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云深吸一口气,扭头上了马车。她坐在车厢中,看着前面的瓶瓶罐罐,目光落其中一瓶上。这些都是治咽喉最好的药,其中六神丸药效最好,却显少有人知道。只因这药中添了一味麝香,一般不给女子使用。药中麝香虽少,但若是怀了孕吃,时间一长便会流产。沈清云将六神丸拿在手中。一侧,姜玉堂正在看卷宗,瞧见后倒是笑了,他伸手将药拿了过去,倒了一粒在掌心:“真乖,我喂你吃。””沈清云看着面前的手,低头将药丸含入口中。第71章 年娃娃春来多雨, 半夜一阵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刚开的迎春。沈清云被雷声惊醒,窗外的竹帘被雨水打的啪啪作响。她睁开眼睛, 才发现浑身已经被汗水浸的湿。乌发黏在颈脖,她却动都没有力气动。自从在百草堂门口见过赵明珠父女之后,她就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 其实说到底却也不是梦, 毕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时间太长, 如今记起来, 又像是昨日发生的。五岁时,何氏那年又生下个男婴, 宋父十分喜爱, 当晚就亲自去庙中求了个生辰牌, 保佑他平安长大。她一下多了个弟弟, 本来是很欢喜, 弟弟小手小脚软绵绵的, 她很喜欢。只之前母亲的心思就不在她身上,有了弟弟之后便更是更是极少拿眼睛看她。几个月后,弟弟还不会发声。何氏怕他是个哑巴,连忙抱着他去寺庙求菩萨保佑,顺带着把她也带去了。其实何氏不愿意带她去, 只漠北军来袭,宋父领兵去了前线,府中家眷都躲去了沧州,整个宋府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的奴仆。何氏一去要十来天,若不带她去寺庙,回来她怕早就没了命。只没想到, 她去了寺庙却反而差点死了那里。漠北军战败,宋父杀了他们首领的头颅,退出边界的时候,几个漠北军找到了何氏,要杀宋父的孩子泄愤。刀锋抵在脖子上,何氏哭的泪流不止。漠北军指着她与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问何氏:“一生一死,你只能选一个活。”她当时跪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而奶娘襁褓中的弟弟还在酣睡,像是半点不知。“我选……我选我的孩子……”何氏说选她的孩子的时候,她才转过头。看着她冲上前,去抱还在酣睡的弟弟。后来,她被人拎上马背,扭头想往身后看一眼,何氏却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弟弟,她连那一眼都没看见。她被漠北军带到了寺庙后的林子里,被扔下了马,走时那人似有不忍:“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是宋将军的女儿。”她倒在寒风之中,被冻得浑身青紫。她想说她不是宋将军的女儿,她母亲是何氏。可生死关头,何氏第一个抛弃的就是她。沈清云蜷缩着身子,只觉得下雨浑身都在泛冷。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搂在了怀中。她抬起头,朦胧月光中才看见姜玉堂一直看着她,眼神中一片清明,不知何时醒的,看了她多久。“做噩梦了?”姜玉堂将她打湿的头发别在耳后。沈清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你怎么醒了?”这几日他在这儿来的勤,今日又直接歇在了这儿。“你刚一直在说梦话。”姜玉堂顿了顿,才道:“你一直喊:父亲,救我!”他不知她做了什么梦,只是在梦里哭的可怜,如今想起来心口依旧一阵阵的疼。黑暗中,沈清云许久没说话,她抬手在眼角抹了一把,指腹微微湿润:“是么?”“可能是你听错了。”烛火点亮,姜玉堂拿着烛台上前。“刚听你的声音有些哑。”他手中拿了颗药丸,又捧了杯水过来:“天色还早,你吃完药再睡一会儿。”沈清云低头看着他手中的六神丸。她这几日药吃的少,有时候记起来才吃一颗。不知是这个原因,还是药里的麝香添的太少,肚子里的孩子一直没事。没去拿药,反而抬起头问了一句:“要是日后有了孩子,孩子生下来后,你能放我走吗?”“或者你不想要孩子的话也可以给我养,只要你别每日困着我,放我离开。”“胡说什么呢。”姜玉堂自动忽略最后一句他不爱听的话:“等你有了便是我第一个孩子,我自然要好好教他,永昌府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胳膊用力收的紧紧的,恨不得将她陷入身体里:“你是我的,孩子也会是我,我永远都都不会放开你。”沈清云靠在他肩头,目光一片冰凉。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几乎绝望。不早就知道吗?却还是不死心,非要再问一次。这个孩子是如何有的,他用的那些手段,将她跟鸟似得困在这里。如今她连出一趟门都要看他的脸色,生下这个孩子的话,还能指望他放了她?到时候,她怕是连那只鹰都不如。“你整日里别忽视乱想。”姜玉堂想到她刚做噩梦时的模样,声音软了一些:“你若是觉得闷,我明日得空再陪你出去逛逛。”“好。”沈清云点了点头,眼中却一丝神都没有。不要也好,若是生下来,这个孩子的人生,会跟她一样。只有数不尽的漠视、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何苦呢 ?不如让这个孩子去投胎个好人家。沈清云低头,接过药:“知道了。”她举起茶盏,将药咽了下去。抬头看了姜玉堂一眼,淡淡道:“日后不要再给我喂药了,我自己会吃。”“好,都听你的。”姜玉堂抬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姜玉堂这几日整理了刘映阳等人在白鹿书院的卷子,尽数交给了太子。一年之前他们三人是个写文章都狗屁不通的人,对比上次科考卷子,明显是找人代笔,这才中了举人。而同时也说明,他们再考前就知道考试的题目。太子让他继续派人跟着,勿要打草惊蛇。姜玉堂派人去查是谁在背后给他们代笔。顺藤摸瓜,到时候便可以查出背后是谁再操控这一切。连着科举都能操控。暗卫刚出去,赵禄便走了进来。姜玉堂见他进来,便道:“事情办好了?”赵禄没法子说话,他双手捧着十来卷画,眼睛都被挡住了。捧着画卷上前,全是放在了桌面上:“世……世子爷,都在这儿了。”姜玉堂随手打开一卷,便笑了,画卷上是个胖乎乎的年娃娃。沈清云大概是想通了,前几日居然主动提起孩子。他便想趁热打铁,便让赵禄赶紧去收了一堆小孩子的的画儿来。姜玉堂把画打开,每个都看了一遍,有男娃娃也有女娃娃,每一张都精致可爱。“立即送过去,让人挂起来。”春光正好之时,赵禄带着一群人进了小院:“世子爷吩咐的,让奴才给您这儿挂些画解闷。”沈清云躺在软塌上,身子懒洋洋的。等看见赵禄挂着张年娃娃的画时,才变了脸。她转过头,不敢再看,眼神落在自己的小腹上。今日早起小腹便有一股下坠的疼,之后便见了红。伺候的小丫鬟还当她是来了月事,也没察觉。只她知道,是这个孩子要没了。她摇着手中的瓶子,药丸还有最后一颗。里屋中挂着年娃娃的画卷,十分热闹。沈清云听着那声音,吃下最后一颗药,手中的瓶子落下来,滚入了地毯中。何氏不是个好母亲,她也一样。第72章 一更恒王陈珩从西北归京的消息落实, 朝中人心动荡,越发热闹。姜玉堂一早便被人邀去酒楼。等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姜玉堂起身送走了内阁王大人,转身下茶楼的时候却见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东西送过去了吗?她可还喜欢?”低头走在雨幕之中, 姜玉堂瞧见前方正在排队的糕点铺子, 让人上前去买了一份蟹黄酥。“奴才们把画都挂上去了。”赵禄在一边撑着伞, 边道:“至于姑娘,瞧不出喜不喜欢, 奴才去的时候人就躺在美人榻上, 走的时候又睡着了。”姜玉堂眉心皱了皱, 他派赵禄过去的时候正是晌午, 那个点刚用完早膳不久,刚起来怎么又睡?沈清云这几日是有些嗜睡, 胃口也小了很多,时常吃东西也吃不下,人也瞧着没什么精神。这症状……他心口一跳,提脚就往外走。糕点铺子门口,人来人往都是人。姜玉堂刚转身, 一人正横冲直撞的撞到他腿上。“哪来的小孩。”赵禄吓了一跳, 立即过去。姜玉堂低下头,就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双手抱着他的腿,一屁股坐了一地。小女孩生的精雕玉琢,极为可爱,粉嫩嫩的像是肉团子。见姜玉堂低头看着自己, 大概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看他,一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开始假模假式的:“哎呦……哎呦……”嘴里喊着, 还拿眼睛去瞥姜玉堂:“我撞疼了……我撞疼了……”姜玉堂黑着一张脸,分明是这个小女孩对着他撞过来的,如今倒是会恶人先告状。只他双腿被她抱着,又一屁股坐在了他脚边。硬生生的拔脚就往外走,他又做不出。赵禄瞧着世子爷这番样子,想笑却是又不敢,只能硬生生憋着。他哪里见过世子爷这番为难过。“小团子,你是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