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朝随后跟进来,脸色不太愉悦。沈柔瞥他一眼,先发制人:“都怨你,明知道天气这么冷,还不早点带我回来。”卫景朝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后,他回过神,直接气笑了,“沈柔,你讲不讲道理?”沈柔缩了缩脖子,理不直气不壮,小声道:“那……那我不知道这么冷啊……”京城的夜晚,并没有这么冷。谁知这凉州城,白日和晚间竟差了这么多,白天还是秋天的温度,到了深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滴水成冰。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吗?沈柔这么想,又直起腰板,“那我就是不知道。”卫景朝摇了摇头,无奈叹口气,着实拿她没办法。在屋内适应后,卫景朝揪着她去洗了个澡,才将人塞进被窝里。沈柔从被窝里爬到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前绕了绕,乖乖求饶:“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都怨我不该乱提意见,以后不会了,你不--------------栀子整理要生气好不好。”卫景朝按住她乱动的身子,“我没生气,也不怨你。”他将沈柔放在被子里裹好,警告道:“别乱动,再惹了寒气明儿该头疼了。”沈柔眼巴巴地看着他,细声细气道:“可是你不开心。”卫景朝无奈,道:“跟你没关系,我在想明天的事情,这个贺新城,又在给我推脱,我得想法子先把他解决了。”不管他有什么内情,他想干什么。那都不是最要紧的事情,最要紧的是,不能拦着他变革。没有人能阻碍他。沈柔闻言放了心。飞快地打了个呵欠,俯在他跟前,迅速地睡了过去。卫景朝看了眼钟漏。这个时辰,她早就该睡了。今儿是看着他不高兴,才苦熬到这个时候,给他道歉。他叹口气,盯着有些睡不着了。————————————————第二天,卫景朝回府时,沈柔又写了一堆稿子,连带着昨天的一起拿给他看。卫景朝翻看着。柳玉姬给校尉做了文书后,本以为可以安稳度日。但校尉和上级之间的争斗,也并不少。还有来自于上级的压迫,桩桩件件,她这个“心腹”,都得替校尉受着。终于有一次,车骑将军为了给校尉难堪,命令柳玉姬捡起他□□掉落的文书。柳玉姬没动,他便生了怒,理直气壮说他不服从军令,要以军法处置她。虽然最后没真的处罚,但这次的事,让柳玉姬深刻地认识到,她若想在这军中安安稳稳不受欺负,只背靠一个校尉,是远远不够的。恰逢此时,新任的大将军到了军中。柳玉姬看到了希望。柳玉姬受命替校尉写了一份述职的文稿。她知道自己的优点便在于识文断字,文采不俗,于是在这份文稿中,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力求脱颖而出。年轻的大将军听到这份稿子,颇觉耳目一新,只觉这文稿写的条理清晰,重点分明,文采斐然,与其他人不同。他问了校尉,得知写稿子的是新兵柳及,便拍板将她调到身边。书稿到此处戛然而止。卫景朝点了点头,评价道:“不错。”跌宕起伏,节奏明快,故事新鲜,颇吸引人。而且,这柳玉姬和以往话本子里天真善良的女主角不太一样,她有心机有手段,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改善自己的处境。是个聪明人。卫景朝看向沈柔,道:“跟着大将军做了文书,接下来还有谁敢为难她?”沈柔眉眼澄澈:“副将和骠骑将军之类的军中高官。他们虽不会明摆着欺负她,却会使一些暗搓搓的手段,借着欺辱柳玉姬去抹黑大将军,跟大将军争权夺利。”如此一来,倒真是让人觉得,这些个将军不是好东西,唯有大将军和柳玉姬是好的。卫景朝赞道:“很好。”沈柔弯唇笑笑,不由自主紧挨着他,摸着他的手指慢慢道:“那我就继续写了。”卫景朝“嗯”了一声。他看着沈柔乖巧美丽的侧脸,缓缓垂眸。比起刚烈灿烂的江燕燕,柳玉姬的性格,与沈柔更像一些。坚韧不拔,能屈能伸,聪慧伶俐,心有算计。柳玉姬的每个品质,在沈柔身上都能找到对应的地方,几乎是照着她的模子刻出来的。而这位出现了寥寥无几的大将军,更是眼熟。“柳玉姬抬眼,望向最前面的男人。他擐甲披袍,脸庞冷峻,漆黑的眼眸不动声色盯着柳玉姬,深邃目光几乎要将她看透。”“柳玉姬听旁人议论时,已经知道,这位大将军年方弱冠,出身公侯府邸,尊贵无比。她以往从未见过这样尊贵的人,只知对方跟她这样的人是云泥之别。”云泥之别。这四个字,才是沈柔真正想说的话。柳玉姬和大将军的云泥之别,更是她和卫景朝的云泥之别。卫景朝心情复杂至极。只觉得嗓子都是疼的,有无数的话想跟她说。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当做没有发现的样子,将沈柔揽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话,说着今天在军营中发生的闲事。两位副将又在闹,却不敢得罪陆黎和陈副将,只能疯狂往贺新城身上泼脏水。甚至还想联合手下的士兵,给卫景朝施压。校尉们却很服卫景朝,个个都说唯大将军命是从。卫景朝忽然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服我吗?”沈柔懒洋洋答:“因为你厉害,你那么轻松打赢了刘校尉,他们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卫景朝摇头:“不全是。”“那是为什么?”“因为你。”他淡淡开口,望着沈柔的后脑勺,不想瞒她,“我为了你,将孟允章得罪了死死的,消息传到北境,这些人觉得我有情有义,讲旧情,所以服从我。”沈柔怔然片刻,垂眸慢慢道:“不止如此吧?”“是不是还有我阿娘?你一到凉州城就接来我阿娘,士兵们单纯,所以都觉得你是个好人。”卫景朝迟疑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他昔日搭在梭子上的一根一根的线,随着时间,逐渐交织成一张大网,托着他在凉州城如鱼得水。沈柔托腮趴在桌子上,没有说话。卫景朝心有些慌张,握住她的手,轻声唤道:“柔儿?”沈柔道:“你别紧张,我没有生气。”她一早就知道卫景朝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是个无情无义的野心家,这个问题也早就在预料之中,并不会因此难过。她只是在想,卫景朝为什么要告诉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是为了什么?她侧目看向卫景朝,迟疑着问出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卫景朝顿了顿,垂眸道:“沈柔,我不想瞒着你。”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能说出口的,也唯有这么一件事。比如,他很想告诉沈柔,他不是个好人,从最初就算计好了一切。算计着她的生死,她的话语权。他这样心里黑暗的人,才是地上的泥污。若说云泥之别,她是云,他是泥才对。可是,他却不敢说。他只能告诉她,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沈柔垂眸想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随着这声叹息,卫景朝的心都提了起来。沈柔却平静道:“那你以后就不要骗我了。再骗我的话,我就要闹了。”卫景朝微微点头,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不会了。”不会再骗她。也不用再骗她。沈柔又问道:“既然万事俱备,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你,那你准备怎么对付贺新城?”她理智的过分,让卫景朝都不由对她半天不伤心的行为感到诧异。他慢慢生出几分怀疑。沈柔,真的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