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青霭道:“太后那似乎因为陛下带回来个戎人不大高兴,”他小心看了脸李成绮的脸色,“国舅也是。”“带个戎人回来有违宫规?”李成绮哼笑一声问道。青霭斟酌道:“也有这般缘故。”那就是满空来貌美纤弱了。谢明月同小皇帝出去一趟,带回来个貌美的男人,这事情很难不让人猜想这男人是不是谢明月送来,或者谢明月授意所送。帝王有男宠无关紧要,但眼下李成绮毕竟年岁还小,后宫空乏无人,有个这样貌美的男人日日夜夜在身边,颇有引诱皇帝沉迷声色之嫌。最最重要的是,这人不是李旒送来的,而是似乎谢明月送来的。所以这事还要记在谢明月头上。他第一次觉得谢明月无辜。李成绮听青霭支支吾吾无法明说便一下猜测到了靖嘉玉靖尔阳到底为何而怒。他这时候忽地想到,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就值得生气,那若谢明月真不顾忌二人身份,做了什么折辱君王之事,他们两个会不会气疯?虽然这个臆想中被折辱的可怜皇帝是自己,李成绮还是不由得笑了。他随意道:“将这事告诉季氏,她明白该如何做。”青霭道:“奴知道了。”满空来美则美矣,可惜柔弱太过,美得很有世俗气,不是俗气,而是世俗,这种美丽轻易便可触碰到,司空见惯,尤其对于李成绮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如此柔弱的美人比比皆是。所以他不喜欢,更很难喜欢。李成绮往床上一躺。青玉案就搁在床边,同样枕着他的枕头。李成绮以手指敲了敲青玉案,满意地听得其发出一声清越声响。“睡吧。”他笑道。……翌日。谢先生照旧讲课,还额外让他们抄一页书。李成绮刚要拿笔,便被谢明月制止,“陛下不必写。”原简低头写字,谢澈忍不住看了眼李成绮,那眼神仿佛在问,陛下您又做了什么?谢明月是不顾忌私情的人,让他特别对待绝对不是好事,这是谢澈的经验之谈。李成绮手上有伤,昨日又握了太久刻刀,手指疼得厉害,能不写,自然乐得清闲。谢明月的目光似乎在他的手上了落了下来。李成绮不明所以,朝谢明月粲然一笑。两个时辰过的很快,谢明月开口,温和地发问:“陛下之后可有什么事吗?”李成绮不假思索,“没有。”谢明月颔首,“既然陛下无事,稍后不妨随臣去长宁殿。”刚要开口邀小皇帝的谢澈一顿,将想说的都咽了下去。去长宁殿,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谢明月全然不提,以往见了谢明月如同耗子见了猫似的李成绮居然也没有反驳,点头道:“好,叨扰先生了。”自从出宫一趟,谢明月和李成绮身上仿佛有点说不出的东西,旁人看不懂,摸不透,更插不进,如同十几年同心戮力的熟稔与默契。谢澈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以为自己都要忘了,实际上清晰得恍若还在眼前。谢明月,真的会纵容一个喝醉了的人躺在自家膝上一整夜吗?李成绮先起身出去,谢明月跟在他身后。谢澈同原简都站起来相送。或许是谢澈的情绪在李成绮和谢明月走后外露的太明显了,原简忍不住道:“小侯爷可有心事吗?”谢澈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多谢原公子关怀。”今日有些阴,清风吹过,反而驱散了不少暑气,两人缓步朝长宁殿走去。谢明月不大喜欢乘辇,之前李成绮也给过谢明月入宫乘辇的恩宠。不过能入宫乘辇的除了得李成绮喜爱且掌有实权的皇族王室,便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谢明月拒绝的理由是招摇太过,李成绮却觉得他可能是嫌辇车颠簸。两人一路无言,却半点不尴尬。李成绮满脑子都是自己没做好的簪子,谢明月则安静地在他身后走,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李成绮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和谢明月对视。谢明月今日发冠间插着一支蓝田玉簪,末尾似乎有一朵云,这图案太小,李成绮看不大清。“陛下。”谢明月出言提醒。李成绮心说你比孤爹还在乎孤的仪态。他不听,变本加厉地转过来,一下收敛了步伐,若非谢明月突然停下,险些撞到他身上。“陛下?”谢明月似乎轻轻皱了下眉。李成绮轻啧一声。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谢明月在想什么了,如果谢明月真喜欢小皇帝,那么同自己喜欢的人亲近不是人之常情,可为何李成绮稍微做点逾越的事情,谢明月便要出言制止?倘若不喜欢……李成绮不觉得谢明月能仅出于君臣名分而对小皇帝这般上心。李成绮面上流露出几分天真的疑惑,“孤很不解,先生为何一直要离孤那样远?”永远在那个位置,甚至连并行都不曾有过。“陛下,此条记在周律中,陛下若是有兴趣,臣回长宁殿后可以找出来呈给陛下看。”又是周律,这玩意除了搬起石头砸他的脚到底有什么用?李成绮点点头,忽地一笑,“先生可真是恪守君臣之礼。”谢明月平静道:“君臣之间,本该如此。”有人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如此冷淡吗?李成绮心中疑惑,可他分明没有想多。一定是谢明月喜欢人的方式有问题。李成绮笃定,他又转了过去。谢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人的背影,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袖下,攥紧的五指缓缓松开,因为握得太紧,指尖泛着白。两人之后直到走进长宁殿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李成绮像回自己书房那样熟悉地走入长宁殿后殿。他忽地想起那只老虎笔搁,目光不自觉地去寻,桌上却只有一堆文书与笔墨。黑与白之间那抹唯一的亮色不见了。李成绮想了想,更加笃定那是谢小侯爷放在这的了。也不谢澈是在哪里买的。那笔搁做的虽然没那么精细,但姿态可爱,他也想在书房放一个。李成绮坐到自己以往的位置上,道:“孤昨日也来了,先生却不在。”“臣知道。”谢明月回答:“昨日未能及时面圣,请陛下降罪。”谢明月最好的地方在于他能给足人面子,如果他想的话。谢明月没有直接坐下,往里面走,从架子上拿了个木匣过来。李成绮点点头,只道:“孤昨日来,看见先生的笔管上似有印痕,若是旧了,不妨换新的。”谢明月握着盒子的手似乎紧了下,但马上松开,回答道:“是,臣知道了。”他走过来。李成绮微微倾身,想看看谢明月拿过来了什么。莫非是那几个家仆的口供?不对,这点东西不必特意放着,除非其中牵涉巨大。李成绮心中微沉,不由得危坐,等待着谢明月。谢明月将匣子放桌上,打开匣子,然后……取出了一个圆圆的小盒。李成绮一愣。谢明月打开小盒,一股清亮却浓郁的药香一下子便溢了出来。这是,药?谢明月拿着这盒药,走到李成绮面前。居高临下。“先生?”谢明月道:“臣见陛下手上有伤。”这勉强算是个解释,只不过……谢玄度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成绮心说:要为孤上药吗?他刚才,是不是才想过谢明月矜持冷淡?李成绮顿了顿,道:“孤自己来就可以。”话一出口,两人都静默了须臾。这句话,在温泉别苑那晚,李成绮也说过,然后被谢明月抓着脚踝,强行擦干了双腿。