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的情况稳定后, 医生向宿源告辞离开。许希声在卧室里守着母亲。他们不能把亲戚晾太久,许父千恩万谢送医生出门后,留在了客厅。宿源出来看看情况, 他好奇这两个人来许家是干什么的, 更不想待在房间与许希声单独相处。“你看, 希声母亲的身体不好,我是不想打扰你们的。”中年男人无奈道,“但是, 我们家里真的急需用钱。”有宿源在,中年男人的态度客气了很多。他们父子注意到,刚才的医生往返是通过私人飞行器,医生都这么富有,一句话就能把他叫来的宿源, 身份可想而知。他们再不怀疑楼下豪车的主人是谁,中年男人的烟没敢抽完就掐灭了,窗户开着,屋里的空气好了不少。许父愁眉苦脸道:“我和希声再想想办法,筹钱还给你们。”宿源听出来了:“你们欠他家钱?”让客人看到这些事, 许父很是尴尬:“见笑了,你回屋找希声吧, 我们这里很快就好。”宿源不可能去找许希声。他提议道:“你们欠的钱,由我出吧。”许父一愣,条件反射拒绝:“这怎么好意思?”“没什么。”宿源随意道, “你们的亲戚急需用钱,我却不用, 这笔钱以后许希声还给我就行。”其实, 钱直接送给许家也无所谓, 但宿源清楚,许希声是不会收的。他也没理由对许希声这么好,不如明算账。宿源很想说服自己,许希声知道了他出入蓝焰海,肯定会对他失望,但实际情况显然并非这样。宿源决定,实在不行的话,就拿这笔欠款做文章,让许希声远离自己。宿源的提议,解了许父的燃眉之急,话都说到这份上,许父实在张不开口拒绝,他想去征求下许希声的意见,结果宿源已经要来中年男人的账户,将钱划过去。玄关的正门再度被敲响。又是谁来了?许父一头雾水去开门,外面竟然站着笑容满面的区长。他眨了眨眼睛,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确认没看错后,许父诚惶诚恐:“区长怎么来了?”“宿少爷在这里,我来打个招呼。”区长说着走进门,见到宿源,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不久前才听闻您来到下城区的消息,有失远迎。”宿源没想到,自己送许希声回家一趟,会弄出这么大阵仗,“我不需要大张旗鼓的迎接。”“明白,我主要是来汇报案件情况的。”区长早已有准备,是先办完正事再过来的,“袭击受害者的犯人,我们已经捉拿归案,据犯罪者陈述,他是见受害者外表美丽,一个人落单行走,于是起了歹心,持刀过去威胁,为了减少受害者的反抗,在她手臂上划了一刀。受害者在情绪冲击下,病症发作,犯人被吓到,不敢再做别的,搜刮走她的财物逃之夭夭。”宿源进一步体会了下城区的混乱。区长将许母的财物从储物装置拿出来,放在桌上,“犯人交还了受害者的财物,你们看有没有缺的?”许父扫了一眼:“都齐全,真是麻烦区长了,您还亲自跑一趟。”“不麻烦。”区长道,“令夫人的身体没事吧?”“没事。”家里迎来这样的贵客,许父手足无措,都不知道怎么接待,只能按老套路:“区长快请坐,我给您倒杯水。”许父心里感觉,他们家在区长眼里应该环境很差,区长可能还会嫌弃他们家的水,委婉拒绝,不料区长直接在沙发坐下,面前茶几上残留着中年男人先前抖落的烟灰,有点脏乱,区长满不在乎,笑呵呵道:“好啊,那我就坐一会儿。”中年男人两父子在旁边有些尴尬。他们收到了钱,达成目的,许家还有新客人,按理说他们不好待下去,应该告辞离开了,但是平素高高在上的区长就在这里,他们实在做不到挪动脚步,错失与区长套近乎的良机。中年男人硬着头皮继续站在客厅,找机会插话。客厅只有一张沙发,不久前是他占据着,许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如今区长坐着沙发,他没资格去和区长坐一起。许父倒好茶水回来,本来想继续坐椅子,区长热情招呼他一起坐,中年男人不由羡慕。壮汉则将目光投向了宿源。上个登门的医生,壮汉知道那肯定是有名且资深的医生,不过那距离他们的生活太远,壮汉脑子里没有具体的概念,区长则不同,这是下城区的大人物,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只要壮汉将认识区长这件事说出去,他任职工厂里的老板,都要过来见他,关照他。通知案件情况,归还失物,怎么可能值得区长亲自前来?他是为了宿源来的。壮汉感受到了宿源身份沉甸甸的分量,心脏怦怦直跳。如果接近了宿源,宿源手指缝里稍微漏点东西,不是都够他一生无忧?宿源正在狭窄逼仄的客厅里,背后是陈旧的壁纸,与他们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错过这次机会,可能永远不再有。壮汉咽了咽口水,走向宿源。宿源若有所觉看了他一眼,壮汉瞬间紧张,背肌僵硬成石块。他同手同脚来到宿源面前,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傻,张口正要对宿源说话,却见许希声扶着额头从房间走出来。一开始,宿源站在许母的卧室门口,许希声转头便能看见他的背影,于是没有做什么。然后,宿源去问中年男人的银行账号,将钱转给他,走出了许希声的视野范围,许希声逐渐坐不住。醉意依然缠绕着他,许希声准备出来洗把脸,看一看宿源。发现有人接近宿源,许希声神经敏感,目光定在壮汉身上,壮汉被看得不自在,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许希声的脾气好,面对接济过他们家的亲戚更是忍让,壮汉首次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到冷意,而壮汉还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朝宿源走了几步而已。许希声去卫生间洗脸出来,额发微湿,脸上的水没有擦干净,水珠顺着面部优美的线条滑落。之前妻子发病,又有区长来访,许父一直忽略了儿子的情况,后知后觉注意到许希声脸颊不正常的绯红,以及周身的酒味,许父惊讶问:“希声,你喝酒了?”许希声发出轻微的鼻音:“嗯。”“看你喝的不少,回房休息会儿吧。”许父道,“你妈那里我守着。”不管怎样,都是家人更重要,许父只能向区长致歉,不能再接待他。“没关系,去守着你妻子吧。”区长笑了笑,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许父感觉像做梦一样,连声道:“好的好的,太谢谢您了。”区长都走了,另外两父子再不好厚着脸皮待下去,他们也没跟大人物套上近乎,失落离开。客厅很快变得安静。许希声的大脑还受着酒精影响,直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来到宿源面前,邀请道:“要不要去我的卧室坐坐?”“不用,我也该走了。”宿源拒绝的话音刚落,许希声的身体晃了晃,用手扶住他的肩膀,黑发遮住许希声垂下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头晕?”宿源问。许希声轻轻应了一声,放在宿源肩上的手微微收紧。其实,许希声在蓝焰海服下的解酒药开始起效,他还醉着,但不至于到站不稳的程度。许希声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用撒谎的方式挽留别人,多待在自己身边一会儿。不过,很有效。宿源身体僵硬,被许父看着,他不好把许希声的手弄下来,让许父来扶他,普通同学都不会绝情到这样多此一举的程度,反倒显得他心里有鬼。他只能将许希声送去房间。许父不清楚两个孩子的想法,纯粹为许希声交到朋友而高兴,也没有去卑躬屈膝讨好宿源的念头,否则两个孩子的友情就变质了。以前不知道为什么,许希声身边的朋友,要么起初就是对许希声有好感,掩藏好感接近他,即使一开始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与许希声相处久了,对许希声的感情也会变质。发现那些人的意图后,许希声便会与他们划清界限。最后许希声维持下来的朋友,只有白瑾池一个。如今看来,许希声的朋友多了一个。宿源基本没有贵族的架子,帮了他们家这么多,对许希声的外貌也不动心思,真是个好人。许父面上带着笑,回屋看妻子。另一边。许希声的房间干净整洁,面积狭小却不显拥挤,床头柜上摆着张全家福照片,上面是小时候的许希声,玉雪可爱宛如人偶。窗台搁着盆盛开的花,清淡花香在屋内飘荡。唯一有点出乎宿源意料的是,许希声的床单被褥都是冷肃的灰黑色。不过,床头的一个中型企鹅玩偶,打破了冷肃感。许希声坐在床沿,定定注视着宿源。宿源出现在他的卧室,真是梦里才会有的场景。许希声白玉般的肤色与灰黑被单形成鲜明对比,他仰着脸,潋滟的眸子盛着微醺,宿源莫名有种他在引诱自己的错觉。下一刻,宿源将这个想法从脑内抹除,许希声是人见人爱的主角受,原著里的主角攻执着追求他,许希声都没有接受,只发好人卡,怎么可能会引诱人?“对了,我记得白瑾池的家在你附近?”宿源道。许希声的神情微微变化,眼里的满足感淡了点,像是短暂的幻想被戳破。“瑾池被发现神眷者的天赋,有了经济能力后,就搬走了。”许希声道,“待在原本的家里,会经常勾起瑾池母亲关于家暴的不好回忆。”宿源意识到自己提错了话题,转而看向床头的企鹅玩偶,“这是你小时候的?”企鹅玩偶陈旧褪色,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是我有一年过生日,从剪娃娃机里拿到的。”许希声略感不好意思,“那年,附近新开了家商场,我对里面的剪娃娃机感兴趣,没有说出口,但是我的父母看出来了,在我生日的时候,带我去玩。花了不少钱,我都没剪到,本来想放弃了,结果他们让我继续,最后还是剪下来了。”“你的父母对你很好。”宿源感叹,这也是许父染上赌博还能戒掉,洗心革面的原因吧。他隐隐能感受到,原著里母亲死亡的时候,许希声会有多伤心。脑海里思索着许母病症的事,宿源猛然意识到不对,他是要完成剧情,远离许希声的,怎么聊起来了?许希声将企鹅玩偶递给他:“送给你。”宿源果断拒绝:“这么有意义的东西,我不能收。”许希声接下来的话,让宿源一个激灵:“你不是收了谢利的东西?”被宿源带着,离开蓝焰海包厢的时候,许希声困得厉害,都没听清谢利与宿源的对话。不过,他微弱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宿源身上,隐约记得谢利送给了宿源什么。许希声态度坚持:“你收了他的礼物,不能收下我的?”宿源真是怕了醉酒的许希声。他担心自己不收的话,许希声再纠缠不休。昨夜红衣主教偷窃白瑾池的奴隶契约,宿源没怎么睡好,又在蓝焰海喝了许希声喂的大半杯酒,这会儿脑子也有点迷蒙,不愿与许希声多纠缠,接过企鹅玩偶抱在怀里,道:“这件礼物我收下,我该走了。”抱着玩偶的宿源,可爱到许希声的气息乱了两分。他没有忍住,在宿源离开的时候,悄悄打开智脑拍下他的照片。他并未征求宿源的意见,因为宿源肯定不会同意。宿源离开后,许希声神色黯然,攥紧了手边的床单,骨节突出。其实,他还担心宿源会不会再去蓝焰海。等下可以问问白瑾池。今天,白瑾池在教堂的学习结束,便会前往宿家庄园工作。*从赶往首都大教堂,到离开许希声的家,宿源一直没有吃东西。车辆驶出下城区后,宿源先让司机载他到一家有名的空中餐厅,用餐花了两个小时,宿源出来的时候,天色已到傍晚,高楼大厦与其中穿梭的飞行器在晚霞渲染下宛如油画。宿源钻回后车座,半阖上眼,大脑越发迷蒙。他用手背贴了贴脸,脸颊升腾的热意沾上手背微凉的皮肤,简直像许希声的醉意传染到了他身上一样。传染是不可能的,宿源浑浑噩噩思考着,昨天他听孙豪讲过,蓝焰海的招牌酒之一有点特殊,刚喝下去没什么,实际后劲相当足,过段时间便会爆发出来。有人会拿这种酒骗别人喝很多,醉到人事不省。难道许希声给他喝的是这个?真倒霉。回到庄园就睡觉吧。宿源保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坐车回到庄园。日头西斜,晚霞颜色加深,如同熊熊火焰燃烧,司机下了车,准备去为后面的宿源打开车门,结果他看到元墨过来,便停止了动作,元墨是少爷的贴身仆人,比他更适合领宿源回屋。不过,元墨会主动出来迎接少爷,还是第一次见。看元墨的样子,已经在外面等了有段时间。车门打开,一只带着茧子的修长手掌伸进来,宿源视线模糊,以为这是司机,将手搭了上去。下一刻,宿源的手被强势扣紧,拉出了车子,元墨闻到他身上的酒香,黑眸审视着宿源的模样,“喝酒了?”想到自己喝下那杯酒的缘由,宿源心里就来气,懒得回答,转而问:“白瑾池来了吗?”元墨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阴云密布:“这么惦记您的新仆人?”醉酒状态下,宿源的耐心不多:“你能不能讲正事?”不远处的兰玉趁机上前,回答宿源的问题:“新仆人刚到不久,我带他去了管家安排的仆人房间,他正在房间里稍作整理,应该很快——”话到一半,兰玉望向仆人房。“他出来了。”为了方便整理东西,白瑾池左侧的微长发丝挂在耳后,露出坠着细银链的淡金宝石耳饰,晚霞映在他温润的金眸里,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漆黑项圈作为神职者身上的污渍,紧紧箍着白瑾池的脖颈,他来到宿源面前,项圈上面鲜红的“02”数字看得元墨心烦。宿源单手抱着企鹅玩偶,白瑾池的视线落在上面,他认出来,这是许希声很珍视的东西。“先让兰玉教教你工作的内容。”宿源吩咐道。身体在酒精影响下感觉闷热,宿源随手扯了扯领口,没注意到锁骨的吻痕暴露了出来。宿源的锁骨精致瘦削,本就容易吸引人的目光,淡红印记落在上面更是显眼,白瑾池不由一怔,心头有不知名的复杂情绪掠过。不止白瑾池,元墨同样看的清楚。元墨一言不发拽着宿源走向主屋,白瑾池觉得不妥,开口制止:“你不该不问宿源的意见,强行带他离开,即使他喝醉了。”“你倒是很快代入了关心主人的仆人角色。”元墨嗤道。白瑾池语气平和:“我只是在讲正常的道理。”元墨道:“这里不是教堂,轮得到你给人指点迷津。”白瑾池看向宿源:“你的意见呢?”宿源神色茫然,觉得此时的气氛非常古怪。从元墨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令宿源如芒在背,情不自禁感到畏怯,与面对失控发作的元墨感觉差不多。宿源用酒精侵蚀的大脑,简单直白将两者联系到一起,以为元墨的失控症又犯了,急着带他去处理。昨夜元墨刚对红衣主教爆发过精神力,状态不稳很正常,于是宿源道:“我和元墨离开会儿,你们按我说的,各做各的事。”白瑾池的眸光敛了敛:“是。”兰玉不死心问:“我能跟去吗?好多天没见少爷,我有好多话想对您说。”“不可以。”宿源不假思索拒绝,解决元墨失控的过程不能让别人看到。元墨早已不耐烦,带着宿源径直离开。“新来的,看到了吗?”宿源不在后,兰玉换了副面孔,“元墨就是这样独占少爷关注的,连口汤都不分给我们。你是神眷者,有充足的本钱,可不能让元墨再嚣张下去。”白瑾池只当四十五天的仆人,无意参与这类争宠行为。就算要当宿源一辈子的仆人,他也不会。这时,白瑾池的智脑响起,来电人是许希声,他走到一旁接通电话,听见许希声问:“瑾池,你已经在宿家了?”“嗯。”从许希声的声音,白瑾池听出不对劲,“你也喝酒了?”“也?宿源喝酒了?”许希声怔愣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对了,那杯酒还是我给他喝的。”烙印在宿源锁骨处的吻痕,忽然闪过白瑾池的脑海。结合许希声的话语,白瑾池隐隐猜到吻痕的主人是谁,他犹豫片刻,还是没克制住,问了出来:“宿源锁骨的痕迹,是你留下的?”许希声语气一变:“你看见了?”首次与人讨论这种话题,白瑾池有种生疏的不自在:“不小心看到的。”明知吻痕就留在领口那里,很容易被看见,许希声依然感到不舒服,他带着宣誓主权的意思,承认道:“是我。”白瑾池莫名有点生气:“为什么?”电话对面的许希声顿了顿,没料到向来注重分寸的白瑾池会进一步询问。“因为喝多了酒。”许希声简单带过。与宿源之间的事,许希声没有详细讲给别人听的兴趣,即使那个人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白瑾池不再多问。他知道,自己已经出格了。许希声问出打电话来的正题:“宿源是刚回庄园吗?他有没有去别的地方?”白瑾池劝道:“你不该这么打听他的私事。”“只有这一次,否则我安不下心。”许希声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依旧恳求道,“麻烦你了,瑾池。”这样的许希声,不太像白瑾池熟识的好友。白瑾池不知道,宿源与许希声离开教堂后去了哪里,他为什么对宿源的行程这么在意,不弄清楚,许希声似乎是不会罢休的,白瑾池缓缓道:“一个叫兰玉的仆人问了司机,宿源离开下城区后,去了一家空中餐厅吃饭,他醉得不轻,应该没心思去别的地方。”得知宿源没再去蓝焰海,许希声放下了心。挂断通讯,许希声再次将宿源抱着企鹅玩偶的照片点出来看。宿源离开后,他已经反复看了许多遍。许希声拿过桌上的小型打印机,打印出宿源的照片。经过两三个小时,许希声差不多醒了酒,回忆着自己在蓝焰海的包厢里,都对宿源做了什么,先前被酒精压制的羞涩全部反扑上来。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体升腾起热意,产生了难以启齿的反应。许希声脸色绯红,带着宿源的照片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