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手中这颤抖着,仿佛在跟谁的灵魂强烈地共鸣的青霜剑,见到在这飞出去的剑光之中缓缓地凝聚出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是虚幻的,身上的光芒同她发出去的这道剑光一样,是朦朦的青色。这从光中而生的人影手中也像是握着一把跟她一模一样的剑。任嫣然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生出强烈的悸动。她见到这从剑影中生出的女子随手一剑劈出,明明也是这样简单的剑招,可是其中蕴含的奥义跟境界却像是令这个追了他们这么久、几乎要了他们所有人命的尸煞都抵挡不得。晋尧再次挣扎起来,那定住它的光芒像是强弩之末,闪了闪就如同雪花一样星星点点地崩碎了。而那手持青霜剑、在任嫣然的剑光中生出来的女子,也携着这一剑来到了它身前,手中的长剑在他的胸口穿透而过,整个人也在晋尧身上穿过。这一击带来的伤害令晋尧停下了动作,仿佛天地间都沉寂了下来。在她与他擦身而过之后,他才仰天发出震天的咆哮,从那胸口的破洞开始,有无数的凶气、怨气和血气自里面喷泄出来,更化成了犹如实质的血从他的躯体中涌出来,落到地上。他发出痛苦的声音,整个黑风村之下的大阵都震颤动摇起来。感到他身上的气势在直线下降,任嫣然滑落在地上,感到自己的经脉枯竭,所有的力量都已经被掏空了。她的目光不在这疯狂的尸煞身上,而是落在了那穿透了他,还停在半空中的女子身上。她见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剑,然后在原处一回头,在光晕中露出了一张倾城绝艳的脸,目光似是穿透了时空,落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整个人才化作光芒消散。她是谁……任嫣然在胸口的剧痛中想,为何她看起来会这般熟悉?“啊——!!!”而那在前方为这一剑重创的尸煞披头散发,身上的新郎喜袍也变得一块焦黑一块斑驳起来。他是这么的狼狈,在冲出封印之后,原本想要大杀四方,可是却在这地宫底下接连遇上了这些个个让他不放在眼里,可是却都让他吃亏的人。任嫣然见他疯狂地朝着空气中乱击了一阵之后再次停了下来,在披散的头发后“看”向了自己。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她已经没有力量再催动出那样的惊天一剑,李何现在也已经倒在地上,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其他人更是还脱力的脱力、昏迷的昏迷,没有人再能够过来救她。现在她跟这尸煞可以说是半斤八两,都受了重伤,披头散发,说不上谁更惨。一切仿佛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极限一换一。她用剑支撑着自己,艰难地站直了身体,再次用两只颤抖流血的手执起了剑。青霜剑上现在已经全无光芒,而晋尧也没有再用上别的招式,只是带着胸口的破洞,抬手直接朝着她冲过来。从他身上落下来的那些“血”在地上滴了一地,沾到的地方都冒出死气怨气。他的怒吼震得整个通道都在摇晃,任嫣然在这地震般的晃动之中,也怒吼一声:“啊!”如果这就是她在世上的最后一日,那她要发出自己最强的声音!她脚下用力一蹬,也化作残影朝着这凶煞冲去。见着那没有五官的面孔和其上涌动的凶煞之气朝着自己越来越近,她闭上眼睛,不想在死前还看到这么不好看的东西。他们越来越近了,她已经可以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脸上如同刀割的凶煞之气,凭着自己刚刚辨认的方向,她这一剑会插在方才那个女子用出的剑意所开出的那道口子上。一人一尸煞打到最后,在通道之中短兵相接。任嫣然执剑一刺,感到自己的剑陷入那凶煞的肌肉之中,刺实了他。这一波不亏,她想,然后脱力地松开了手,等待着那穿心的利爪落在自己的身上,把自己的心掏出去。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只有一道清风不知从何处来,落在了她跟凶煞之间。她这一头撞上来,只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来人的手臂环抱住了她,在他身上氤氲着温暖的清新的草木香气。这一变故让本来已经在等死的人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是在这黑暗之中也仿佛在微微发光的黑色衣料,上面绣着暗紫色的花纹。挡在她跟尸煞之间的人一手护住了她,而另一手握住了从她手中松开的青霜剑。尸煞被定在原地寸进不得,这握着青霜剑剑柄的修长素白的手上用劲一转。那剑身就在他的心口洞开的伤口上转了半圈,随即爆发出一阵灼目的光华,将这尸煞轰得倒飞出去,几乎被炸毁了半边胸膛。任嫣然目瞪口呆,这也太凶了。看着那分神中期的凶物倒飞出去,像一堆破布一样砸在墙上,她呆滞了片刻才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人。她被来人抱着,视线只到他的胸膛,而除了视野中这黑色的衣料以外,她的手还摸到了他像缎子一样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任嫣然晕晕乎乎地抬头,见到这身穿黑色衣袍,乌黑的长发也这样披落下来,越发衬得这张俊美温润的面孔如同谪仙的美男子低头望着自己。她见到这个及时赶到、把自己护在怀中的人在看见自己的脸之后,目光中先是闪过一丝怒意,然后变成了疼惜和温柔。耳边仿佛响起一声叹息,那握着青霜剑的那只手环了回来,把她彻底护在了怀里:“没事了,漫漫。”任嫣然听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美男子,用同他的脸完全一致的温润声音,在这地宫的残垣断壁之中对自己说道,“爹来了,没事了。”第29章 亲爹三号(二)“……”这种冒出一个无论武力值还是颜值都绝顶的美男子就自称是她爹, 然后还管她叫其他名字的剧情实在是太眼熟了。不过她确实不叫漫漫,而面前这个美男子她也不认识。任嫣然靠在他的怀里,想开口唤他前辈, 问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还想在这温暖可靠的怀抱中交代遗言。只是才一开口,她就发出一声闷哼, 感到胸口剧痛,血压不住地从喉咙里涌出。“漫漫!”一见她这样, 面前的人立刻放开了她, 取出了一枚丹药托在掌心送到她唇边, “吃了它。”这丹药不俗, 光是一取出来,闻到这精纯的气息都让任嫣然感到痛苦缓解。没有说话, 任嫣然立刻低头从他的掌中衔了这颗丹药吃下。这个时候,任何能缓解她痛苦的东西她都会吃,只是她感到在自己吃药的时候, 这美男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紧接着,通道的另一头传来了人声, 像是有许多人从古木上方下来了。而药一落肚, 立竿见影, 任嫣然立刻就感到自己体内紊乱的灵力被安抚了下来, 而那些被撑得几乎要断裂的经脉也被庞大精纯的药力修复了。“人呢?”“那里, 在那里!”任嫣然朝着人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见到一大堆人进入了被战斗波及的通道中。她应该靠自己站直, 可是依旧积攒不起力气,只能继续靠在这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美男子身上。那些朝着这里奔来的都是修士,修为境界从金丹到分神出窍都有, 只不过来自不同的门派,所以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他们一下到这里,见到底下的战斗痕迹之惨烈与狼藉,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与戒备之色。“大家小心戒备。”而抱着任嫣然的俊美男子站在原地出声道:“各位。”“夜谷主?”任嫣然见他们一听到他的声音,都朝着这边看过来,立刻像是见到了主心骨,奔到他面前,纷纷叫道:“夜谷主!”他们这一群人本来在十万大山附近,都有各自的任务,在途中忽然接到了玄天剑派弟子的剑讯,见他们陷在此地,于是纷纷赶过来。如今金光大陆风雨飘摇,各大仙宗同气连枝,但凡接到其他门派的弟子的求助都会赶来。而周睿他们发出不同的剑讯,随机飞向了不同的高阶修士,所以一群人在途中相遇的时候,都猜到这下方出了大事,但却不清楚具体是出了什么事。一群人赶过来的时候,中途遇见了云天宗首座,他正亲自带着弟子在十万大山寻找一味草药。在听到“黑风村”三个字以后,他立刻就神色一变,把身边云天宗的弟子都落在后面与他们同行,自己则先遁光而来。任嫣然听他们叫“夜谷主”,问着这里的情况,终于隐隐约约把身边这美男子的身份跟原身身边的人对上了。而这些修士走近之后,看清云天宗首座手中握着的那把青霜剑和他怀中抱着的少女,顿时意识到他抱着的是谁。他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方才夜迟衣会那样失了镇定,原来是“万载一剑”任星野的掌上明珠也在这个险地。夜迟衣跟任星野是至交好友,生死莫逆,十六年前任星野得了这么一颗掌上明珠之后,就让自己的女儿认了夜迟衣当义父。这算是玄天剑派跟云天宗之间的一桩联系,认干亲的仪式还搞得颇为盛大。夜迟衣的性情素淡,这世上除了好友跟义女之外,可能就再没有什么令他放在心上的人了。而任嫣然自小体弱,任星野又事务缠身,算起来她还是跟在夜迟衣身边长大的,情分自然更加不同了。如今接到剑讯来驰援的人都到齐了,方才那些被抛下的云天宗弟子也自动聚集到了首座身边。任嫣然见到这些穿着玄色为底、深紫为衬的长袍,额前饰以银质眉心坠的医修,正是先前在十万大山入口见到的那几位。她晕晕乎乎地转头看自己的义父,当时她还在想着云天宗好像跟自己有什么渊源呢,没想到这就见到了。只听夜迟衣道:“这底下有只分神中期修为的凶物出世,方才本座已经同它打过照面,交过手了。”见他手上仍旧提着青霜剑,身上的杀气不减,众人在点头之余又看向惨惨的任嫣然,想到那凶物在这时候遇上他,只怕是伤得不轻。夜迟衣身为云天宗首座,是绝顶的医修,可他高明的不仅仅是医术跟心境修持,他的战力也是少有人能敌。任嫣然到底被圆机恶补过一些常识,在恢复之中也认出了不少门派,只想道:“金光大陆八大仙宗,在这个昏暗坍塌的通道里倒是聚集了一小半。”众人的目光在周围扫过,经过这样一场惊天战斗,地底的阵法已经完全被破了。而他们的神识放出去,没有找到那凶物的影踪,也没有感到丝毫的生机,心中不免一惊——玄天剑派这十一个内门弟子下来,该不会就任嫣然一个活下来了吧?“夜谷主,现在该如何……”是先去把玄天剑派弟子的遗骸收回来,还是先去探一探这地宫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他们在各自的门派身份地位不如夜迟衣,修为境界也不如夜迟衣,眼下自然都以他马首是瞻。任嫣然看到他们的目光,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义父,见到还抱着自己的义父眸光冷然,眉心坠在他的眉间氤氲着微光。她屈了屈手指,感到自己的手中仍旧抓着他的衣服,而掌心里还抓到了他的一束头发。这个动作引得夜迟衣低头看她,任嫣然见他的眸光与自己一接触,其中的冷然就散去了:“怎么了,漫漫?可是哪里还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