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的园子占地颇广,不但有花园、池塘、假山和小树林,还有几处红墙黑瓦的小院子掩映其中。每座小院都有一个雅致的名字,有点像贾府的大观园。秦禛带着琉璃一直走到最西头,然后沿着小径做逆时针运动。走到最南边时,有三男两女带着十几个仆人,浩浩荡荡地迎面走了过来。其中最醒目的便是穿着大红色缂丝长袖曳撒、足蹬麂皮短靴的昭王景缃之。剩下的四个秦禛都不认识,但她觉得陪在昭王身边的少女与大长公主略有几分相似。她不想与这些人有交集,远远地福了福,往一旁的小路岔了过去,却不料,那几个人也跟了过来。秦禛没有退路,硬着头皮往前走,上了池塘上的九曲桥,桥的尽头是一座六角亭。主仆二人一直走到亭子里。亭子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张琴,一张书案,案上笔墨纸砚准备齐全。秦禛没有坐下,穿过凉亭走到临水的栏杆处,凭栏远眺。这里水面宽阔,荷叶旺盛,锦鲤肥硕,西有假山,山坡上榴花似火,东有一大片修竹,绿意盎然。“姑娘,那人是不是二少爷?”琉璃指着竹林说道。秦禛看过去,果然瞧见秦祎带着小厮站在水边,面对着的另一座六角亭,亭子里一大堆人,不知他在看谁。秦霈和两个妹妹都不在。秦禛回头看了看,见肖似大长公主的姑娘仍在和昭王说话,其他几人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看,偶尔还有人附和着说两句。他们很快就进了亭子。琉璃拉了拉秦禛的衣角,示意她赶快离开这里。秦禛没有动,已经遇上了,不说两句话肯定不成了。“你是谁?”肖似大长公主的姑娘以主人的姿态开了口。秦禛道:“柱国将军府秦二见过郑三姑娘。”大长公主夫家姓郑,郑三郑四都不曾婚配,很可能出现在这里。郑三姑娘惊讶道:“你认识我?”秦禛道:“不认识,猜的。”说到这里,她朝昭王等人福了福,“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郑三姑娘道:“秦家姐姐不急着走,我这里准备了琴和书画,不妨陪着我们姐妹一起坐坐?”另一个姑娘也道:“是啊,这里只有我们姐妹,人多热闹。对了,你还不认识我,我是郑四。”郑三和郑四是叔伯姊妹,容貌不大像,郑四桃心脸、杏眼,身材凹凸有致,比郑三漂亮多了。她这番话虽是对秦禛说的,但目光始终在昭王身上。秦禛明白,什么一起坐坐,不过是想拿她做伐,在某人面前表现表现罢了。她穿来十几年,因为没有考学的负担,除默写前世学过的一些基础知识外,精力大多在武艺和琴棋书画上,弹琴、书画皆可,就是不会表现。秦禛拒绝道:“我擅长刺绣,弹琴和书画都不在行,就不献丑了吧。”“不许走。”一个少年朝昭王挤了挤眼睛,“随便玩玩而已,紧张什么。”秦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竹林里面,可惜的是,秦祎已经不在那儿了,无法为她解围。第4章 冤枉既然不走,就要坐下来。昭王独自坐在北面,背对着另一个亭子,两个护卫门神一般站在其身后。安顺郡王、睿王世孙坐东侧,郑三和郑四在西面。秦禛独自在南面,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昭王不说话,翘着二郎腿,侧身望着假山上成片的石榴花。美少年的侧脸完美无瑕,和剪影特别匹配。郑家姐妹有些痴了,呆呆地望着,俨然忘记了来此的目的。安顺郡王和睿王世孙对视一眼,前者突兀地咳嗽了一声。昭王回过头,与郑三、郑四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郑三陡然惊醒,不免惊慌失措,立刻说道:“秦二姑娘会弹琴吧,弹奏一曲如何?”秦禛面带笑意,视线在昭王脸上轻轻一扫,欣然起身,“好啊,秦二献丑了。”琉璃拉拉她的衣角,使了个眼色——姑娘不是说好了不擅长吗?秦禛没理会她,在琴凳上落座,纤纤素手一抬一落,七弦瑶琴发出几个悠然的琴音。音准绝佳,无需再调。她对着昭王说道:“秦二不擅琴音,还请诸位海涵。一曲阳春白雪送给诸位。”昭王左眉一挑,干脆地别过脸,不再看她。秦禛毫不在意,轻捻慢挑拨动琴弦,“铮铮”的乐声流水一般地倾泻出来……曲调清新,节奏欢快,指法娴熟,把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一曲终了。郑三蹙着眉头说道:“秦二姑娘实在是谦虚了呀。”郑四也道:“秦二姑娘的琴技若是不好,那我只能自认不会弹琴了。”睿王世孙揶揄道:“不擅长自然是假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才是真的。”“正是正是。”安顺郡王点点头,“据我所知,能把阳春白雪奏到这个水准的,只有宫中乐师了。”“乐师啊,哈哈。”昭王短促地笑了两声。秦禛不以为意,“那诸位就把秦二当乐师好了,还想听什么曲子?”她依旧看着昭王的方向,但目光却透过他的侧脸,落到了对面亭子上。大概是她的瑶琴弹得真的不错,对面亭子里的人出来大半,中间有一男一女趴在栏杆上,遥望着这边,男子穿一席竹青色道袍,女子是娇嫩的杏色褙子,一个伟岸,一个娇俏,格外养眼。睿王世孙注意到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哟,武安侯世子也来了。”“呵!”郑三冷笑一声,对郑四小声说了一句,“她怎么也来了?”郑四道:“谁知道呢。”秦禛不知道这个“她”是谁,但知道郑三郑四不喜欢那位姑娘,便不免多看了几眼。昭王冷冷地看过来,那目光如有实质,就像他手里的小刀一般锐利。秦禛讪讪地起了身,退后两步,问守在旁边的婢女,“请问,哪里可以更衣?”婢女与郑三递了个眼色,见后者点了头,方道:“秦二姑娘请随婢子来。”一主二仆消失在九曲桥下。郑三先吩咐下人斟了茶,又道:“貌不惊人,琴技了得,倒是低估她了。”睿王世孙摇摇头,“传言不可信,这秦二细看长得不错,就是个头高了点儿,衣着也不适合她。”昭王换了个姿势,像是有话要说。安顺郡王便道:“十三哥怎么看?”昭王道:“技巧有余,情感不足,也就那样。”郑四松一口气,“昭王明鉴。”昭王转了一下手中的小刀,“你也弹奏一曲,如何?”“这……”郑四红了脸,“我不如秦二姑娘,就不献丑了。”昭王道:“人贵自知,不错。还是弹一首吧,本王听个乐子。”南边没有茅房,秦禛沿原路返回,在西南角释放了并不丰盈的内存。琉璃替她整理好衣裳,说道:“昭王明显没把姑娘放在眼里,姑娘又何必出风头呢?”秦禛道:“多做一点儿,让他彻底厌恶了才好。”如此更保险一些。琉璃点点头,“那也对。”琉璃也去了趟茅房,出来后,主仆二人继续向北,钻进西北角的一个小亭子。这里极安静,不但能听到甬道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还可以听到某处自鸣钟整点报时的声音。秦禛喜欢这样的环境,放空思绪,她可以坐很久。琉璃十四岁,还是孩子心性,不到盏茶的功夫就按捺不住了。但她胆子不大,不敢出去独自玩耍,就在亭子内外来回溜达,一会儿看看蚂蚁,一会儿看看树上垂下来的虫子,玩得不亦乐乎。不知过了多久,自鸣钟响了一声。琉璃道:“九点半了吧。”秦禛抻了个拦腰,晃了晃脖子,“我们走吧。”女官说过,这个点儿是大长公主在花厅宴客的时间,该回去了。主仆二人回到花厅时,长辈们已经落座了,少年男女们正在按照女官的安排依次落座。秦禛等在后面,仗着身高优势往前面看了一眼,两个妹妹都在。这样就好,万一出什么岔子,老夫人又要指责她。很快,三姐妹在花厅门口的一张矮几后面汇合了。大家盘膝坐好。秦雲问道:“二姐,你看见二哥了吗?”秦禛道:“你们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