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儿女都狼狈成这样,宣郢却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冷冰冰道:“想要请郎中,可以,京都最好的郎中现在就在门外候着。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郎中立刻就能进来。现在医治,宣奕还死不了。但若是耽搁久,可就真不好说了。”婉妍一听,“腾”地支起了身子,看着宣郢的眼睛都发着光。“您说父亲!”“告诉我宣奕所说的那个婢女是谁。”婉妍一愣,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身后“扑通”一声巨响,婉妍连忙回头,只见宣奕整个人直接摔下了床,摔下了脚榻,一直滚到了地上。宣奕一听宣郢的话,着急得直接从床上扑了下来,带着一身的伤。“宣奕你干什么啊!”婉妍都来不及站起来,连扑带爬地到了宣奕的身边,想扶他起来,然而眼睁睁看着他那一身烂开的腐肉,却不知从何下手。此时宣奕的五脏六腑疼得都要搅碎了,却还像是不知道疼一样,只顾着着急地叮嘱婉妍道:“宣婉妍……一定……一定不能……不能告诉父亲……告诉父亲,她……她就没命了!”平日手指划个小口子都要呻唤半天的宣奕啊。为了嫣涵,硬是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还要再耗干最后一滴血肉。婉妍这才明白,原来宣奕为了保护嫣涵,今日只是告诉父亲,自己想和家中一个婢女成亲,并没有说出那人是谁。“……”婉妍无言地点了点头让宣奕放心,心中却纠结得解不开。如果真的让父亲知道嫣涵,那宣郢为了让宣奕死心,把嫣涵赶出宣府、送出京都事小,就是直接要了嫣涵的命,都是极有可能的。嫣涵是婉妍带回来的,这么多年陪着婉妍长大,又是婉妍最得力的助手,婉妍与嫣涵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主仆之情,更像是姐妹一般。所以婉妍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嫣涵供出去。更何况婉妍也知道,如果嫣涵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宣奕也活不下去了。然要要是不告诉父亲,那宣奕的血还在流,伤口还在腐烂,再拖一拖就真的没救了。原先,婉妍以为父亲只是要给宣奕一个大大的教训,再逼出那个婢女的身份,并不会真的舍得要亲儿子的命。然而现在婉妍却觉得,父亲真的可以狠心到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婉妍是进亦忧退亦忧,跪在宣奕身边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在这时,宣奕开了口,一双迷离的眼睛盯着宣郢。“父亲,今天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你……她到底是谁……所以您也不用再等我慢慢死了,直接给我一剑,给我个痛快,就算是顾念我们父子一场吧……”宣奕边说话,嘴角边涌出汩汩的鲜血,把他苍白如纸的脸衬得愈加惨淡。宣郢一听,顿时勃然大怒,猛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宣奕,怒吼道:“你这个逆子!你还敢向我示威!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宣奕没有说话,只是喷出一口血后,咧开嘴笑了笑。当然相信您敢了,您是怎样的父亲,我还不清楚吗?宣奕没说出来,但一切都不言而喻。这讽刺的笑彻底惹火了宣郢,只见宣郢挥剑就要来砍宣奕,怒吼道:“逆子!孽障!我今日便为宣家除害!”看着挥剑来看自己的父亲,宣奕的嘴角有笑、有血,合上的眼角有泪。万念俱灰罢了。就在宣奕冷静地等着父亲的剑落下之时,却听到“哐当”的一声脆响。宣奕睁眼去看,只见婉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就挡在自己身前。在婉妍双手中,是她的佩剑,生生挡住了宣郢的剑。“宣婉妍……”一时间,宣奕看呆了。在父为子纲的国度,就是子女质疑父母的决定,都是不守孝道的。若是出言顶撞,那便是大不孝。而这种礼义教化,在崇尚学问和经义的宣府尤为死板固化。平日里兄妹两人见到父亲,都像是见了猫的耗子一样,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就这样,兄妹两个也没少挨打。而今日,婉妍居然生生拦住了宣郢。而且,是用剑。作为父亲最后的底线也被突破了,这一下,宣郢彻底震怒了。“宣婉妍!!你敢对父亲出剑!”宣郢厉声怒斥,声音近乎咆哮。事到如今,婉妍早已无路可退,干脆放手一搏道:“父亲!您都已经把姐姐推进火坑了,还要再把宣奕也推进去吗!婢女又怎么了!为什么您就不能让宣奕和自己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呢!为什么我们的人生,都要成为您的交易呢?难道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您用来笼络豪门望族、一路升官加爵的阶梯吗?”姐姐被迫嫁给淳于涟、抱憾终身的事,婉妍还没有消化掉。如今父亲又要棒打鸳鸯,毁了宣奕一生所爱。一时间新仇旧恨全都涌上心头,冲毁了婉妍所有的理智,让她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然而,婉妍话音还未落,就听“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落在了婉妍的脸上。“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就是没读过书的乡野女子,也懂得尊敬父母!亏你还说自己读过书,还在朝堂上做官,居然就是这样一连几个问题质问父亲的吗!”宣郢狠狠盯着婉妍吼道,一双眼中简直在喷火。宣郢这一巴掌用了不少力气,这一巴掌下去,婉妍被打得脑子一阵“嗡嗡”响,口中涌入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即便如此,婉妍却仍是昂着头瞪着父亲,分毫不让。婉妍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父亲这一掌落下之前,自己的眼中还有泪。这一掌下去后,婉妍眼眶疼、鼻梁疼,却连一滴眼泪都没了。“父亲,叫郎中进来给宣奕疗伤吧。不然您就打死我们,反正命也是您给的,死在您手里我们也不多怨。”婉妍边说边把佩剑往地上一扔,脚下移了移,将宣奕完完全全挡住,一副决心和父亲杠到底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