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悄悄地离开,根本不足以引人注目。“长安城中没有秘密,”他吃了口茶,“想必你从未出过门,是以不知道早在你搬出来的第二天,街上便传遍了。”徐洛音抿了抿唇,她确实没有出门,采买东西有侍卫和丫鬟,她每日都在宅院里岁月静好,自然以为外面也是风平浪静的。“多谢王校尉告知,”她笑道,“我一切都好,不劳您费心。”话里也有赶人的意思,毕竟她还未和离,孤男寡女的,怕被人看见说闲话。可王朗似乎没有听出来,颔首道:“那我就放心了。”顿了顿,他斟酌着问:“你与沈大人……”久违的名字,让徐洛音神思恍惚了一瞬,这几日她一直刻意避开,冷不丁的被人提及,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她克制着翻涌的思绪,轻声道:“王校尉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了,我与他再无关系。”抬眸瞥见王朗脸上的喜色,她认真道:“我也没打算再嫁,王校尉,你值得更好的姑娘。”身为天子近臣、宠妃亲侄,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更况且她对他从未有过一丝男女之情。顿了顿,她想起沈凝,说起来他们俩还没见过面,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了,既然决定与沈家划清界限,那就不要再沾染这些事了。见她直言不讳,王朗眼里的光暗了暗,他踌躇了好几日才过来,确实是想鼓起勇气争取一番的,可她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依然没有纠缠,涵养极好道:“既然如此,王某便不叨扰了。”徐洛音客气地将他送出门。王朗很快便离开了,她却没动,目光停留在对面,恍惚间,她似乎闻见桂花的香气,想起了许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提醒她头发乱了,她害羞地跑掉;落雨时他将她送到此处,肩袖湿了大半;二哥向他介绍自己的身份,两人故作陌生地行礼……仙客巷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曾在这里有过许多美好的时光。她又忍不住去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来过仙客巷,有没有……像她一样想念着彼此。她抬头望向大理寺的方向。仙客巷离大理寺很近,可饶是近在咫尺,他们之间却隔着万水千山,无法横跨的距离。徐洛音失魂落魄地关上门,给幸存的花浇水。可转而她又想起韶光院,他曾说那些花半个月后便到了,如今早已过了半个月,韶光院应该生机盎然了吧。那是她亲自挑选的花、亲手布置的景,只是可惜,不管那些花是热烈肆意,还是枯败凋谢,她此生都无缘得见了。心中落下一声叹息,她强迫自己回神,将注意力放在面前开的正艳的迎春花上。谢闲韵到了壑州见到徐家人之后寄过一封信报平安,过段时日定会和他们一起回来,到时候一家人一起住在这里,也是极好的。想到这里,她便开始憧憬起平反之后的生活,爹爹和大哥一起早起习武,二哥睡懒觉被抓起来和他们一起练,她和娘亲与闲韵姐姐坐在廊下绣花说话,过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除了没有沈韶,一切都好。想到这里,徐洛音顿了顿,有些懊恼,怎么又想起他了。她将喷壶放下,正要回厢房,又有人敲门。想必是外出采买的绿袖回来了,徐洛音忙去开门,没想到门外却不是绿袖,而是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高大男子。她怔怔地扬起头,望进他的眉眼,一如从前,含着缱绻的情意,却被他小心地藏起。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却恍若隔世。徐洛音怔愣了许久,她想开口说话,可喉咙有些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徐洛音回神垂眸,总觉得他添了几分病弱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过也和她没关系了,她没去问,而是轻声道:“沈大人,你怎么来了?是……想好了吗?”她说出口,呼吸开始不畅,神思恍惚地想,今日便要和离了吗?满打满算,才五日而已。不过也好,早日和离,也能早日开始新生活。也好也好。沈韶面色不变,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声线温沉:“我来送信,是你爹娘寄来的。”见她没什么表示,沈韶顿了顿,捏紧了信封,故作镇定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作者有话说:我对自己判断失误,哪里虐,明明很甜!原本想着不打扰只远观的沈大人发现自家夫人马上要被人拐跑了马上跑过来刷一波存在感,呜呜呜真甜第73章 、有喜不请我进来坐坐吗?不。不必了,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会遭人闲话,有损声明。她应该道谢之后接过信立刻关上门。可徐洛音却听见自己轻声说了声好, 然后默默让开路。等反应过来此举不妥的时候,沈韶已经跨过门槛,她回头望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只是微风轻起,扬起他的衣摆时,却显得有些空荡了。他生病了吗?他已经连续忙了这么久, 她又离开了, 往后更没人督促他用膳歇息, 若是因此病了……徐洛音张了张口, 想赶他走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是特意来给她送信的,她做不到冷眼相待, 只是见一面说几句话而已,没关系的。她安慰着自己,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一同跨过门槛, 进去之后徐洛音走在他的前面, 为他奉上热茶。方才王朗的茶盏还没来得及收拾,见他的目光落在上面, 徐洛音抿了抿唇, 不知为何竟有些做贼心虚,她快速地将茶盏搁在看不见的角落, 没有解释。沈韶自然也没问, 谁来过这里、待了多久, 他一清二楚,甚至丫鬟与侍卫出去了几趟、买了什么东西,他全都知晓。察觉到自己想咳嗽的冲动,他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压下那声咳,借着茶盏的遮掩贪恋地打量她。除了脸上的肉少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这个变化足以让他难受,是吃得不好还是睡得不好?可他却已经没有立场去关心。沈韶放下茶盏,心下黯然。“沈大人喝了茶,信也该给我了吧?”见他一直不说话,徐洛音只好故作淡然地开口。沈韶回神,将信封双手交予她。徐洛音小心翼翼地接过,可不知为何,她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轻轻一刮,不疼,心头却莫名涌上许多情绪。她想起那日在云记,她接过手帕时的指尖相触,酥麻感直击心尖,夹杂着悸动与欢喜,可是今日的触碰,却让她无端伤感。这次依然是她飞快地收回手,趁着沈韶还在怔愣,她语气生硬道:“沈大人慢走。”沈韶顿了下,轻声道:“阿音,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我是你避之不及的存在吗?”她唤他“沈大人”,可他依然唤她“阿音”。鼻尖一酸,她差点落泪,她捏紧信封硬生生忍着,垂眸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实在不宜过多见面,希望沈大人下次过来,是为了和离一事。”她不能心软,更不能摇摆不定,既然决定与他和离,就算心里再不舍,她也要忍着想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将他拒之门外。沈韶沉默了片刻,颔首道:“好,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徐洛音立刻跟着站起来,顿了下,她忽然反应过来,难道她还要去送送他吗?可当她准备悄无声息地坐下的时候,沈韶却转身望向她,轻声道:“徐姑娘,送送我吧。”他终于改口称呼她为“徐姑娘”。心中抽痛不已,百感交集,她的脚步灌铅似的沉重,不禁想起她唤他“沈大人”时,他的心绪是否也是如此。她抬起头,沈韶已经跨过门槛,明媚春光撒在他的周身,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恍若神祗。她站在暗处仰望他,一如从前见不得光的喜欢。“咳咳……”他忽然掩唇咳了几声,徐洛音回神,下意识皱眉关心道:“你怎么……”停顿片刻,她收回话语中的慌乱与关心,改口问:“沈大人,你没事吧?”“没事,”沈韶淡然道,“只是被柳絮呛了一下,不碍事,我先走了。”沈韶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出了门,他直奔对面,进入自己的宅院之后,他捂着嘴咳得更厉害,怕她听见,压抑着声响,整张脸憋得通红。如松早已在这里等着了,见状吓了一跳,忙递上茶盏,边给他拍背边劝慰道:“大公子,您的病还没好,以后别逞强了。”“无妨,出趟门罢了,”沈韶摆摆手,“况且我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而已。”如松默默腹诽,您都病了五天了,再不见好丞相便要请太医过来了。不过让他不解的是来见少夫人便见嘛,怎么还特意换上官服?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本以为大公子不会回答,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想让她觉得愧疚。”为了靖南侯府之事连续忙了一个半月,他的病是累出来的,穿着官服过来,她便会觉得他一直按部就班地在大理寺当值,不会联想到他生病。他自然知道只要他表现出一丝不舒服,她便会心疼,可他不想用这种方式博取她的同情。两人很快便回了沈府,如松捏着鼻子递上一直温着的药,沈韶吹了吹,一饮而尽。这么苦的药,如松端着空碗啧啧感叹,出门交给丫鬟,正好有侍卫前来回禀珠玉阁的人送来了东西,如松一头雾水,珠玉阁?什么东西?他怎么不知道?他前去询问一番,这才得知是沈韶在上元灯节为徐洛音定制的簪子,可是如今少夫人都不在府上了,大公子看了之后岂不是徒增伤感?可他又不敢做沈韶的主,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件事回禀给沈韶了。沈韶闻言也怔了怔,当时他一时兴起想要买一支昙花簪子,可惜铺子里没有,他便定制了一支。画图时觉得只有一支簪子太过单调,于是他又画了一对昙花珍珠耳环、一支昙花步摇和一副昙花手镯,所以工期长了一些,长到他几乎忘记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