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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1 / 1)

沈柔顿时腿也软了,腰也软了,水雾萦绕的眼眸虽瞪着,却没有丝毫威慑力。不像愤怒,更像是调情。卫景朝却骤然松开手,后退一步,一派斯文正经:“何时能走?”沈柔咬着下唇,波光滟潋的眸子,似嗔似怨地瞥着他。卫景朝心情极好,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到了满足。却不敢真的惹怒她,连忙揽住她,凑在耳边轻声道:“沅儿在,等晚上。”沈柔脸上泛起一丝薄红。脚尖不动声色挪到他鞋面上,用力踩下去。她这点力气,对卫景朝而言不值一提,半点也不疼,跟挠痒痒没多少区别。可他还是配合地嘶了一声,像模像样地呼痛。沈柔垂眸不敢看人,哑声喊人带着行李出门。乘车入宫,直奔卫景朝居住的含元殿。他脸上波澜不惊,下了车一手抱着沈沅,一手牵着沈柔,往殿内走去。含元殿是历代帝王所居,从没有后妃亦或者皇子同住的道理。她微微蹙眉,问道:“我们要住这里?”卫景朝侧目道:“这宫中唯有你我和沅儿,我们一家三口,难道还要像别人那样,住到十万八千里吗?”“且不提我,你舍得沅儿一个人住吗?”沈柔不舍得。沈沅自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她,若是将她独自交给宫人,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所以,她便沉默着接受了卫景朝的安排。含元殿极为宽敞,面阔十一,进深四间,房舍数十。卫景朝给沈沅安排的房间,与他隔着一道两丈远的连廊,宽敞舒适。而且,不近不远。不至于远到听不见动静。不至于近到能听见所有动静,最合适不过。沈柔一看便知他怀的什么心思。她默了默,看看沈沅亮晶晶的眼眸,显然是很喜欢这间房子,便没有说话。沈沅已经松开她的手,噔噔噔跑进屋里。屋子里小到花瓶摆件,大到桌椅床铺,床上的被子,桌上的桌布,样样都是小姑娘会喜欢的。卫景朝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一只鸟笼递给她。沈沅高兴地围着鸟笼打转。卫景朝站在沈柔身侧,幽幽道:“她长大了,你要学会让她独立,习惯自己一个人。”沈柔瞥他一眼,只觉他说话真是有意思极了。刚才还在问她“你舍得沅儿一个人住吗”,借此让她默认住在这含元殿。现在又来一句,“让她独立,习惯自己一个人”,就为了让她跟着他住,不跟沈沅一起睡。沈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卫景朝,你自己说话,不知道心虚吗?”卫景朝站在她身侧,轻笑一声,“心虚是什么意思?”沈柔一时失言。卫景朝也有其道理:“你想一想,我说的并没有错。我在沅儿这个岁数,早就一个人了。”“若不是怕你担心,单独给她一座宫殿,才是正常的。”沈柔只问:“你小时候?”卫景朝摸摸鼻尖,道:“我小时候委实惨了些,所以沅儿比我好。”沈柔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她也承认,卫景朝说的对。不提卫景朝,便是她这样的小女儿,三岁的时候,也不与父母同住了。只是她心疼沈沅罢了。卫景朝看看正高兴的沈沅,轻声嘱咐一旁的宫女们,“照顾好公主。”说罢,牵住沈柔的手,“来,去看看我们的卧室。”沈柔看看沈沅,微微颔首。卫景朝拉着她,越过游廊,推开对面一扇门。门内立着一扇双龙戏珠的紫檀屏风,越过屏风,方见全貌。这间屋子,是卫景朝住了四年的地方,充满了他的气息。桩桩件件的摆设,都是他的喜好。沈柔脚步蓦地一顿,看着床头挂着的两盏花灯,记忆倏然回溯至四年前。她呼吸一紧,哑声道:“这两盏灯……”不是被她烧了吗?卫景朝一怔,目光落在床头。那里挂着的燕子灯与荷花灯,与四年前那两盏分毫不差,粗糙的笔触与做工,半点不像宫廷匠人的手艺。一时有些局促,移开目光,轻声道:“是我后来,去那座城里,找那个摊贩又买的。”他没说的是,当时他买了有近百盏花灯,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对比,终于从中挑出最像的两个。那个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没怎么注意过的东西。可回忆起来,一丝一毫的痕迹,都犹如在眼前,清晰地像是刀刻。就好像是,那一年里,如美梦般的岁月。沈柔的眉眼唇鼻的弧度,手指的温度,都刻在他心里,忘也忘不掉。沈柔缓步走过去,抬手抚上那盏荷花灯,眼泪倏然落下。卫景朝手忙脚乱走过去,抬手去给她擦眼泪,“柔儿……”第105章沈柔摇头,按下他的手,又摸摸那燕子灯。漆黑的燕子,仍是那副丑丑的模样,却让人忍不住酸了眼圈。她侧目打量着这间屋子。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床榻上挂着柳青色的帐幔,案上嫩黄的一枝迎春,梳妆台上银质的镜子。一桩桩一件件,细细看去,都有昔日的轮廓。宛如是鹿鸣苑的模样。像,却又不像。宛如是想要重设昔日的场景。可事到临头却不敢真的面对。只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是而非。这样才能假装自己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如此不清晰,所以才好欺骗自己。骗自己,时光轮转,又回到了过去。四年间,她当然是很苦很累,经历无尽的生与死。那他呢?亲手害死心爱之人,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堕入滚滚江流,却没能拉住她。他是什么心情?伤心、痛苦、愧疚、哀恸。这桩桩件件,是不是足以压垮一个人?足足四年,他是怎么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的呢?陆黎告诉她,陛下四年间没有任何人,励精图治,没有任何想法。像是断了情、绝了爱,除却朝政外,没有多余的情绪。可是,她却亲眼得见,这房中的摆设,这两盏花灯。若非惦念太深,若非实在放不下,又何至于如此自苦?沈柔转头,静静凝睇着他眉眼的模样,右手颤栗着,抚上他锋利的眉骨,缓缓拂过他脸上清晰的棱角。这四年,他是怎么过的?苦吗?痛吗?是否如她一样,夜夜不得安寝,日日不得安食?荆州城初见,只觉他瘦了,瘦可见骨。五官变得越发锐利,威仪更胜往昔,让人不敢逼视。如今却觉,比之锋利的眉眼骨骼,他眼底透骨的痛楚,才是那让人不敢直视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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