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困难。”倪天养轻吐口气,皱眉摇头,“动力总是差一点。”他正在跟许问一起研究天云山秘道的机械,试图将其进行一些变化,复制出来。天云山秘道最强大的一点是使用的动力源是发条机关,但纯机械发条本身动力是非常有限的。据许问他们之前判断,这是靠原制作者强大的技艺实现的。那人水平极其高超,把机械上的每一个零件都打磨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尽其可能地降低了功率的损耗,这才能仅仅只用发条就把机关完全带动起来。现在他们试图复制这个手法,但发现难度相当大。而许问,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发现自己的水平离最顶级的水平还差了多少。这些机械的零件大部分是木制的,偶尔有铜铁制品。许问熟习十八巧,木艺几臻化境。徒工试之后他练得也比较少了,专心攻关砖石泥水。但现在他正式发现,不行,还是得多练。以他现在的水平,那种精度的零件他不是做不出来,就是效率相当低,基本上五个里面才能出一个。百分之二十的比例,真的是很低了。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的水平真的不行。西漠虽然木材生意不好做,但悦木轩派来这边的师傅也有水平非常顶尖的。甚至为了打开这边的高端市场,有两位师傅的水平放在江南路也是一等一的。但是不行,他们一个这样的零件也做不出来,精度就是不够。这真是硬实力的考验,再没有比这更直观的了。传统工匠很看资历,许问这么年轻,这么受陆问乡重视,之前不是没有人不满,只是没人说而已。这一来,再没人多说一句话。技不如人就闭嘴,就是这么直接。不过这对许问来说就很麻烦了。五个里面才出一个,这效率也太低了,更麻烦的是,铜艺铁艺他都没学过,但这又是关键部件,必不可少,他到哪去找这种精度的零件?如果说效率低是可以解决的事情——他再努力一点就行了,这部分的零件要怎么办?这个问题是真的很麻烦,许问跟倪天养对着琢磨了一天,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最后只能分头回家, 再想想看有没有其他的主意。许问第一次觉得自己学习的速度是这么慢,竟然这么久了,才只学了两个门类。但他其实也知道这个想法是多余的,他当然可以涉及更多的门类,但学习这种事情,学多当然不如学精。要是他真的什么都学,估计没一个零件能做到这种程度。那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回去另一个世界,找高精度的工厂,用机床来做这些零件。现代工业技术在精度上,远远超过了传统工艺。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想这样做。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一步。他有把班门世界的东西带到原先的世界去,还没有把那个世界的东西带到这边来过呢。不过无论如何,手艺的事情,还是用手艺来完成好了,他并不想掺杂过多的场外因素。实在不行,只有降低机械的功率,改以更长的链条和更多的环节来代替了……他回去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第二天,他回到饮马河水泥场,刚一进去,就看见倪天养捧着一个箱子,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怎么?”倪天养的表情里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意,许问下意识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忍不住问道。倪天养也不说话,就把手上那个箱子递给了他。许问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表情登时也变得古怪又惊喜起来。箱子里全部都是金属零件,有铜有铁,全部都是他们非常需要但又做不出来的那些!所有的零件全部都用油纸包着,上面还沾着少许煤油。许问隔着油纸拿起一个,稍微摸了一下就发现了,零件的精度完全合乎他们的要求,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是哪来的?”许问一个个看过去,十分惊喜。昨天倪天养还在说没办法的,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就直接把成品拿出来了?这效率也太高了吧?“我……也不知道。”倪天养有些迷茫地说。昨天晚上他回去家里,愁眉不展。他妻子温柔小意,殷勤询问他怎么回事。倪天养向来瞧不起女人,根本懒得回答,但最近他在饮马河水泥场“上班”,每天按时回家。这段时间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他的心情也不错,跟妻子的关系好了不少。现在他实在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心里比较发愁,妻子问起来,他也就随口说了。就发生了这一点不一样的事情,今天早上这箱子就摆在他家门口了。许问走进去,把箱子放到台子上细细检查。箱子是素面的,没有任何装饰。它是手制的,只要是手制的就会留下痕迹。但偏偏这个箱子不一样,它毫无一丝瑕疵,完全没有任何人工留下的痕迹。但木色的润泽、纹理的接续,却活生生跳出一丝灵动与韵味,那是机器绝对无法带来的感觉。他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我知道这是谁做的了。”“谁?”倪天养马上问。“我师父,连天青。”许问说。“你师父?他做的箱子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倪天养不解。许问也不清楚,但他灵光一现,看向倪天养的腰部,那里换了一个荷包挂着,是一丛金桂,深绿色的布底,略浅一点的绿线绣出叶片,叶间丛丛细碎金色夺目而细腻。即使不需要凑近,也能看出超人一等的绣工。“这也是你夫人绣的?”他指着那边问。“对。”倪天养低头看了一眼。“她绣艺非凡,师从何人?”“……不知道。绣绣花而已,这种女人家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倪天养说得理直气壮,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那个荷包,手势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许问眼角余光瞥见,微微一笑,心情非常之好。师父年轻的时候,故交也是遍及天下啊……如今循着他来西漠的路,似乎拾回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师父是不是也学过绣艺,绣工如何?说起来林林在这方面手艺不错,会不会是师父亲手一针一线地教出来的?将来,他会不会也要学习这个?“你心情好像很好?”倪天养察觉了,斜眼问他。“嗯!”许问并不掩喜色,愉悦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