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锡元回到女君府时,天已经黑了。他本想去乔岚或段茗敬的院子里直接问问,但又觉得太过莽撞。段茗敬乃是段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老太太把他的名字都加在了《稼穑小记》上,若不是亲子,不可能待他如此好,手上的红痣可能只是个巧合。还是明日起来,再去打听打听。心中记挂着儿子的事,石锡元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好。他本想一大早就出来,去段茗敬的院子外蹲守,又觉得不大合适。转而敲响了王铠之的房门,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石锡元并没有明说自己想找儿子的事情,只说了,想品尝京城的美酒,想着段家的二爷知道不少地方,便请他一起去品鉴。王铠之虽然疑惑,但想着石先生这几日愁眉不展,许是想借酒浇愁,便点头答应了。转头过去邀请段茗敬,请他一起出门喝酒,段茗敬也利落答应了。王铠之与段茗敬上了马车后,石锡元也跟着上了。段茗敬瞧着忽然上了马车的石锡元,知道他是王铠之手下的人,以为他有事要禀报。可他等了一会儿,这马车都动起来,这人也不说正事,是为什么?虽有不少主人家优待奴仆,可也没听说这奴仆能跟主子一样想坐车就坐车,想走路就走路的,段茗敬当即把疑惑的视线投向王铠之。王铠之也很懵!石先生不是一向主张低调行事,让自己把他当作寻常仆从吗?怎么今日不声不响上来了?王铠之急忙给段茗敬解释:“段二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石先生,在我父亲手下当差,曾救过我父亲的命……”“石先生…”段茗敬闻言拱手行了个礼,原来不是奴仆。一路上,由王铠之在中间调剂,两人不咸不淡聊了几句。石锡元一直在观察段茗敬的五官。不像妍娘,也不像他。不像父母的孩子,比比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成郢说那孩子被带走的时候已经懂事了,若真是眼前的段家二爷,应当不会忘记自己亲娘。待会儿等酒上来了,他灌这段家二爷几杯,看他能不能酒后吐真言。石锡元的想法十分理想。然而到了酒楼后,一杯薄酒下肚,段茗敬直接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王铠之细品着杯中的梨花酿,心中疑惑,这酒不算烈,他喝三五壶不在话下。不是听说段家二爷以前时常花天酒地的吗?怎么一沾酒就倒了?传言还真是不可尽信啊!王铠之再看向旁边的石锡元,也没在喝酒,直直盯着段茗敬,好像在看什么?王铠之心中疑惑,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石先生还要喝吗?我让人再给石先生上酒?”王铠之问道。石锡元摇摇头,收回在段茗敬身上的目光。“不喝了,送段二爷回家吧。”这事果然还是得找当家的老太太问问。王铠之闻言心中一惊,果然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就这么出去走了一遭,以段茗敬的一杯倒结束了这场酒局。王铠之自觉有愧于段茗敬,一大早带他去喝酒,还把他给喝倒了,便扶着他送回了后院,顺路去跟二夫人解释一番,打算告个罪。石锡元紧跟其后。两个小厮扶着段茗敬往床上送,王铠之站在门口对尚氏恭敬低头赔罪:“…是我的罪过,一大早拉着段二哥出去喝酒,让他醉倒成这样……”尚氏大气笑道:“我家二爷本就沾酒就睡,王郎君不必记挂在心上。”两人在这门口说着,一个梳着总角辫的男孩冲进了院子。“娘!我的昨日找的画册没带!”段禹涛风风火火跑进了院子,见王铠之也在,甜甜喊了声:“舅舅!”王铠之和蔼笑着:“涛儿!”尚氏见状,询问道:“什么画?”“就是爹的那本画花的画册,我答应给几个妹妹看的!”段禹涛冲至门口。石锡元候在一旁,眼尖瞧到了段禹涛腰间别着的一枚翡翠玉扣。妍娘的翡翠玉扣!“那我进去给你找找,我先进去找”母子俩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找到了那本画册。尚氏把画册递给儿子时,忽然瞧到了儿子腰上的翡翠玉扣,瞧着价值不菲,但不是自己给他准备的挂件,便开口问了问。“你的貔貅玉佩呢?怎么变成玉扣了?”“这是画儿妹妹的,她说想跟我换着戴,我便换了!”段禹涛利落应道。“那你小心些,别摔坏了。”尚氏叮嘱道。“我知道了,娘,我先走了!我是课间小休跑出来的,不能让先生发现了。”段禹涛跑得飞快。尚氏闻言,秀丽端庄的眉毛微微皱了皱,带上几分威严,又在儿子回头的笑容中融化。等她再踏出门槛,与王铠之说话时,忽然发现王铠之身后的老仆怪怪的。这眼眶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红了?是得了会红眼的怪病吗?-石锡元安竭力压制心中的躁动,平复胸膛翻涌的气血,直到走出了尚氏的院子,他才开口。“王小郎君,我有件事要同你讲讲,我们找个地方说说吧!”石锡元径直去了离二房院子最近的凉亭。他要说的不是别的,而是找亲人找到段家的这件事上!段家二老爷,极有可能是他的亲儿子!他不仅有人证,还有翡翠玉扣的物证!那玉扣是他当年送给妍娘的!王铠之听完满脸不可思议。“石先生,你等我捋一捋。”王铠之转过身去,冷静冷静。石先生喜欢段家二爷他知道,他也喜欢,如此踏实能干的男儿谁人不喜呢?可再喜欢人家,也不能把人家当儿子啊!早些年的书信中,姐姐就跟家里说过,这二老爷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儿子,这些年一直骄纵着他!要是别人家的儿子,老太太养一养就算了,还喜欢成这副模样,真是有鬼了!王铠之转过头来,再次询问道:“石先生,您是不是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