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霍长英喜欢把周晓月完全拴在身边,卫沉却不是。章绮看不透这个半路认回来的亲生儿子。无论章绮怎么看待周晓月,章绮能这么做,就是根本没有想过真正让周晓月嫁进霍家。哪怕在霍长英和周晓月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半点厌烦,章绮也只是想维持现状,不想触霍长英的霉头。反复“用”周晓月,是个昏招。章绮不是看不到这里面的风险,但她太想要和卫沉拉近关系了。少年的形象早就比背债照顾孙若男时精致了,穿上校服,理好头发,干净而整洁。尤其是在周晓月身边,那双连总是显得阴郁的眉眼也会变得得明亮许多。然而他给章绮的感觉,却比他们最初见面时更加冰冷、锐利,像是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冰。章绮拿卫沉没办法,转向周晓月:“晓月,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爸妈……”说到一半章绮顿住,见周晓月表情坚定,没有丝毫动摇,章绮立即清楚周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章绮改口:“你要取消婚约,有没有想过长英?”章绮缓慢而有调理地细数霍长英的付出,又是怎么照顾周晓月的。她有意地让周晓月陷入愧疚和自责,最终回到原先的结论。“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周晓月呼吸一促,卫沉马上关心地凑近,少年半长的头发扫过周晓月的肩,像要依偎过来给予安慰的大型犬兽毛发。但周晓月也只是极短地焦躁,很快调整过来。而她的燥意,不是因为感到歉疚,是压抑着的伤心,和愤怒。再提及霍长英只会起到反作用。她受够了。周晓月现在只想要和他断开一切的关系——她想要把霍长英在自己生命中的所有痕迹都清理出去。哪怕要违逆父母,哪怕要离开周家,哪怕要顶撞霍夫人。“霍长英一个人决定了有这个婚约。我一个人不能决定取消……”周晓月把章绮的意思说了出来。她声音轻缓,语气却沉重。章绮再竭力掩饰,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晓月!之前你对和长英的婚约可不是这个态度,现在你突然这么说……看来你不仅是对学习有上进心,别的心思也多了。”虚伪乔装的温和善意还是撕开了,露出豪门居高临下的残酷本质。“是不是因为身世……”卫沉的视线直射过来,章绮堪堪停下话,但急切的语气已经充分表达了怀疑。这种猜疑带刺,伤人得很。好在周晓月早就遭受过这样的猜忌预演,她心里也有了准备。这根本不足以阻碍她想要切割种种束缚的向往。她只是想要成为“周晓月”,只是周晓月。她不想听话!周晓月甚至觉得有一点好笑。在她乖乖听话的时候,他们都说她娇气任性,一点也离不开霍长英。现在她真正任性了,他们反而一个比一个惊讶。“不是。”她的心从刚才开始就因为卫沉跳动了一下又一下。但在是不是为了卫沉放弃霍长英的问题面前,她有自己的答案。“我以前不明白当霍长英的未婚妻意味着什么,我的父母说好,你们说好,我就觉得好。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霍阿姨,我想得很清楚,我不想再被别人控制自己的人生。”周晓月清晰地回答了章绮的质疑。少女的杏眼仍然湿润。但是她眼中含着的光,并不是泪水的折射。她坚持地让章绮都觉得面前这个周晓月像是假的一样。尽管她的样子和从前如出一辙,长相漂亮秀气,身形纤细娇弱。但她没有被打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周晓月继续说:“我知道,是我配不上霍家,是我攀高枝,我享受到了那么多的好处,在还清之前不应该有意见……”“你不欠任何人。”卫沉比周晓月更加认真地较劲。“周晓月,你是被选中的。是他们需要你,这么多年,得到了的,也是你应得的。”“阿沉,你也不能这么帮晓月说话吧!”章绮看不下去了。卫沉完全站到周晓月那一边,好像周晓月说什么,卫沉就认是什么,要是周晓月没说,卫沉也要争着为周晓月好说出来。卫沉对周晓月放缓语调,而当他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恢复了客气的冷淡。“霍长英和霍家都得到过想要的,您应该清楚,周晓月也已经付出代价了。”章绮既不甘又恼怒,但还是夹杂着生出一丝微妙的难堪。这桩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章绮是最清楚的。而对于她费尽心血和精力,一手培养出来的霍长英,章绮也有自己的了解。她很清楚霍长英对周晓月的掌控欲。但是卫沉这样揭露出来,还是让章绮惊慌。他对周晓月的在乎,太直白,太隆重。章绮突然意识到,周晓月之前说的是真话。卫沉或许没有障碍问题,他是有感情,只是所有的爱与关心,都给了极少数的人。他不会伪装,不会掩饰。所以卫沉对霍家的冰冷是真的,对周晓月的炙热也是真的。这中间没有任何迂回周旋的余地。章绮心里一凝。她怕真的在这件事上激怒了卫沉,无法挽回,便连忙找回话圆场。“越说越严肃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是认真的。但不管怎么样,这种事情肯定得要两家人约时间坐下来好好谈的。”但卫沉没有给章绮拖延的机会。卫沉说:“宴会的事,我和周叔叔说了。”为卫沉第一名举办的庆祝宴会,章绮就没打算邀请周家。不过周平一旦知道,肯定会相方设法参加,霍家也不能彻底推拒。章绮慌乱了一下,说话都不成调。“你这孩子!”周晓月却听出了周平和卫沉见过。少女再次抬起眼,半偷摸地观察他。卫沉面色平静,好像只是陈述一件普通的小事。但这话让章绮离开的时候,比孙若男都狼狈一些。章绮用的是“既然请了客人,那这场宴会更要好好办”的理由,勉强维护面子。然而周晓月和卫沉都知道,这次的宴会一定不会顺利。光是霍长英花费这么多时间投入,就足以让周晓月不安了。她想不到霍长英会做什么,所以更加紧绷。“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卫沉察觉到她的紧张,第一时间承诺,“只是多了一些参加宴会的人。”周晓月问:“是我父亲找你说什么了吗?”她还以为是周平去找卫沉的,怕给卫沉惹麻烦。卫沉乖乖回答:“我不想你再被伤害,不放心跟着。”“你在那里?”“嗯。”卫沉低低应着,然后紧跟着道歉,“你不喜欢,下次我就不会做了。”周晓月更加局促,但不是为卫沉和周平说话,而是怕卫沉也听到她和孙若男的话。“今天不止是我父亲,霍阿姨到学校……阿姨也来了。”卫沉停顿片刻,又“嗯”一声。“我想带阿姨过来的,但是她先走了……”周晓月想到孙若男在两个儿子之间的偏向,又为卫沉难过。周晓月不知道怎么说。她试图寻找一些更好听的说法,比如孙若男突然有事,又或者孙若男身体不舒服。但她不愿意隐瞒卫沉,更不愿意说出事实伤害他,只能陷入沉默。卫沉同样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手,安抚性地贴住周晓月的手背,轻轻一碰。他做得小心翼翼,只要周晓月躲闪,他肯定就会立刻停下。像是动物本能察觉到信号一样,无声地寻求周晓月的安抚。周晓月没有躲开。周晓月感觉那一小片相触的皮肤,烧起来似的,滚烫得厉害。明明卫沉的体温偏低,最多也只是温热。他们拉过手,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