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蜷缩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惊恐:“你……你想干什么……”谢云宴微笑。旁边苏衡淡然说道:“康王行刺谢大人被擒之后,因惧怕受刑招供,其南下接管漕运之事,全因陛下惧怕谢大人继续查下去,牵扯出旧年往事。”“陛下早知豫国公走运宿铁,也知他谋害萧家致使临川战败一事,却因忌惮萧家功高震主,更知豫国公当年握有先帝遗诏,对他忌惮颇深,所以只能顺水推舟将此事掩下。”康王猛的睁大了眼:“什么遗诏,先帝根本没留下过遗诏……”“这不是有康王爷吗?”谢云宴扬唇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身为先帝的亲弟弟,当朝皇室最为年长的皇叔,康王爷所说之言,定然无人不信。”康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刚开始没明白谢云宴的意思,可当懂了之后,却只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他万没想到,谢云宴他们居然是打这个主意,更没想到他们一早就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他们早就料到了庆帝会派他南下,而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遗诏”之言传出。庆帝若是否认,就必须严审豫国公,且追究临川旧案,届时他纵容豫国公谋害萧家上下,明知萧家冤屈却置之不理,任由忠臣蒙冤枉死,这皇位又岂能坐稳。可要是不审豫国公,想要按下他昏庸无能之事,就等于是默认了先帝当年留有遗诏,庆帝皇位不正之言。届时谢云宴不仅能够名正言顺地握着领卫军兵权,拥兵淮安不返,甚至还能打着替萧家昭雪,替皇室拨乱反正之名,带兵围攻皇城。康王下意识地就想咬舌自尽,哪怕他怕死至极,却也知道他绝不能落在谢云宴他们手上,否则那些话从“他”口中传出,庆帝绝不会放过康王府。只还没等动作,就被谢云宴擒住了下巴。“让人捆了他手脚,灌了哑药,好好看管起来,不准让他寻死。”春回他们上前直接将康王绑了起来,堵了口舌防止他自尽。谢云宴神色冷漠地说道:“康王爷就好生在这里待着,你放心,我定会让你所说之言传遍京城,也会将萧家冤屈和豫国公恶毒昭告天下。”“自然,还有陛下为一己私心的昏庸。”“唔唔唔!!”康王目眦欲裂,疯狂挣扎起来,满眼憎恨地看着谢云宴。他不能这么做!消息传回京城,康王府怎么办?庆帝又会如何待他?!谢云宴这是想要活活逼死他们!!谢云宴见状冷笑了一声,丝毫没理会康王眼里哀求,只是命人看管好康王之后,领着苏衡从那密室之中出来。等到了外面时,谢云宴对着苏衡说道:“你当真要回京城?”“我若不回去,谁能证明康王行刺之事?又有谁来指证豫国公?”苏衡格外平静。谢云宴皱眉:“我已经安排好人回京,届时芮麟会以芮攀之事去敲登闻鼓,再引出临川之事,你就算不回京也没什么大碍。”他之前极为不喜苏衡,特别是在汪茵的事情之后,苏衡不问缘由便打了苏锦沅时,他更觉得苏衡就是个糊涂蛋。可不得不说,这次若非苏衡帮忙。他没那么容易拿下康王,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攻讦豫国公的借口。苏衡眉眼清冷,闻言说道:“我若不回京,就真的成了乱臣贼子,你尚还能以萧家为借口拒不回京,可我却是背弃康王在前,又得罪庆帝在后。”“若不赶在豫国公被审之前替自己谋一个位置,将来京中大乱,便再也没了入仕的机会。”他言语直白,也未曾隐瞒自己野心,抬眼看着谢云宴时,也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锋芒。“可你回京之后,如何解释康王之事?”谢云宴看他。苏衡淡然道:“这就不需要谢大人操心了,我既然敢回去,就自然有办法替我自己脱身,我不会拿着我自己的命,来成全谢大人。”他对着谢云宴道,“谢大人只需要遵照约定,待我回京半月之后,再将康王所言传回京城,让芮麟届时再敲登闻鼓,便算作我这次帮你擒拿康王的报酬。”“至此后,你我两清。”他不需要谢云宴的人情,也不需要他的感激。苏衡神色疏冷,“谢大人莫要忘了,世人眼中,你我有仇,我与萧家也无半点关系,过去,现在,将来,萧家如何,都与我无关。”谢云宴听出了苏衡话中疏离,轻抿着唇角片刻后才说道:“好。”苏衡见过康王之后,就没再在淮安逗留,马车离开淮安时,他掀开车帘看了眼那高大城门,放下车帘时脸上露出一丝怅然,却又转瞬即逝。“公子,汪小姐也在淮安……”引泉低声说道。“我知道。”“那您……”引泉迟疑,“公子不见见她吗?”他总觉得,汪小姐太过心狠,当初要这婚事的是她,说走就走的也是她。公子固然有错,可那一顿打险些要了公子性命,事后他也与府中闹翻,如今更为着替萧家周全,冒这么大的风险。汪小姐明知公子到了淮安,也不肯出来见上一面,她未免太过绝情。苏衡眼帘微垂:“不必见了。”“公子…”引泉替他不甘,“明明您来淮安,都是为她……”“谁告诉你我来淮安是为了她?”苏衡神情淡漠,“我跟谢云宴是有仇,可不代表我忘记为人的底线,且于大是大非上,我还辩的清楚是非黑白。”“况且我既入了豫国公的眼,要么为他所用,要么一辈子难以抬头,淮安这一趟若不走,等到豫国公问罪之日,我便再无出头的机会。”“我帮谢云宴,不过是在帮我自己,”他不想为人鱼肉,也不想看人眼色,唯有自己去争,冒险一搏,看似帮了谢云宴,可何尝不是替他自己脱身?“可是……”“没有可是!”苏衡抿唇时,眼里带着几分肃色,“她不是会走回头路的人,我也不是,既已退婚,无端纠缠只会让彼此难堪。”他垂眸时,手心微蜷,指尖摸着腕上的红绳,他与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走吧,回京。”苏衡低声道,“回京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真的不去见见他?”苏锦沅站在城门之上,身边是穿着一身红衣的汪茵。汪茵目光落在那远去的马车上,回首时眼中却没太多遗憾:“有什么好见的?”当初退婚,他们就已经了结了前尘旧缘,如今再见不过的平添烦恼。“他没我过得挺好的。”以前苏衡总是一副温雅清冷的样子,他对仕途没什么渴求,对高官厚禄也不甚在意,他总像是画中之人,没有太多凡尘俗世该有的欲望和贪念。汪茵以前爱极了他那副不染尘俗的样子,可她却忘记了,她自己是个俗人,所在意的不过是世俗之人在意的一切。汪茵抿抿唇,说话时有些怅然:“其实你知道吗,我后来曾经想过的,如果没有苏心月闹出那些事情,我嫁进苏家之后跟他以后会怎么样,想来想去,却觉得没有一个结果会是好的。”她想要的是全然对她的好,是那种哪怕她做错了事情,也希望她夫君能站在她这边全然的信任。而苏衡做不到。就算没有苏心月,就算康王府没动汪家的心思,她和苏衡的感情也维系不了多久,也许是成婚之前就发现彼此不和,也许是在大婚之后才知道性情不投。她受不得委屈,就算面前成婚,将来恐怕也会和离。“衡哥身边该有的,是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子,我太小心眼儿了,也认死理。”苏锦沅闻言看着汪茵脸上神色,见她是真的释然了当初之事,提起苏衡时也没太多的恋念和不舍,她这才放下心来,倒是汪茵扭头看她:“你呢?还怨恨他那一巴掌?”苏锦沅摇摇头:“我若真恨他,也不会笃定不疑地相信,他不会害我们。”苏衡跟着康王来淮安时,传信给谢云宴时,是她坚信苏衡未曾投靠豫国公,也是她相信苏衡不会毫无底线,为了前程仕途算计他们。苏衡从来都聪明,他的优柔寡断只在父母亲人身上,可对于旁的,她从未怀疑过。汪茵闻言低笑了声:“你们兄妹俩也真是有意思,他孤身一人去见谢云宴时,好像从不怕你会怨恨害他,而你明明知道他与康王同路,投奔了豫国公,却还愿意毫无保留的信他。”两人从未曾怀疑过对方,却谁也不愿意先低头。那一巴掌梗在中间,一个难以释怀,一个不愿解释。苏锦沅听着汪茵的话没说话。汪茵也懒得多说,只靠在城墙上说道:“我这几天也得启程回京了。”谢云宴和庆帝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萧家和皇室之间的事情,接下来也会变得风起云涌。之前她留在江南还能以游玩为借口,可若接下来依旧和苏锦沅她们在一起,只会让她爹爹难做。苏锦沅明白她顾虑,点头道:“你本来早就该回京城了,全是因为我才会留在淮安这么长时间。”她们离京时,说好四月回京,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谁都没有料到。宿铁的出现,牵扯出临川的案子,再加上温志虎一死,漕运司上下麻烦不断,谢云宴清查漕运之事后,短短数月之间,就已经被行刺无数次,好几次都险些丧命。她不放心谢云宴,便一直留在他身边,而汪茵也是不放心她,也一直都在淮安陪着她。四月末时,漕司这边曾有一场大变。汪茵留下来帮她,因此连汪舜大婚都错过了。苏锦沅满是歉意地说道:“我原本还答应汪伯父,会赶回去替汪大哥道贺,没想到我没回去,连带着你也被留在了淮安,错过了你大哥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