兵哥也引了过来，大家跟着起哄——“当然是强|制执行啊哈哈哈哈——”“景少将，我会做酸辣土豆丝，明天和我们一起吃饭吧。”“连糖醋排骨都不给，老大你行不行？”迟尧看过去，笑容逐渐变凉：“你们看起来很闲？”众人表情一僵呈鸟兽散，默默提着仪器回去打标记。迟尧偏头看向景晞，没错过他眼底闪过的恶作剧。冰美人使起坏来，老可爱了。景晞：“张生怎么说？”迟尧拉他坐下，顺势解开勒脖子的衬衫纽扣。“答应用能源石交换装备，恨不得明说了。”这个结果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景晞问：“他很急？”迟尧倒了杯凉水灌了一口。“不出意外，明天晚上要交易。”景晞蹙眉，思索了片刻。“不太对劲。”迟尧放下杯子：“我也有这种感觉，但说不上来。”张生那个态度，确实是想让他们早点把货送回去，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走一步算一步吧。”迟尧揉揉眉心，有些头疼，“他不是改造人。”景晞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迟尧椅子后，让他放松地往自己身上靠，给他按太阳穴。“用仇霜的释放剂测不出来？”迟尧闭着眼，享受老婆的贴心服务。“我怀疑她给的东西不好用。”景晞：“……”迟尧：“张生身上感觉不到改造人的气息，但他给我的感觉和一般人也不太一样。”景晞：“伪装？”迟尧将晚上的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我和他可能在更早之前见过面，而且他有意结交我。”唯二的两次表情变化，第一次是他问他们是否见过面，第二次是他说要走的时候。两次的变化都很细微，但迟尧确定自己没看错。景晞：“在你长大的那个基地？游乐场？星盗圈？还是幽灵中？”听着他的提示，迟尧在脑子里回想这些地方遇到过的人。片刻后，他摇头：“没有他这号人。”景晞视线落在他弧度漂亮的下颌骨上，若有所思。迟尧的圈子说大很大，说小很小。那些地方都没有的话，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他们的见面可能发生在迟尧小时候被抓之前。有景晞给的方案，剩下的交给厉远监工，两人一起回了主舱。刚进去，身后关闭的舱门又重新打开，仇霜兴冲冲地跑进来。“小景，你的样本再给我点！”迟尧一把拉开景晞，才没让他被仇霜扑到。“说归说，别动手动脚。”仇霜看看景晞那张脸，遗憾地咽了咽口水。“样本太少了。”“我这里只剩下这么多。”景晞低声问，“有发现？”仇霜一脸中了彩票特等奖的表情：“太刺激了！哪个人才搞出来的玩意儿，真想会会他。”迟尧：“说人话。”仇霜一屁股坐下来，兴奋道：“你们知道古代龙吗？”迟尧兴致缺缺道：“知道，跟那有什么关系？”“古代龙基有鹿角、牛鼻、鹰爪、蛇尾，从未真实存在，只是古代人民幻想的产物。”仇霜看着他们，两眼发光，“但这个‘类人兽’的基因却和它极度相似。”景晞皱眉：“你的意思是，基因由多种生物构成？类似打补丁？”仇霜打了个响指：“但拼接技术很一般。”迟尧：“这事我们之前就知道了，说点新鲜的。”仇霜哼哼，有些不满：“多种生物的基因拼在一起，还是技术十分青涩的情况下，竟然能让实验体活下来，这是最神奇的地方。”想到333号山洞里那个怪物，迟尧表情不太好看。“你以为的神奇，却是别人的灾难。”仇霜本来沉浸在发现新世界中，听到这话，思绪瞬间回到现实。“你的基因倒是没那么精彩。”迟尧嗤笑：“谢谢夸张。”景晞覆上迟尧的手背，将他的指尖攥进手心。“你的意思是，创造类人兽的人真正的意图，可能是想创造像古代龙那样强大的生物？”仇霜坐没坐相，翘着腿晃荡：“很有可能哦。”“在神话传说中，龙是主宰一切的神兽。”景晞神色冷下来，“那创造类人兽的这些人也想借此主宰世界？”迟尧嗤笑：“可惜啊，翻车了。”仇霜笑得很大声：“基因拼接水平算高的，但想创造龙，那真是想屁吃。”景晞问：“那像类人兽这种情况，有可能恢复吗？”“没可能。”仇霜直接否定，“基因中出现的每一种生物序列都不完整，想要补全等于是再造，哪怕修复成功，也和原来的没任何关系了。”景晞心口一紧。“那改造人呢？”仇霜余光瞟了迟尧一眼。“改造人情况不一样，他们原本就是人，是在原有的基因序列里加了一段兽类基因，导致肌体平衡被打破，容易在兽和人之间来会切换。”“所以只要能把兽的那部分去掉就能修复？”景晞问。仇霜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但实现的难度很大。”景晞：“仇天霖已经研发出了初版修复剂——”仇霜直起身，脸色骤变。“什么时候？！”迟尧接话：“就前段时间。”景晞：“之前他说已经在模拟试验，可能很快会出第二版。”“我去他个蛋蛋。”仇霜骂了一句，“那个怪物——”迟尧：“你认识他？”仇霜没回答，起身看向景晞。“样本确实没有了？”景晞摇头：“你想要样本的话820多得是，春琴可能已经收集好了。”“好。”仇霜急匆匆地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找她！”舱门在眼前关上，迟尧偏头看看景晞。“她吃错药了？”“她和仇天霖是堂兄妹，可能从小就是竞争对手。”景晞淡淡道。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之间最容易形成竞争关系，大家族中更加激烈。仇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进入暗部后，她在明面上并没有任何工作，至今还是家族之耻，而大两岁的堂哥却已经拿到所有能拿的荣誉。这落差不是一般的大。迟尧摸摸下巴：“你一开始就算计了她啊？”给仇霜一点点样品当诱饵，等到对方上钩，再扯仇天霖出来拉仇恨，在自尊心作祟下，情绪很容易就被带着走。景晞让她往东就不会往西。景晞：“我没算计她。”迟尧揶揄道：“这都不叫算计，叫什么？”景晞面无表情道：“安排。”迟尧：“……”晚上，迟尧去货舱做了检查回到休息舱，卧室昏暗，难得景晞睡得比他早。他洗漱完，在景晞身边躺下。刚钻进被窝，身边的人就自动滚到怀里。景晞搂着他的腰，一条大长腿横过去。“好香。”迟尧对他顺滑的头发爱不释手，调侃道：“君子也要滚，就是从床那头滚到我这头？”景晞闭着眼，声音透着困倦的沙哑：“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迟尧被逗笑，轻吻落在他的发间。“这么想得开？”景晞的手不老实地在他腹肌上摸摸摁摁。“山只会亲亲，我还能干点别的。”迟尧：“……”这什么老婆？可爱死了。迟尧按住他拱火的手将人揽过来。不开恒温系统的话，两个人的体温刚好够取暖。“晞晞，睡了？”半晌后，迟尧低声开口。景晞：“还没完全睡着。”迟尧低笑了一声，笑意淡下去：“你说的那个薄少将，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到这话，景晞睁开眼。他提过不止一次，但迟尧从来不过问。景晞知道迟尧已经有猜测，但对方不问，他也不好多说。哪怕是他们之间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事，他也是能不提就不提。对他来说也许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但对迟尧来说也许非常痛苦，痛苦到不得不忘掉才能保护自己。“怎么突然提到他？”景晞调整了一下姿势，和他面对面侧躺着。迟尧拂开他落在颈间的长发：“就是突然想到了。”景晞搭着他的手交握。“薄少将和我父亲是同期，爷爷说父亲经常会提起他——”迟尧听着他说，脑子里去想象那些画面。刺眼的白光逐渐消退，露出记忆最真实的一面。草地里，那个跟在孩童身后奔跑的人显现出了一身黑色的军装，只是那张脸依然被白光遮挡，看不清表情。迟尧：“他父母呢？”景晞：“有个养父在白熊座，当年就是军部一些人一直建议把你送回去，爷爷考虑到亲情需求，才勉为其难地答应，没想到——”低沉的声音里难掩愧疚，迟尧摸摸他的头：“他亲生父母过世了？”景晞摇头：“这个不清楚，只说有个养父。”迟尧：“能查到是从孤儿院领养的，还是亲戚之间过继的？”“爷爷已经找人去查了。”景晞看着他，“白熊座原本也是李博的管辖星系，系统里登记的档案怕是不能完全相信。”迟尧：“嗯。”他微微眯眼：“如果不是亲戚间过继的，那薄少将的身份恐怕得好好查查。”第二天睡醒，迟尧就收到了仇霜到达820的信息，还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脸懵逼的金泽，和正在给他送餐的春琴。仇霜：【这狗男人是谁？！】迟尧：“……”有人抢了，知道跳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