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万俟菱对沈昭禾说她真的不会骑马这件事感到非常震惊,连着同她确定了好几遍,直至她摊着手表示“大齐那边许多女子都是不会的,甚至有一些男子都是不会骑马的”方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的点点头表明接受了这个现实。万俟菱的骑射功夫都属上乘,路上遇上的猎物基本都被她收下,不消多久她就已经猎了两只野兔同三只野鸡了,沈昭禾看着那装猎物的框子就好似看见了一只只香气四溢的烤兔和烤鸡,悄悄的吞了吞口水。第057章前头她们遇上的都是一些小猎物, 万俟菱也没有什么感觉,就带着沈昭禾慢悠悠的一边聊天一边狩猎倒也舒畅,后来两人正说着话, 万俟菱却正好瞧见好似有什么东西从灌木丛中窜了过去, 虽然未曾瞧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可根据那较大的声响却能判断出来这猎物的提醒不小。万俟菱顿时来了兴致, 同身前的沈昭禾说了句“昭禾,坐稳了”便夹紧马腹, 加速往那东西逃窜的方向冲了过去。沈昭禾还未来得及缓过神来便被那马匹带着栽进了灌木丛中, 万俟菱绷紧了神经,一个劲儿的带着她往前冲。狩猎场虽然说是狩猎场, 可其实里头说起来应当算是一个极大的林子, 加之一年方才开放几日,其实里头灌木沙石都多的很,这马疾步之下,必然就行得不稳当。对于会骑马的人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可对于坐马车久了都会有些不适得沈昭禾来说,这种颠簸无异于折磨。没过多久沈昭禾脸色就有些不对了,脑袋也出现了熟悉的昏沉之感, 就好似坐马车去江州那回一样, 只是还要比那回更加剧烈一些。可万俟菱此刻满心想着的皆是还未曾收入囊中的猎物,完全没有察觉到沈昭禾的不对劲, 在追逐的过程之中还时不时找机会射上几箭, 只是由于猎物过于灵活, 每次都未曾射中。万俟菱有些不耐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我还就不信了, 今天非得逮着你!”说着, 她又要追上去,沈昭禾觉得自个实在是有些忍耐不住了。原来她以为依着万俟菱的本事,抓这只猎物应当是不消太久的,却不想这猎物如此灵活,愣是逃窜了这样久。她如今被这马匹折腾得头昏脑胀,几欲呕吐,方才伸手拉了拉万俟菱的衣袖,“阿菱,等等。”万俟菱这才回了神,瞧见沈昭禾脸上已是没了半分血色也是一惊,“你……你这是怎么了?”“没事。”沈昭禾有些艰难的摇头,“从前坐马车便有这毛病了。”万俟菱反应过来是自个刚才骑马未曾估计到坐在自己身前的沈昭禾,顿时有些抱歉,“那咱们就先坐着歇息会吧。”说着,她将沈昭禾扶下了马。沈昭禾站到了地面上,顿时感觉自个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不少,瞧见万俟菱往那猎物逃窜的方向瞧了好几眼,也是反应了过来,连忙道:“你赶快去追那东西吧,再不去怕就追不上了。”“算了。”万俟菱心里不舍,可瞧着沈昭禾这样也觉得心疼,“我们还是慢慢来,你先休息会,等休息好了,咱们一块抓抓野鸡野兔什么的,也很有意思。”她嘴上说着的是有意思,可沈昭禾心思细腻,自然能瞧出她眼里光芒黯淡,心中还是觉得无趣的。顿时有些后悔跟着来了,若是自个不凑这个热闹应当就不会遇上这种情况了。“我一个人在这儿站会儿就好,阿绫你先去追那猎物,等你将它逮住了,再回来寻我可好?”沈昭禾思索片刻,想出了这两全之法来。万俟菱有些心动,可也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儿会不会不太安全?”她说的其实并非是什么野兽之类,而是想着那些参加了这场狩猎比赛的南岐人。沈昭禾身份特殊,若是遇上那些人便少不了要被为难一番。沈昭禾也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又宽慰道:“怎会?我们进这狩猎场也有两三个时辰,但却连半个人影都未曾瞧见,想来他们心心念念想要拔得头筹,早就去往猎场深处了。”万俟菱最终还是被说动了,她翻身上了马又担心的往沈昭禾这边瞧了一眼,“那你好生在这儿待着,别乱走,我很快就回来接你。”沈昭禾点点头,“快去吧,我还等着瞧那到底是什么野物竟能跑得这样快呢。”万俟菱听着笑了笑,而后夹紧马腹,说了声“驾”,不消多久便连人带马已经是消失在了沈昭禾的视野之中。她见人已经是走了,也是轻轻叹了口气,四处找了个片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打算安生的等万俟菱回来。这儿安静得彻底,四下除却偶尔出现的虫鸣之声便未曾听到有旁的声响,沈昭禾坐在那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这阳光正好,照得人昏昏欲睡。再醒过来是因为听到一阵错落的马蹄声,沈昭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瞧见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顿时一惊,又赶忙转头去瞧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却发现来人不是万俟菱而是两个身穿南岐狩猎服男子。沈昭禾瞬间清醒了过来,悄悄撇了一眼他们挂在马匹两侧的箭筒子心头便有了数,这是参加狩猎比赛的世家子弟。若是被选拔上来的那三十名寻常百姓,他们使用的箭筒子都是统一的,上头还会刻上他们各自的名字,这也是万俟菱同她说的。那二人明显也是看见了沈昭禾,他们小声的交谈些什么,而后两人齐齐发笑,似乎心情很是不错。沈昭禾并未听清他们说的话,只是瞧他们神色诡异,心头也是不自觉地有些紧张,眼看天色渐暗,怎么万俟菱还未曾回来?那二人不紧不慢的走到距离她不过二十来步距离的位置,总算是停了下来,其中一身量高瘦的男子捋了捋搭在耳边的小辫,将那如同鹰隼一般的目光放在了沈昭禾身上,“你是大齐过来和亲的那个女人吧!”沈昭禾脸色白了白,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可她却能很明显的听出这人的敌意。是了,想要在这场狩猎比赛中拿到好成绩的应当是那三十个普通人,毕竟这对于他们而言确实是为数不多的能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比赛一开始,他们定然就骑着马一头栽进了狩猎场深处——越是密林深处越是危险也越是能见着生猛的猎物,他们就是冲着那些生猛的猎物去的。可这些世家子弟却未必需要这个机会来在南岐王面前崭露头角,所以出现在这儿也是不足为奇的。沈昭禾没来得及回那人的话,他旁边那留了大胡子的却忍不住笑了,“大哥啊,你这样问她你让她怎么回答?说是还是不是啊哈哈哈哈。”竟还是一对兄弟。沈昭禾暗自咬牙,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二位可有事?”大胡子听她开口方才收敛了笑意,瓮声瓮气道:“世子妃怎么跑到这狩猎场里头来了?”“陪着阿菱一道来的。”经历了昨日的事,沈昭禾知道万俟菱对这些人还是有那么一些威慑力的于是又瞎编道:“她方才射落了一只鹰,便让我在这儿等着,她去寻那鹰了。”沈昭禾这话似乎起了些作用,那两人在听到这话之后脸色变了变,又小声的商议了些什么,这会儿沈昭禾方才发觉自个听不清楚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除却隔的距离有些远之外还因为他们说的是南岐语。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交谈的情绪由平静到激动再到一方沉默另一方激烈叫骂,最后那个身量高瘦的男子好似说服了那个大胡子,他们终于是达成了一致,齐齐将目光放在了沈昭禾的身上。“你的父亲沈逢程。”大胡子盯着沈昭禾,此时他脸上已经是没了半分笑意,“杀了无数南岐人,更是杀害我们父亲的仇人。”说着,他缓缓取出弓搭上箭对着沈昭禾的方向,“我们兄弟没有机会手刃仇人,但上天眷顾,给了我们这个亲手杀了仇人之女的机会,也算是抚慰了父亲在天之灵。”沈昭禾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没来得及去想他们为何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即便是知道万俟菱很快就会回来也敢对自个动手,那双脚也如同是黏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按理来说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是不应当还会对死亡如此恐惧,可此刻,她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破空而来,心头的恐惧早已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片刻,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意外的睁眼,看见距离自己不过两步的位置上横竖躺着两支箭,一支是直至冲着她来的,另一支从右边射过来,方向和力度都刚刚好将那两兄弟的箭挡下。沈昭禾心头一喜,想着莫不是万俟菱终于回来了,可再转头往右边瞧去看见的却是万俟砚的那匹黑马,沈昭禾顿了顿,目光在往上挪了挪,果然瞧见了万俟砚。万俟砚的目光也放在她身上,“阿菱带你来的?”沈昭禾连忙点点头,思索片刻又摇摇头,开口道:“我自己也想来。”万俟砚皱眉,可最终也没再说些什么了,只是骑着马走到沈昭禾身边,朝她伸出了手,“上来。”“可是……”沈昭禾有些犹豫,“阿菱让我在这等着,若是待会她回来了见我不在了岂不是得着急?”虽然沈昭禾也不知道万俟菱什么时候能回来,可总归……会有回来的时候吧。万俟砚直接探手将她捞上马,在她耳边道:“不管她。”第058章身后, 那两个南岐男子脸色都极为难看,那高瘦男子眼看他们就要离去,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殿下, 为何护着这个大齐女子?”万俟砚回头看向那人, 嘴角勾起的笑意有些嘲讽, “你口中的大齐女子,亦是南岐的世子妃。”“可她是沈逢程的女儿。”大胡子咬着牙看向沈昭禾, “旁的大齐人我们可以放过, 可沈逢程的女儿难道不该死吗?”沈昭禾听着这些话,心里有些发颤。南岐人都厌恶沈逢程, 厌恶她这个沈逢程的女儿是她一早便知道的事, 可她不知道万俟砚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样子的。万一这两个人真的说服了万俟砚,那自个还有生还的机会吗?想到这儿,她额头不自觉的冒出些冷汗来,心底无比煎熬。却听万俟砚冷笑道:“你若是有本事,就应当在战场上同他一教高下,而不是盯着他的妻女不放。”这话将那两人说得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头大概都是不服气的, 可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确实, 若是他们真的有这般能力,又如此怨恨沈逢程, 可不就应当在战场上取他头颅, 跑到这儿来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叫嚣, 实在叫人笑话。沈昭禾亦是没想到万俟砚会这样说, 后来那两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沈昭禾心里还一直在想着他方才所说的那话。甚至有些想问问他真的这样想,还是因为她还有些可以利用的价值方才护着她。话到了嘴边,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问出来。有些事……她作为一个苟且偷生之人,还是不应当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好。万俟砚调转了马头,往狩猎场的外头走去,“我先将你送回去。”沈昭禾点点头,“谢谢你。”万俟砚低头看她一眼,好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未曾说出口,只是带着人往回走。路途中,二人皆是未有主动开口挑起话题,沈昭禾百无聊赖之下悄悄低头瞧了一眼他挂在马匹一侧的猎物框,原以为应当是满满当当的装了一筐,可不曾想里头空空如也,连最容易猎到的野鸡野兔都没有,顿时有些意外。难道他的箭术竟是还不如他的妹妹?正想着,万俟砚忽地拉紧缰绳,神色也警觉起来,另一只手已经放在身侧佩刀上面了。沈昭禾正欲开口询问,却数支利箭从一处灌木丛中呼啸而来,她的身子顿时僵住,万俟砚的佩刀已然出鞘,分毫不差的将迎面而来的利箭尽数挡下,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羽箭又从其他方位破空而来,明显是要取他们性命。万俟砚没有办法,只能骑马一边躲避羽箭,一边用佩刀格挡,沈昭禾没料到会遇上这样得情况,身边皆是利箭破空以及刀箭相碰的声响,让她也无法去思考这些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万俟砚本来还是想要强行将沈昭禾送出狩猎场的,可刚往那个方向跑了一段路就被数十黑衣人拦下去路,瞧见这些人的一瞬万俟砚很快变了脸色。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调转了马头,直直带着沈昭禾往狩猎场深处逃去。毕竟是在逃命,万俟砚自然顾不上注意沈昭禾的脸色白得有些过分——她几乎是要吐出来了,不过她也知道如今情况不一般,所以死死咬着牙忍耐着。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风声停下,万俟砚也拉紧了缰绳,轻轻吁了口气,而后下了马,又朝沈昭禾伸出了手,“下来吧。”沈昭禾正欲搭上他的手,却见那上面满是刺眼的鲜红,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你受伤了?”她以为他安然无恙,毕竟逃了这样久,他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万俟砚没有否认,只是轻声道:“先下来吧,骑马太容易被发现了,这里头还有不少危险等着我们呢。”这事来得比他想得要快,也要严重。他还活着,那些人便不可能就此放弃。沈昭禾反应过来,最后还是下了马。万俟砚将目光放在那匹黑马上,没有任何犹豫拔出佩刀扎在马身上,黑马吃痛,疯了一般的嘶吼着离开了,沈昭禾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有些意外的转头去瞧他的神色,只见他眼神极为平静,没有分毫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