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禄看到那掌心,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来。幸好瓶子小,瓷片又钝,碎片陷入掌心中,只伤了皮肉没深到骨头。“世……世子……” 赵禄起身要去给他包扎,却见姜玉堂咬着牙,脸色铁青,眼神之中烈火燃烧:“她是死是活?”这么长时日,世子爷还是第一次问沈清云。赵禄愣了片刻,才飞快道:“姑娘前几日醒了,如今……”话还未说完,姜玉堂便拔脚往外走。他跟在身后,把喉咙里那句:“如今状态很不好。”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世子爷要是见了姑娘那样子……赵禄浑身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等,飞快的跟上去。第75章 后悔立春之后, 雨水绵绵,屋檐下的青石板被雨水淋的湿透。如今正是白日,小院却安静的有几分异常。喜鹊停在屋檐下小憩, 忽然抬起脑袋。一阵沉重的脚步由远而近的从门口传了过来。步履匆匆, 光听脚步声便听得出来人的急迫与怒火。喜鹊吓得一拍翅膀立即飞走,姜玉堂站在门口猛然一脚踹开门。精雕红漆的房门被踹的发出剧烈的声响, 嘎吱一声尖锐又刺耳。屋子里的丫鬟听见声响立即跑出来, 待瞧见站在门口的姜玉堂时,便吓得立即跪下。世子殿下面色阴森可怕, 活像是要吃人一般。奴才们还记得那日世子殿下癫狂的模样,吓得脸色都白了, 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 额头磕着地面,背脊骨崩的笔直。“世……世子……”姜玉堂面色阴深,身上还携带着寒气,跨着大步便往里屋走, 脚步踩在地面上, 每一下都让人浑身发颤。“人呢?”“世……世子。”身后的丫鬟哆嗦着不敢开口,牙齿都在哆嗦着打着寒颤。赵禄跟在身后, 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 这才跟上来。可还是来不及,只能硬生生的看着世子爷走向里屋。“完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世子爷这样剑拔弩张,两人只怕是又要闹起来。姜玉堂是在里屋寻到的人, 沈清云还是躺在美人榻上,侧着身子对着他。瞧见那身影,脚步顿住。她素来喜欢躺在美人榻上往外看, 只之前她还能透过窗户看看外面,如今,他却下令将窗户全都封死了。整间屋子被紧紧密封着,室内一片昏暗,像是透不出一点儿风。她躺在美人榻上,消瘦了太多,绒毯搭在腰间深深地往下陷着。那日的场景过于的触目惊心,如今看见这番模样,就想起那日她躺在床榻上浑身是血的样子。姜玉堂甩了甩头,只觉得眼前发昏。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才将心口里那股不适给压下去。他抬起头,眼神之间满是狠厉,踩着步子一步步靠近,直到走到美人榻边才停下来。“六神丸……”他垂着眼眸,沙哑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死死咬着牙:“六神丸里面有麝香,你知不知晓?”那声音轻轻浅浅的,却掩盖不住恨意。美人榻上,背对着他的沈清云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眼神无波无澜。他看见她平淡的眼神,眼睫微微颤动着,目光落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怒火更盛。“说话!”咬着后牙槽,姜玉堂往下看的目光似是要将她凿出一个洞出来:“麝香!你知不知晓!”沈清云还是不言语,她掀开眼帘之后甚至都没落在他脸上片刻。姜玉堂被那眼神忽视,脑子里的一根玄彻底断了。伸出手过去,掌心捏住她的下颚:“你不说话是吧!”他掌心一点点捏紧,眼底泛红:“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赵禄从外面听见声响吓得立马跑进来,去掰姜玉堂掐住沈清云的手。“世……世子,世子。”赵禄哆嗦着,一边用力一边道:“姑娘如今说不了话了。”他看着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沈清云,飞快道:“大夫说姑娘那日咬了舌头,伤了喉咙,如今暂……暂时不能说话。”伤了喉咙,再激动下去怕是日后要失声。赵禄一直不敢禀报,就怕出事。姜玉堂掐住的手腕一抖。沈清云被他掐的脸色青紫,一放开,整个人从美人榻上往下撒摔,趴在地上疯狂的咳嗽着。他那伤口都未曾包扎,用力之后伤口崩开,血迹染了她整个颈脖,更衬的她整个人如同寒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姜玉堂看着她匍匐在地不断咳嗽的模样,受伤的手自虐般的掐的紧紧地:“我改日再来!”“你躲不了!”目光落在她颈脖,上面的血迹像是从她身上溢出来的一样,叫他眼前发昏:“我早晚会问清楚。”他说完抬脚就走,身后,一直趴在地上的沈清云捂着脖子抬起头。“你……”气音一开,前方的脚步顿住。沈清云盯着那身影,缓慢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一点一点像是刀割木头,拉扯着,含糊不清:“你……你……不是……一直都……都知道?”“为……为何还……还要问呢?”姜玉堂背对着她,听见她的话,却是意外的没有暴怒。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就是不想相信,非要她亲口承认才肯死心:“一开始,从你要出门去朱雀桥,再去买药,都是你算计的?”他转过身,沈清云对他点了点头。她半点都不犹豫,没给他任何的希望:“是……”“药……药里……有麝……麝香,我一直……都知道。”伤了喉咙,她开声音含糊不清,只余下气音。沈清云盯着他一点点泛红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满是戾气,双眼里全是血丝。简单的一句话,却又像是一把刀,毫不犹豫的往他心口里捅:“这个孩……孩……孩子,本就是……是我……不想要的!”“是你!是你……换了我的……避……子药……有他……本就是个……错。”“你好狠的心!”他暴怒而起,一拳头砸在桌面上,紫檀木的桌面破了个裂缝。他急促的喘着气:“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孩子你居然都狠的下心下药打掉。”“不……不打掉……”沈清云看着自己的小腹一片平坦,那个孩子像是从未来过。她看着他,只觉得好笑:“不打掉……莫非……要生下……下来吗?”她首先是个人,是人便能左右自己,而不是被他人左右。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会困住她的手,会困住她的脚。会成为一座精美的牢笼,锁住她这只飞不出去的鸟雀。那个时候她便不是沈清云,而是一具会动尸体,活与死又有什么区别?是姜玉堂一直在逼她。姜玉堂只觉得心口被她伤的七零八碎,一句话就能搅弄的他血肉翻滚。他痛的呼吸都不顺了,他额头上青筋绷起,手掌心又捏出了血。嘴唇颤抖着,他似存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你有没有……有没有一丝后悔!”那是他的孩子,可他之前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却被她亲手泯灭了。是她亲手用麝香,打掉了他们的孩子。后悔?沈清云闭上眼睛,唇舌之间有千万种痛,像是被烈火燎烧。她咬着舌尖,血腥味充满口腔,却摇着头:“不后悔!”姜玉堂忽然大笑,神情癫狂:“我一定!一定会让你后悔你的所作所为!”他咬牙大喊了一身:“来人!”“将那日伺候她的丫鬟全部拖下去,杖毙!”侍卫立即进屋,困住了屋内的丫鬟,不顾哭喊立即拖了下去。“让所有人都去看着,看伺候不好主子是怎么个下场!”很快的,院子门口就传来了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哭天喊地。沈清云脸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疯了!”“那都是人命!”姜玉堂走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掐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院子的门。院内全是血腥气,两个贴身伺候她的小丫鬟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长棍落在身上,除了哭天喊地的声响,便是只有丫鬟们的哭喊声。“姑……姑娘……姑娘救我!”其中一小丫鬟看见她,眼里开始泛起希望,她痛的嘴角溢出血,疯狂的挣扎着想下来,嘴里喊着:“姑娘救我!”沈清云被他按住,抬起头,亲眼看着那长棍是如何落下去,又飞溅起血。姜玉堂将她的脸抬起来,咬牙在她耳边道:“你看清楚了,她们今日之死,全都怪你!”“你杀了我们的孩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姜玉堂急促了几下,握住她的手收紧,逼着她靠近,板着她的脸让她看的越发清楚:“我舍不得杀你,我只能找她们。”沈清云从发作到后面小产足足小半日,这两个丫鬟在外面忽然丝毫不知。有些东西,姜玉堂不敢细想,若是她们发现的早一点,孩子可能就没事。又或是他那日没来,那他看见的便是沈清云的尸体。叫他如何不恨?长棍落在身上,两个丫鬟都开始没了力气哭喊,痛的只余下一口气。“世子……”赵禄不忍,上前道:“再打下去人就真的没了。”姜玉堂看着沈清云的脸,淡淡道:“丫鬟伺候主子不尽心,让主子意外小产,就算是打死也不为过!”“打!”沈清云听着那声响,心口颤抖,两条人命就在她面前,像是下一刻人就要没了命。姜玉堂杀鸡儆猴,把这两人的命算在她身上。沈清云冷的浑身发凉,牙齿都在颤抖着:“住……住手!”长棍停下来,姜玉堂转头。他看着沈清云的脸却越发冷了,语气讽刺:“怎么?忍心杀自己的孩子,不忍心看两个奴才死?”沈清云抬起头:“你……你……要如何?”喉咙又开始溢血,她看着姜玉堂的脸道:“要……要如何……才能放过……她们……”沈清云有气无力,声音也在撕扯着,干枯到像是下一刻就发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