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是有些醉了。”临清筠淡漠地收回眼神, 不再理会他, 只万般珍视地轻轻揉按着江殊澜的手。他刚才一时不察,手上力气大了些, 把江殊澜的手握红了。“没事的,”江殊澜笑着, 纤白的手指在他掌心小猫似地挠了挠,“一点都不疼。”临清筠兀自摇了摇头,仍温柔耐心地帮她揉着手指。江殊澜看得出临清筠是心疼了, 但她越看他帮自己揉捏手指的动作, 就越觉得其中带了点引人遐思的欲色与暧昧。她是不是越来越不正经了?江殊澜不由得反思了几息, 又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左右是与临清筠,怎么都好。李相眼看好不容易挑上明面的话题快要不了了之,还想再说些什么,他一抬首却对上了皇帝严肃沉静的眼神。李相心里一顿,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好紧握着拳退回去,面容平静地重新坐下。只像是一个进言后未得到采纳的忠臣,而非设计为儿子报仇却没能如愿的父亲。得皇帝抬手指示,方才中断的歌舞重起,夜宴继续进行。殿内其乐融融,好似方才那番争论与对峙从未发生过。皇后也明白,李相与她想让江殊澜去和亲,再让她身死异国的计划恐怕是成不了了。因为皇帝不愿松口,执意要保下江殊澜。皇后心里满是讽刺。当初毒害江殊澜双亲的是他,如今对自己女儿的痛苦视若无睹,反而对江殊澜万般维护的人,也是他。皇后攥紧手里的丝帕,强忍着什么。见江殊澜神色放松地与临清筠笑谈,皇后蓄满恨意的眸子逐渐有了些别的情绪。其他人或许还不太敢确定,但皇后却看得很清楚,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情意与默契都是真实的。柔柔被心爱之人伤心伤身,眼泪都快流尽了,江殊澜脸上凭什么还能有那般柔美动人的笑容?皇后慢慢松开手里的丝帕,语带关怀,向身侧的皇帝建议道:“陛下,依臣妾看,澜澜与临将军倒是情投意合。”“臣妾也实在舍不得让澜澜远嫁。若是澜澜与临将军能琴瑟和鸣,岂非两全其美?”皇帝看向皇后的眼神终于带上了隐隐的不赞同。皇后自然知道他不会让江殊澜与临清筠成婚。单论婚事,让江殊澜嫁给临清筠自然比远嫁和亲更好,且远比与范明真的那桩婚事体面适宜。到时无论是谁,都不能说皇帝薄待了先帝这唯一的女儿,也能全了他的情面与名声。可正因为这桩婚事太好了,皇帝才不会同意。皇帝应更想让江殊澜嫁给一个家世、能力都出众,却不至于出众到让他心生猜忌与怀疑的人。皇后故意提起,不过是另有打算罢了——江殊澜不愿去和亲,也别想嫁给她自己心悦之人。皇后要让皇帝像方才压下和亲一事一样,当着众人的面否了江殊澜与临清筠成婚的可能。柔柔拥有不了的幸福,江殊澜也不配有。皇帝看穿了皇后的意图。无论他们是两情相悦还是逢场作戏,江殊澜与临清筠二人的确已越走越近。若再有了婚约,夫妻一体,恐怕越发难以控制。不管他们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皇帝都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临清筠和江殊澜反目,绝不可能反过来助他们同心。离得近些的人都听见了皇后的提议,也都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回应。看来今晚的宫宴上,唯阳公主的婚事便会有个定论。以唯阳公主对临将军的依赖与亲近,和临将军对唯阳公主的维护来看,这桩婚事应也是他们二人愿意的。“澜澜……”“多谢皇后娘娘美意,”江殊澜忽然抽回手,起身打断皇帝的话,“但我还不想成婚。”殿内欢快悦耳的乐曲潺潺流经每个人身边,江殊澜的话也传进了有心人耳朵里。方才北武国四皇子求娶时,唯阳公主并未言明自己的态度,是临将军出面将四皇子的话堵了回去。可皇后有意让皇上为她与临将军赐婚时,唯阳公主竟反而直言拒绝了。莫非他们二人只是逢场作戏,图一时欢愉,并不愿意更进一步?江殊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掐着裙衫的一丝衣料,克制着不去看仍坐在自己身后的临清筠。皇帝稍显惊讶:“澜澜不愿让朕为你和临将军赐婚?”不少人都静静等待着江殊澜的回答。江殊澜掩下所有情绪,抬眸望向几级台阶之上正俯视着她的皇帝,语气轻松道:“孝期刚过,我还有很多事想做,暂时不愿成婚。”“朕赐婚后你们也不必急着成婚,缓个一两年也是可以的。”江殊澜沉默不语。“即便是与临将军,你也不愿?”皇帝故意蹙眉问道。江殊澜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平静道:“对。”皇帝默了片刻,温和道:“你自幼便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不愿嫁与临将军,朕自然不会勉强你。”“谢皇上。”众人心底都觉出其中的不自然来。唯阳公主说的是孝期刚过,暂时还不愿成婚。皇上却说她不愿嫁与临将军,倒像是她当众拒了与临将军的婚事一般。两者差别可大可小,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品出其中滋味来。“且先帝已为我赐过婚,唯阳已有了一道赐婚的圣旨,自然不能再接受皇上的赐婚。”江殊澜忽然补充道。临清筠端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包括纪怀光在内的人也均是一惊。唯阳公主这是要认下与范明真的婚事?可她之前不是都否认了吗?而且如今谁不知道云月公主与范明真两情相悦?听说得知寝宫走水,云月公主受了伤,范明真到现在都还在她身边照顾着,宫宴都没来参加。皇帝也下意识蹙了蹙眉,心底闪过种种怀疑。今日范明真与柔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殊澜恐怕最清楚不过,甚至很可能就是她一手促成的。江殊澜对临清筠到底什么心思先不论,但她明显对范明真是不喜甚至厌恶的。可她此时却准备认下与范明真的婚事?就为了不让他给她与临清筠赐婚?他倒当真有些看不懂了。“澜澜自己心里有数便好。”皇帝面上不显,慈爱温和道。江殊澜重新落座时,没有再主动把手放进临清筠手心。她甚至一直沉默着,不愿或是不敢再看向他,平静无波的眼神只一直落在眼前的杯盏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仍不算远,江殊澜却觉得那是一条她不敢跨越的鸿沟。她不知道临清筠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怪她,有没有失望,是否已经后悔方才在众人面前以那么强势的姿态维护她。因为她竟然当众拒绝了皇帝提起的她与他的婚事。可她知道,她不愿,也不能,让江黎决定她嫁给谁。他不配插手她的婚事,更不配以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参与她人生中的任何重要决定。江殊澜不愿让将死的仇人在她与临清筠的婚事上再留下任何算计的痕迹。若今日江黎当真为她和临清筠赐了婚,以后每每想起,江殊澜都会觉得无比恶心。即便那个人是她唯一想嫁的,且早已认定的临清筠。可临清筠会不会对她很失望?江殊澜眼底很快蓄满了泪,她连忙垂首,倔强地不愿让任何人看穿她此时的情绪。她知道,此时大殿内有很多人都在揣度她刚才话里的意思,猜测她与临清筠接下来会如何相处,说不定还想看他们冷脸甚至闹翻。江殊澜心乱如麻。但下一瞬,一只温热的大手牵住了她,渐渐驱散了她浑身的冰凉,也让她混乱不堪的心重新变得平静。“没事的,”临清筠温润如醴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不要难过。”江殊澜长睫一颤,晶莹的眼泪便轻轻落下,很快没入艳红的宫装里。“你不怪我吗?”江殊澜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临清筠心里一直反复着江黎那句“你不愿嫁与临将军”,眸底遍布着深沉的暗色。他知道江殊澜是迫不得已,并非是江黎话里的意思,却克制不住,无法不让内心那些阴暗可怖的占有欲因此而肆虐。但他忍耐着心底的钝痛,也将那些翻涌的情绪一一按下,控制着力道温柔地握着江殊澜的手,温声道:“不怪的。”他永远都不会怪她,那是他爱她的本能决定的。他只是痛恨那些把她逼到这个地步的人。事发突然,江殊澜原本想等回去之后再和临清筠解释。可听出临清筠话里的低落与喑哑,江殊澜心底忽然很慌乱。她连忙侧首看向临清筠,在他耳畔急切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