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女士还真是什么都跟她说。她眼巴巴地看景召,很好奇、很期待答案的样子:“你为什么不给人家修啊?”景召不回答。她追着问:“是她长得不够好看吗?”她嘴角都要上天了:“是她穿得太凉快了吗?”“是她----”景召叫停:“商领领。”她头一歪,是一只笑眯眯的小可爱:“嗯?”景召打开他那边的车窗,让冷风吹进来:“安静点,我开车。”“哦。”商领领双手压在膝盖上,坐好。车厢内也就安静了几分钟。“要是我的花洒也坏了,你帮我修吗?”从上车起,她就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像只扑花的蝴蝶。那景召就是朵食人花。“不帮。”商领领小脸一皱:“你无情无义。”她理直气壮地控诉,像一只翻脸后炸了毛的猫,“你昨天还说我们领领最漂亮。”景召发现,这姑娘开始在他的领域撒野了。“再不安静点,我就把你丢下车。”她快摸透他的脾气了,得意起来:“你不会的。”“我会。”“好啊,你丢吧。”“……”行。他认输。八点二十五分,车停在了殡仪馆门口。景召说:“到了。”商领领解开安全带,一双灵秀有神的凤眼饱含期待:“下班了你会来接我吗?”“自己打车回去。”“哦。”商领领下车,堆着一脸失落的小表情,“那你开车小心。”景召打了方向盘,把车调头,开走了。商领领等看不见车尾了,才往殡仪馆里走。街对面有两个人,也朝殡仪馆的方向过来。“那是不是商领领?”“嗯,是她。”问话的女孩叫蔡静怡,是遗体整容组的。答话的是肖敏,告别厅的司仪。“送她来的是她男朋友吧?”蔡静怡说,“家里估计挺有钱的,那辆车要好几百万呢。”肖敏接了一嘴:“我听说她没男朋友。”“啊?”“不是还有那种关系嘛。”肖敏笑了笑,似乎就随口那么一说,“那个车的款式年轻人可不喜欢。”茶言茶语。就差把“商领领被老男人包了”挂在嘴上。呵。景老师就喜欢买耐脏、空间大的老年款怎么了?上午没有非正常死亡的特殊遗体送过来,不用做遗体修复,商领领只给一位往生者化了妆。是一位小姑娘,还没有满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家属里面有小孩,化妆的时候,商领领拉上了帘子,小孩在帘子外面说话。“妈妈。”声音嫩生生的,顶多三四岁,是往生者的弟弟。往生者的母亲看上去很苍老,两鬓已经有些白发了。“姐姐呢?”母亲说:“姐姐在里面化妆。”弟弟太小,还不懂什么是化妆。“妈妈,你怎么哭了?”母亲捂住嘴,把痛哭的声音咽回喉咙里。“已经化完了。”商领领在帘子后面问,“您要进来看看吗?”那位母亲呜咽着点头,自己先上前,看过姐姐的脸之后,才把帘子拉开,牵着弟弟上前。妆化得很漂亮,和姐姐平时一样。母亲伸手,在颤抖:“乐乐,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你如果不生妈妈的气,一定要常来梦里找我。”姐姐躺在那里,身上盖着黑色的布,戴了平时最喜欢的帽子。弟弟拉住姐姐的手:“姐姐。”姐姐不答应呢。“姐姐。”“姐姐。”母亲坐在了地上,哭着喊乐乐、乐乐、乐乐……弟弟也跟着哭:“妈妈,姐姐怎么不理我?”母亲说:“姐姐睡着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姐姐不跟我们回去。”弟弟不懂,不懂生和死的区别:“为什么呀?”母亲最后再摸摸女儿的脸:“弟弟要留下来陪妈妈,所以姐姐去爸爸那里了。”女孩死于心脏病,来这个人世间十八年,大概有十五年住在医院。现在死神带她走了,带她去爸爸那里。周姐站在门口,抹了抹眼泪:“还记得她吗?”商领领见过各种各样的往生者,但她从来不哭:“嗯。”两年前,这位母亲来过殡仪馆,当时是姐姐抱着弟弟,来送他们的父亲。才两年时间,时间还没治好伤口,母亲又要送走女儿。周姐已经见过了人生百态,还是觉得苦:“命运不讲道理,对谁都下得去手。”没有办告别仪式,女孩被推去了火化间。她的母亲抱着骨灰出来,说要带她去爸爸的墓地,要葬在那里。商领领和周姐就送到了这里。火化间旁边有休息室,很多家属在那里等骨灰出来。“怎么少了只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